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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熬夜写完论文后萧苏拖着疲惫的身体倒头栽在自己的床上,过了许久,宿舍门被猛地推开,床上的少女还在安稳地睡觉,日光透过白色的纱帘将光影投在地上的一角。
      来人步子有些迟缓,慢慢走进,轻轻推搡着女孩的肩头,:“小苏,小苏。”
      声音仿佛穿过层层薄雾将女孩从噩梦中唤醒。
      萧苏茫然地睁开双眼起身:“迪迪?”
      “妈呀,你是睡了多久啊!怎么一头汗?不舒服吗?”
      萧苏手扶着脑袋晃了晃,“没有,还好,我睡了很久吗?”
      “呼”刘迪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你以为呢?早上八点开例会!教授想着前一天说过你,料到你会熬夜改文章,所以见你迟到就想着让你多睡会儿,但是到两点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接,怕你出事就派我来看看,我们都快吓死了!”
      “噗嗤”萧苏看着刘迪夸张的神态笑出了声,“我没事啦!不过没关系吗,我没有参加例会的话。”
      刘迪摆摆手道,“你也知道咱们的周例会很水的啦,教授就说了说上次项目的事儿,之前咱们不都确定好了,没什么大事。你看看你,肯定熬大夜了吧,周老头也真是,偏偏对你这么严苛。”女孩双手环胸,愤愤不平。
      “就是说,他不知道我是多么脆弱的一个小女孩吗?”萧苏扶了下额头学着对方的语气说到。“等等,现在……”拿起手机一看,“哇啊啊啊啊啊完蛋!我要迟到了。”迅速换好衣服,拎起挎包冲向门外。
      “喂,你去哪儿?太阳这么毒咋也不拿把伞。”刘迪站在楼上扯着嗓子探身喊道。
      “有约啦!”
      少女幅度很大地挥了挥胳膊向前跑去。
      夏日里的空气仿佛都蒸腾着热因子,呼吸进肺里,感觉像安装了一个低温烤箱在慢慢灼烧着身体。
      “哎,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吵架,”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时萧苏到达了咖啡店门口,最近的频繁的争吵让她不由地心里生出浓重的不安感。上次是因为啥来着,哦,对了,他近一个月来频繁地熬夜,每天看起来都很疲惫,醒了又立马去工地考察,自己怪他不注意身体,说着说着气氛就怪了起来最后竟演变成了争吵。她还记得最后他望向自己的样子,眼角带着红,挣扎着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止了音。
      我们会分手吗?
      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立马打断,“怎么会呢,别乱想了。”萧苏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想起他从不离开的眼神注视,之前无数次的彻夜畅谈,想起他的脸红、他的拥抱,笑容慢慢回到了脸上。
      “这次一定要好好控制情绪!”鼓了鼓劲儿萧苏推开了店门,眼神在桌子上扫了一圈定格在了角落里的一桌。“斯年!”走进拉了拉凳子,“你提前到了啊,我跟你说我……”
      “苏苏,”话音刚起萧苏心里突然出现了不好的念头,“我有话想说,”大段的沉默,气氛慢慢变得沉闷下去,齐斯年没有接着开口。
      沉甸甸的心脏撞击着胸腔,明明刚刚急着过来出了一身汗如今却仿佛如坠冰窟,头好疼,一热一冷两股气团在脑子里交替变换让萧苏有一种眩晕感,脑子引着她往不相关的地方想去,她突然觉得昨天被导师骂,熬夜一遍遍地改文章,今天迟到例会和暴热的天气就是在暗示这一刻,暗示齐斯年会和自己分手。
      “我们……”齐斯年的喉头一梗,缓了一下逐字逐句地说道,“我们分手吧。”
      萧苏强撑着自己冷静下来,强行将七魂八魄归了位,混沌的脑子忽然捋出一条线索,齐斯年今天很不对劲,刚刚一进来他没有冲我微笑,没有拥抱,也没有问候……
      萧苏压了压涌起的情绪,缓缓地松了一口气,“斯年”,对面很安静,萧苏继续说下去,“我昨天睡得很晚,订了很多个闹钟都没听到,醒来看到时间心里松了很大一口,”萧苏的声音逐渐变得哽咽,“想着还好,没有错过和你的约会,但是我好像忘了,之前你都会提前很多给我发消息让我慢慢来,会在我到之前的路上跟我聊很多有的没的,但是今天我拿起手机的时候你没有发一条消息给我。”
      没说出口的是:我没发现我们从什么时候竟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是不是很笨很迟钝啊,明明,明明你都暗示了我很多次了,我好像都下意识地忽略了。”声音终于控制不住走了调,豆大的泪珠连成串儿地打在圆桌上。
      齐斯年心里忽的涌起了一股冲动,他想冲过去,像每次吵架和好后那样抱住她,把头放在她的颈窝,将声音通过彼此的骨骼传达到心脏。
      可是,好累啊,苏苏,我好累,今天的图纸出了错被上级揪住狠狠骂了一顿,回到公司果然还是适应不了那个社交氛围,去开会同事又不动声色地将我的成果改名换姓归为他的……灵魂仿佛被灌了铅坠在地上,引得自己的生长方向不得不朝向地面,身子慢慢变得卷起了边。
      累,苏苏,我真的好累好累,但是我说不出话,嘴巴发不出声音,我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好想躲起来啊……
      他无力地望着自己的爱人,她还是很年轻,纯白的、活力无限的、像太阳一样的生命,而自己却是行将朽木。
      齐斯年最终还是没有起身,只是沉默地用空洞又疲累的眼神看着萧苏。
      过了很久,等到萧苏的抽噎声慢慢停了下来,齐斯年终于开口,“我该走了,公司那边还有事,我让刘迪来接你。”接着起身快步离开了咖啡店,几乎落荒而逃,再停留一会儿,他会忍不住祈求爱人的拥抱和怜惜,他知道她永远会接纳自己,他眷恋她的怀抱和她身体的每一处温度。

