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先生续命中》阡陌中燃

53、梦里南柯（6）

　　吻着吻着，唐智安的手变得不安分起来，在江逐浪的胸脯上游走，又不自觉地环上了他的脖子，抚摸着脑后头发的尾稍。

　　出门这么久，他们的头发都更长了一丢丢，江逐浪的长得更快、更好看些。

　　指腹传来湿润的触感。江逐浪的发根和脖子上布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交换过来的气息里也略带了一丝轻易便能察觉的隐忍。

　　这种感觉唐智安再熟悉不过了，他在强忍着疼痛。

　　身体状态再次急转直下之后，她总是嘱咐吴逍遥紧着吗啡的用量，多余的疼痛用拍碎海胆刺的勇气去承担。

　　她不想江逐浪为她担心，便总是小口小口地呼吸，以试图减轻动作幅度带来的痛觉，就像这时的江逐浪一样。

　　唐智安不忍，提前结束了这一个吻，问他“伤哪里了？很疼吗？”

　　江逐浪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的右手捂上了左臂，抿抿嘴，轻轻摇头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最后说出来的却是：“疼。对不起，不想让你担心的。”

　　好似在心里和自己打过了一架，在隐忍不发和大哭大闹之间选择了撒娇并道歉。

　　尽管心疼得紧，唐智安还是感到很受用。大概江逐浪也像自己一样，认真学习着怎样当一个好男友。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沈半缘才刚嘱咐完，不要和江逐浪说是她把受伤事情捅出去的，结果转头就已经交代完了。而且看起来，她还在可能发生过的唇枪舌战里占据了上风。

　　发起狠来连自己的秘密都泄漏的大漏勺不可怕，能说会道的大漏勺才是最厉害的。

　　唐智安感叹，幸好沈半缘是他们这边的人，还能顺便教教江逐浪，怎样去去自己过旺的保护欲。

　　“别说对不起，网上说偶尔让对象心疼也是加深感情的方法，你可以在我身上用些心眼子。”

　　“我不信，你又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才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人专业心理学家认证过的，我找给你看。”

　　江逐浪把脑袋凑到了唐智安身旁，唐智安反手一掏，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抽了出来。

　　脑袋刚反应过来手机为什么被藏起来的时候，视线已经对上了前置摄像头。

　　屏幕解锁亮起，和小姜那段没羞没臊的对话赫然眼前。

　　-怎么样？他技术怎么样？舒服不舒服？

　　-啊，他……那方面不行啊？

　　-时长够不够？我听说有些长得高的就不太行

　　-够的。很好的，很满意的。

　　唐智安眼疾手快地把手机反扣到了被子上，双颊噌地一下又红了。

　　“你你你，没看到什么吧？”

　　唐智安捂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江逐浪见状，伸出了右手轻轻覆在了上方，在侧方轻轻一抠，手机咔哒一声上了锁。

　　他的手心也有汗，但不妨碍带着安抚意味的体温传来，将她的慌张掩盖了下去。

　　“我是一名优秀的海员。船长级别的那种。两眼的裸眼视力在5.0以上，动态视力一流。”

　　“……”

　　身体很温柔，嘴上倒是不打算饶过她。

　　“另外，人的眼睛能把看到的东西印在脑子里，我的尤为清晰。”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在和你说话的时候看完了聊天记录。不过，你夸我技术好，我很开心。”

　　唐智安想把手机扔出去。顺便再把自己扔出去。

　　都怪小姜，青天白日的，问什么技术啊，时长的。

　　下次再有这样的对话，她一定第一时间把聊天记录删了，然后视心情决定要不要把这个好友也一并删了。

　　唐智安撇了撇嘴，决定下个话题：“所以，你整理好心情了吗？”

　　“说实话，我整理不好。”

　　“那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整理？”

　　唐智安挪了个身位，示意江逐浪躺到床上来。江逐浪解外衣的手顿了顿，换了个手势紧了紧衣领，和衣坐到了床上。

　　“那个富豪临终前大病不断，在他的子女得知这些消息之前，常常是我守在他的床前。所以我知道不少他的身体状况。”

　　说到这里，江逐浪顿了一顿，润润嘴唇继续道：“包括血型。”

　　唐智安已经猜到了江逐浪接下来要说的话，她的鸡皮疙瘩已经探出了头来。

　　“他是O型血。”

　　“我是AB型。”

　　“我和沈半缘的，一模一样。”

　　在富豪撞破了Jasmina与他人的恋情之后，江逐浪的身份应当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但他没有选择公之于众，而是撒了谎，让江逐浪苦苦痛恨自己的出身三十年。

　　“我输得很彻底。韦宽旲那个变态，就是想在临终的时候让Jasmina陪着他，哪怕是一个长得像她的人。”

　　“等利用完了我，就把我扔到遗产争夺的漩涡里去，等着看我被那群饿鬼吃抹干净……”

　　江逐浪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唐智安沉默着，她不知该发表什么样的意见，也不知该如何做出安慰。