      那一年的暑气很长,一直连绵到十月,直到一场秋雨,天气又忽而转了凉,沉重又易碎的夏天……
      时间的流逝总是让人不知所措,分开的那几年,浮交大学里的梧桐树站在那里迎接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它的枝叶依旧那么粗大,好像从来都不曾变过,而那样炎热的夏天自那一年后萧苏好像再也没有经历过了,后来她的经手课题多次受到表彰,核心期刊也发了四五篇,她再也不是被导师说两句就熬夜修改文章,变着法儿得惩罚自己的人了。
      临近毕业几经抉择她最终在学校留任当了一位历史系的老师,她还是喜欢历史,文脉绵延浮浮沉沉了许多英雄豪杰和仁人志士,她热衷于去发掘,去品味。
      沉溺其中会让她忘了自己,忘记许多难过的、烦闷的、苦恼的、放不下的……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置身在历史的星空中,孔子、李白、苏轼、刘禹锡……这样的人是闪烁期间的星星,而自己只是漂浮期间的尘埃。
      尘埃和尘埃之间碰撞的几率有多大呢,如果错过了大概就很难遇到了吧。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铃声响,萧苏从一篇关于柳宗元的史记小传中抬起头来接通。
      “迪迪,怎么啦?”
      “小苏啊啊啊啊啊啊,江湖救急啊!”

      到达的时候刘迪正从楼上提着尼龙袋往下走,看见远处的人影立刻三步并作一步跑下楼去,一把抱住,“呜啊啊啊啊啊小苏,早知道就听你的提前把东西搬到新校区了,累死我了。”
      之前学校通知旧校区改建,承包给了国外的一家大型建筑公司,早在一个月前就通知老师们尽早将必须的东西搬到新校区去,但是就刘迪忙的那个样子,读研期间选择了考古学,自己说是,一个专业的史同女学考古简直就是如鱼得水,结果现在就是天天拿着卷尺和电脑去测绘,偶尔还要回校开课,一个人忙成她这样也真是值了,赶上最后这些天搬东西,急忙找来救星,这时正四肢扒在萧苏身上撒娇。
      两个人一趟趟地将东西都搬下来后都装在了刘迪新提的一辆suv上,“走着,姐妹儿带你兜风”,墨镜一带,动作利落地上了车。
      春天的正中间儿,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冷了,萧苏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和棉麻的格子裙就出了门,刘迪则是穿着她那一年四季的固有皮肤——冲锋衣,萧苏时常怀疑她是不是冲锋衣的激推,衣柜里收藏了各种颜色不同款式的冲锋衣来换着穿。
      车窗开着,春风吹着刘迪利落的短发,两个人的对话从历史一转三转最终又落到当年的话题上。
      刘迪没有告诉小苏,今天她碰到齐斯年了。当时他拿着图纸被一群人围着,其中隐约还有几个她见过的学校领导,周围的人都叫他齐总,想来说不准这次负责老校区重建的就是齐斯年在的公司,看着一身西装的精英样儿,大小还得是个领导呢。
      “哼。”刘迪不屑地撇了撇嘴。
      本来是想立马告诉小苏的,话在肚子里转了又转还是没能说出口,这些年小苏在他们这群朋友面前对关于齐斯年的事止口不提,她觉得还是得试探一下她们苏苏的态度,指尖敲了敲方向盘,心里一横,问出了口,“话说小苏,当年你们为什么分得那么突然,之后他好像在咱们的世界消失了一样,也没人联系的上他?”
      萧苏愣了两秒,她知道刘迪一直在等自己的倾诉,等着自己忘记。萧苏有时候会恍惚,会觉得当年她和齐斯年其实根本没有在一起过但是静思往事又那么清晰。
      其实她也不知道,应该是有很多原因的,他们都太忙了,各自所处的环境让他们无暇顾及彼此,全部的注意力集中自己都要应付不过来了,他们挤在数不清的琐事和对前途的焦虑当中,保持着爱对方的情绪但是忘记了爱要付出言语和行动的,爱还在,可是彼此都感受不到了,这样还能爱吗?应该是不能了。在对别人说起时,只能简单的说一句“感觉不合适了,和平分手”,各中滋味,却不足为他人道也。
      感受到旁边的缄默,刘迪本打算打哈哈揭过这篇,没想到萧苏出了声,“我其实有想过我和他是不是天生不适合,我总是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开心的、难过的都捧到他面前,希望这样他能多喜欢我一点,而他总是什么都不说,渐渐地后来他越来越忙,你知道我那时候在课业上搞得焦头烂额的……“萧苏将头往车窗偏了偏,擦了擦从眼角滑下的泪,停了一下继续说,“最后分手大概也算是顺其自然吧。”
      刘迪没想到憋了这么多年的锯嘴葫芦今天竟开了口,犹豫好久将手搭在人肩上轻轻一摁,“分得好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就咱这条件,不说外面得了,当年好多师哥都对你有意思呢,只是你都不怎么关注。”
      单手扶着方向盘,刘迪伸手揉了揉萧苏的头,“小苏,你真的变了好多。”
      不光刘迪,当年同组的那些人都慢慢察觉自打分手以后萧苏就变了。她更加上进,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去看史料,研究论文,雅思托福考什么过什么,毕业论文被导师拿去让学弟学妹们研究,但同时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很少去参加他们之间的娱乐活动,之前都是萧苏来主导的。平时也不出去玩,一点点地压缩自己的时间给历史。
      他们不知道她这样的变化好还是不好,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她在自己的理想的道路上一直耕耘,她带着当年对历史饱含热情的自己活到了现在。
      应该是要感到欣慰的,即使当年的萧苏变了,但她的灵魂始终向他们敞开,向历史敞开,虽然不参加聚会常常让他们担心是否过于孤僻,但是算了,孩子怎么开心怎么来呗。
      萧苏偶尔也会忍不住想要打电话给齐斯年,但又实在想不出他们之间还能说些什么,她隐约感觉到齐斯年当年选择离开自己的时候很痛苦,当时她不明白斯年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总是害怕打开一切交流软件。现在,她开始真正从事一项职业后或多或少好像了解了一些他的心情,即便她从事的还是她喜欢的职业,不像学生时代只是鼓足劲儿念书就好了,总带着复杂的、难缠的琐事。