　　也许事实并不像江逐浪所想的那样，但韦宽旲已经死了，Jasmina也不在人世。

　　只留下没有信仰的江逐浪，独自在大海上彷徨。

　　唐智安往上坐了一些，把江逐浪单薄的身子搂在了怀里。

　　江逐浪没有哭，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样荒唐的事实。

　　他曾把从他手上摘下的那块劳力士当作战利品一样，戴在腕上炫耀了好几年。现在一看，满满都是讽刺。

　　他好似又想起了韦宽旲那丑陋的脸庞，对着他轻蔑一笑，说，看你表演得这样卖力，那这船这表，施舍给你了。

　　“我对不起Jasmina，我不应该让韦宽旲善终。我应该早点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么，好让他在临终之前受尽折磨……”

　　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更加荒唐的一种。唐智安不敢想，不敢说。想必江逐浪也是。

　　比起坏人得逞，他们更害怕坏人有情，更害怕被恶人善待。

　　“都已经过去了。江逐浪。”唐智安抬起了他的脸，“不管结果如何，往后的生活里，你还有我，还有沈半缘。”

　　唐智安说起“我”的时候有点心虚，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陪江逐浪多久。只希望在她走后，这兄妹俩还能觅上安稳生活。

　　江逐浪在听到唐智安说起“沈半缘”的时候，心下一阵忧伤。刚确认下了亲兄妹的关系，转眼就要分道扬镳，连联系方式都没法交换一个。

　　船速减慢了下来，窗外已经可见海岛和城市的影子。

　　江逐浪探头一看，阳光很好，是个适合惬意度假、晒个日光浴的好日子。

　　“到马累了。”

　　“怎么把斯里兰卡的行程改到这里了？”

　　“对不起，唐智安，我们不去斯里兰卡，不走马六甲了。”

　　唐智安想问为什么，但是答案呼之欲出。

　　“我受了枪伤，船上的医疗设备有限，等我把游客散了，我们一起飞回国去治疗，好不好？”

　　为了选择让唐智安没有拒绝的余地，他把提前结束游轮旅行的原因，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知道想做一个好女友的唐智安，不会拒绝这样的好借口。

　　“好。”

　　唐智安点头答应，其实不像江逐浪预想的那样，她一点失望的情绪都没有。

　　去不去斯里兰卡，走不走马六甲海峡，有没有完整着走完这一趟环印度洋旅行，并没有想象中的重要。

　　因为她已经从这趟旅行里，获得了足够多的东西了。

　　来的时候，她要钱没钱，要命也不多。回来的时候，她有了一群船员朋友，还把船员头子拐来做了男朋友。

　　最重要的是，她又有了活下去的期许。所以她愿意继续接受治疗，哪怕会很苦。

　　希望这不是件坏事。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通知游客们准备下船，等靠岸了之后，我和你一起收拾行李。”

　　“我们回国吗？国内安全吗？”

　　“嗯。我会带你去B市最好的肿瘤医院，B市的枪支刀具管理严格，你会非常安全。”

　　江逐浪没说自己。

　　他知道，保证杀手不找上唐智安的方法，就是远离自己。多年来他不愿同人开展一段恋情，为的就是不能让自己的身世拖累别人。

　　可唐智安实在太不一样了，她说他可以把心眼子多放在她的身上一些，实际上，他已经太过自私了。

　　他想同她在一起，想要到无法克制。哪怕这个决定可能会伤害到她。

　　已经犯了太多的错，是时候开始弥补了。

　　“那你呢？你要继续运营游轮吗？”

　　“不，我会卖了它。你说得对，我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就是为了纪念Jasmina，为了在无聊的生活里寻找刺激。但是现在，我更需要你。我会和你一起待在B市，保护你。”

　　江逐浪边说着边下了床，唐智安这才发现他靠着的枕头处印上了一抹猩红。

　　右臂伤口的血液不知在何时浸透绑带衬衫，又穿过了西装那紧密的纤维，染在了洁白的枕套上。

　　唐智安这才反应过来，江逐浪定是失血过多，才查了血型，输了沈半缘的血。

　　难怪沈半缘脸色苍白，难怪江逐浪不脱西装就上了床。想来在床下的时候，他手臂上的伤就已经再次裂开了。

　　可他仍然耐着性子和她接一个缠绵的吻，把堵在心上的事一五一十向她全盘托出，最后还安排了她的去处，可到头来也没说自己要如何逃避追杀。

　　游轮上的乘客来来往往，但毕竟也是自己的地盘，经过了层层安检、被阻断了退路和补给的杀手实力被削弱了不少。

　　他把游轮换回巨款，再回到国内，风险可不知比在这里高上多少。

　　“那谁来保护你？”

　　江逐浪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许久，直愣到唐智安的眼睛都红了。

　　是啊，她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他心里的小算盘？暴露自己，以此来保护唐智安。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江逐浪不忍心，安慰着说了一句。

　　唐智安眼眶红红，朝着他伸出了小拇指。

　　江逐浪不想保证，但还是伸出了手去。

　　拉勾上吊，愿你平安也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