      像是一场阵雨经历了很多年终于打在了她身上,带来了封存了很久的潮湿。

      人在平时总是希望正义的天平可以倾向自己这方,但在相爱的两个人中却格外相反,总是觉得还可以再多做一点,想着要是早些发现爱人的不对劲就好了。
      当时总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像是站在满是风的窗边或是没人光临的废楼上,萧条零落,成为一只萧条伶仃的野猫。
      每当这时候萧苏都难受地喘不过来气,一遍遍回忆过去的事来折磨自己。那一通电话始终没有打出去,齐斯年也一直没有接到单独为她留着的旧手机的来电。

      当年,在他们分开之后,齐斯年就被确诊了抑郁症。是在一次工地考察中,他站在还没竣工的大楼上,情绪突然低到了谷底,刚刚还想着关于建筑问题要向工人师傅问几个小问题,但是站上天台之后巨大的眩晕感引得他只想往下跳,还好周围的同事立马拦腰把他救下来了。事后公司怕再出事找了个由头辞退了他。
      公司是个大的资本家,所有生活在其中的人都是它的傀儡。
      人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真的生了病,一边怀疑一边又安慰自己,难过是因为被批评后自然产生的,记性变差是因为最近总加班熬夜,身体总提不起劲儿是因为跑了太多次工地,越来越沉默只是因为暂时融入不了集体……
      他其实有抑郁倾向了。
      他像一只应激的猫,只想躲在沙发底,挠伤了寻找自己的主人。他主动放弃了萧苏,放弃了自己可能的解药,一步步把自己推向深渊。
      天之骄子承受打击的能力与旁人也没什么差别,他们好像更不容易承认脆弱,因而更加易碎。
      他逃去了雷克雅未克这座城市,孤独的岛屿上一个冰封千里的城市,他的母亲曾经在这个地球最北的首都留给他了一间房子,牛油果绿的颜色给它的外墙上了童话般的色彩,下雪的时候屋檐上会堆积一些白色,屋里摆了一整面墙的木质书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关于社会学、建筑、物理方面的书籍,壁炉总是烧得暖融融的,萧苏总说以后有机会,或许等她研究生毕业或者自己工作稳定了,要休一个长长的假,然后一起来这座城市旅行,就住在这间房子。真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一个人来了。
      分别的日子里,齐斯年将时间的概念几乎遗忘了,他有时候会在凌晨突然惊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觉,从楼上的卧室走下来煮一杯咖啡,透过家里那面大大的窗子看着黑夜慢慢褪色,然后被强制性地染白,会可惜黑夜的时间太短。
      家庭医生会按时上门拜访,他也有按时服用一些药物,但好像总是起不了效,好在他已经不会突然进行一些自杀行为,医生建议他可以在天气好的日子里出去走走,吹吹海风。
      医生劝慰他道:“嘿,斯年。雷克雅未克也不总是严冬。”
      等到天气放晴,他会拿着画板去画一些他喜欢的建筑,剧院、教堂都是他常光顾的地方。
      他的世界始终存在着她的影子,在萧苏不存在的时空里,一页页的画稿会让齐斯年短暂的获得安定,他学着她的习惯,学她执着,她的投入,学她将汤浇在米饭上吃,学她边泡脚边读书,学她每天记录,将事情一条条记录在手机备忘录,将她的一部分永远在身体里保存。
      事情的转机是一次绘图过程中遇到了同行——芬尼安,在两人聊天的过程中发现齐斯年竟然是浮华大学的高材生,在校期间获得了就获得了loop设计奖,他很热情,积极地邀请齐斯年来自己的公司,国外的工作环境相对比较独立且自由,医生也说一个轻松的工作或许对他的病情有利,所以就欣然接受了,在负责了几个大项目后越做越做越顺利,最后因为工作得的病,竟因为工作得到了好转。
      只是他发现,病情越好转他就越思念萧苏,迟钝的脑子活泛起来,开始有更多的精力去思念自己的爱人,他迫切地想要回到萧苏的身边,想要祈求她的原谅,想要告诉她自己变好了,不会在无缘无故的沉默,不会再伤她的心。只是每次想到自己当初将分手的话说得那么决绝,冒出头的勇气又渐渐消弭了。
      他的时间再次流动起来,现在的生活也算是理想且安逸,如果没有遇见过苏苏的话,他想或许这是他少时梦寐以求的生活,只是没有如果,他们就是那样遇见了,他想要她,也想完全属于她,但是该以何种身份呢?
      又一年年末,一次聚餐醉酒后齐斯年将自己的心事说出口,告诉了芬尼安。
      “这可不像你,齐,工作中的你可是很果断的,你拿下很多企划案,我想在感情中你也应该雷厉风行一点。”
      “我知道,芬尼安,但是我该怎么做呢,我该现在去惊扰她安稳的生活吗,她可能有了新的交往对象,她值得所有好的,而我,”齐斯年忍了忍,他不想轻易暴露自己的脆弱,“我该以怎样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靠近她呢?”
      酒气冲上脑子让他有点发昏。
      “齐,我们一直知道你有一个深爱的人,每年你们国家春节的时候你总是喝很多,然后拿着那个旧旧的手机在角落发呆,有一次我们无意间看到手机里面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我想她或许就是你痛苦的原因。”
      芬尼安扶住齐斯年,将他拉到一处坐着,“去找她吧,她或许也在等你。”

      雷克雅未克的上空飘落大雪,齐斯年在沉寂的夜色中思绪纷乱。

      或许有些人注定要相遇,上天会制造出无数个机会让他们重逢。
      开春,他们公司好像在争取一个大学的招标,在听到是浮华大学后齐斯年果断申请负责这个项目,这所大学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它本身的历史和它保留的自己整个20代的故事,都让齐斯年想要亲自参与设计,保留下它原有的精神再带给它新的东西,一砖一瓦榫卯镶嵌,将自己以及所以人类伟大意志、社会心理和关于美的体验倾注其中,这也是他当初选择建筑学的初衷。在最终决议大会不出意外,由他负责。
      将要回国那几天实在让他忙得晕头转向,直到机票定了下来他的心神才稳了稳。 离开前,他又去了这些年常去的那家教堂,神父在宣读完《圣经》片段后接待了他,在听完他的祷告后对他说:"去做吧,去做至今没有人做过的最痛苦的爱的行为吧。"
      他跟这个城市告别,告别这个曾经接纳他、疗愈他的孤独之城,现在他要重回故土了。
      飞机落地之后并没有留给他太多功夫去想一些别的事,分公司和项目的实地考察事务芬尼安都一股脑丢给了自己,整天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大学,好像回到当年还是实习生的时候,但又不一样,他在切实地用自己的手去创造,去赋予建筑语言,像一位耕耘自己土地的农民,乐在其中。
      到了约好的下午,他的团队和校方一起在学校再走了一遍,具体商讨后就要施工了。双方都谈得很好就约着在学校的酒店吃个饭,他实在不习惯处在人多的环境,他的身体里还保留着疾病带给他的一点点孤僻和紧绷,只有在面对自己热爱的事业和那些特定的人时才会完全松散,所以这项交际由分公司的同事代劳,自己便省去了一件劳心事,伴着月色在街边慢慢地走着。
      南方的城市,春天的夜晚显得不那么冷,他想起在雷克雅未克时的春天,自己要穿的像个企鹅才敢出门,这里即使春夜也只带着从冬天遗留的一丝寒意,反而非常舒适,空气包裹住自己,唤起身体里细胞的回忆,一阵阵的熟悉感,带来一种仿佛穿越时空的恍惚感,不知怎地,齐斯年就走到了学校里面,早上没注意看,原来路两边的樱花已经开得这样好了,一点点的缀在枝丫间,温润的、带着点厚度的明晃晃的香味,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嗅觉,往路的的尽头望去好像一整条路都是粉色,春风沉醉的夜晚。
      走得有点累了,齐斯年选了一个路灯下的椅子坐着。身子稳稳地靠着椅背,齐斯年后仰着脑袋望天,好大好远的夜幕,星星闪烁其间偷偷朝地球的生物传递关于生命的讯息,好安静,除了心脏鼓动的声音外,万籁俱静。
      眨了眨发酸的眼睛,齐斯年将目光从天幕中收回,低头却发现路对面,被粉色簇拥之中站了一个穿白色毛衣的人,待看清后齐斯年呼吸一窒,大脑轰鸣,没有计划,没有预设,萧苏跨越了五年的时光站在了他面前。他像是说了谎话后的匹诺曹,四肢都变成了僵硬的木头,他甚至站不起来。
      感觉齐斯年将目光转向自己后萧苏稳了稳心神抬脚向他走去。
      “要去惊扰他吗,他现在过得好吗”无数个疑问从心底涌起,都在将她推向他。
      可是,要是他不情愿呢?要是他再逃走呢?要是他还是感到痛苦呢?

      将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在脑子里排演百变的开场白说出了口,“齐斯年,好久不见。”

      只是寒暄。萧苏在看到齐斯年的那一刻就眼睛发酸,喉咙哽住,久别重逢的余韵让她不敢靠近也无法逃走,锁住自己很久的壳子猛地碎掉,大风卷携着经久的过往撞了上来。
      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望向群星,却另中间相隔的那些年被无限挤压,造物主像是施展了一个奇妙的蒙太奇手法,萧苏依旧觉得心动,感到胸腔的鸣振和血细胞撞击血管的声音。

      从前只听她喊“斯年,斯年”,冷不丁三个冰冷的字把齐斯年从过往拽了回来,他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握了握发酸的手心,喉咙干涩,哑声道:“小苏,好久不见。”声音模糊不清,“萧”和“小”的界限难以界定,妄图给两人的关系多添一分暧昧不清。

      “原来承包旧校区重建的就是你们公司啊,雷克雅未克啊,氛围总不会像国内这么沉重了。”
      两人走在樱花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如今没有宵禁,他们可以不用在11点的前几分钟跑到宿舍,不用匆匆地告别,现在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聊。他知道他的苏苏在这所大学留任,从事着她喜欢的职业,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他始终没敢问出,“你可不可以原谅我,”或者“苏苏,我治好了,我可以回到你身边吗?”
      “我刚刚从旧办公室最后拿一些东西走”萧苏说起今夜重逢的契机,“我知道你的,你之前就不喜欢待在那样的酒局,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突然说起从前的事好像冲淡了被叫全名带来的疏离感,齐斯年的心重新充盈起来。是的,他记起来从前参加什么学校里的活动,他那时候名气大,遇到人多的时候,总免不了要打招呼,他就黏在萧苏身边,还要假装被人烦得不行,这时候,萧苏总会紧紧地挽着自己,把自己拉出人群。其实不是不能社交,他有一套应付的方法,只是待在她身边会让自己安定,会感到幸福,所以他乐此不疲地粘着萧苏。
      樱花路绕着半个学校一圈又转到了学校大门。
      “行,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回家了,“萧苏转头看向齐斯年,点了点有点发麻的脚,”你也不要在路上转悠了,虽然说已经春天了,但是夜里也挺冷的,早点回去吧。”
      萧苏走向停在路边的车,拖着步子走得很慢。说点什么吧,拜托只要你喊我,我就会留下。
      身后终于响起声音,“苏苏,我这次回来不走了。”两人离得比较远,还好今夜没有起风,声音被稳稳送到了她耳朵。不止话语声,还有快跑过来的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转身,整个人就被结结实实地抱住。
      齐斯年将额头抵在她的颈窝,抱住她的胳膊有点发颤,“对不起,对不起,苏苏,你还要我吗?”声音带着点喘,她想要安慰他,抬手想搭在他交叠的手上,发现自己的手也止不住地抖,胸口起伏。
      回头,顺了顺他的头发,环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泪流满面。
      齐斯年,我真的很爱很爱你,拜托以后让我知道你也很爱很爱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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