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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逆其自然。 ...

  •   “不要走。”斐溯重复着这一句话,像是陷入了虚幻的梦境之中,声音渐渐几不可闻。

      纪洄低头看向斐溯抓着自己的那只手,食指上面的月牙痕似有似无,有时候就和自己身上的那些伤口一样,心知肚明由人为创造,欲盖弥彰地视而不见。

      可能就是因为今天下午纪红云突然点破的那一句话,纪洄现在思想有如一团乱麻,无论怎么去驱赶,还是存在于他的脑海。

      因为事实就是事实,事实永远存在。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纪洄垂着的手不再颤抖,缓慢抬起,一点一点掰开斐溯用力到泛白的手指,他在狭小的空间里侧转过身,扶起斐溯保持低头动作的脑袋,用仍旧残存着铁锈味的嘴唇很珍重地吻了一下斐溯的额头。

      “小溯。”他好像很少这么叫他,但是记忆里叫这个小名的人的声音总是很温柔,所以他有意识地去模仿她的语调喊他,“你别怕,我不走,会一直在。”

      别害怕。我在这呢。在你身边呢。

      斐溯听了他的话,抬手的力气随着无声的启唇一起消失,整个人只能感受到额头的温热。

      这段时间反复辗转于闻飞和医院,只有在学校的时候才能获得片刻的“正常”,有正常的朋友,正常的大人,正常的自己,和自己爱的人。

      他早就该知道,这段岁月可能会成为他最后的乌托邦,可能会是不可再次抵达的永无乡,可能仅仅只是一场经年已久的梦。

      所以他会恍惚觉得,这声不要走,或许是在对着这段虚幻的岁月说出挽留。

      可惜时间从来不会为人停留。

      他只能赶着时间,一刻不停地找到那个不知道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其他而越发深刻入骨的身影,就像他过去找寻自己那样。

      不顾一切。不管任何。

      他以为自己是这样的人,但是时间没有给他追上过去的机会,他没有任何改变。

      他依旧将一切都排在他自己之前。

      顾忌全部。考虑所有。

      今天见完斐水生之后,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下一刻却又碰上了纪红云,让原本的意料之内出现了意外。

      来找纪洄的路上他还很不放心地向方橘徕确认了情况,得知无异常之后仍旧不太敢相信,他不明白对这件事情几乎从头到尾都没表态的纪红云,或者说纪家,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找斐水生。

      他的眉头越锁越紧,到看见坐在河边上的纪洄思虑的情绪则更加明显,甚至想直接点破过去的一切,将所有的事情都与纪洄摊牌。

      但看见纪洄茫然到空白的神情,那颗只为他停滞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把,继而变得粉碎。

      直到木芙蓉掉到纪洄头上,空腔中又长出血肉,延续正常的心跳。

      斐溯竭力恢复正常,竭力拥抱珍宝,竭力构建屏障,可筑好的港湾轰然塌陷于鲜血渗出的地方,废墟之上,原来依旧是废墟。

      但纪洄在这样一片废墟之中,极尽温柔地安抚他。亲吻他。

      他们吻在一起,将鲜血化在唇齿之间,铁锈味漫开,被唾液稀释得越来越淡。

      于是在腥咸之中竟然慢慢尝出甜味。

      等两个人赶到学校,已经快要到最后一节晚自习的上课时间。

      因为高三时间越来越紧,班级的班会课就改到了每周日的第四节晚自习,莉莉一次不落地利用班会给他们上着各种闲聊课,美其名曰放松身心。

      纪洄和斐溯一前一后地从前门走进教室的时候,莉莉正站在讲台上写班会课课题的最后一个字。

      往黑板上点了一个很难擦的点之后,莉莉将粉笔扔进盒子,好奇又不乏担忧地盯着纪洄琢磨了一会儿,末了嫌弃道:“都说过多少次,天气冷的话就多穿点衣服,特别是有些个人大冷天非要站在门口耍帅。你看看现在感冒了吧,还要戴个口罩上学,这不闷得慌。”

      戴着口罩的纪洄闷声道:“严老师,你这么关心我怎么不知道我那天是被付老师罚站啊。”

      严厉一摆手,做了个“去”的动作:“这你倒是提醒我了,你俩今天又逃课又迟到对吧?就再罚一节课的站吧。”

      纪洄立刻捂住口罩开始咳嗽。

      斐溯微笑淡淡,试图唤起莉莉的记忆:“老师,我本来是要请假到后天的。”

      “那你是想让纪洄一个人站着啊?这你也舍得?”莉莉一脸严肃,显得说出来的话格外不正经,“算了算了坐着吧,看着这卖力的假咳我都要舍不得了。”

      一直在竖着耳朵瞪着眼睛看戏的文创班全体同学集体发出“噗”的一声,然后以朱益的大嗓门为首,开启了一轮欢笑爆笑。

      斐溯无奈地看了一眼已经坐到自己位置上的纪洄,在笑声之中对着纪洄做口型。

      我不舍得。

      纪洄读懂了,对着他暗含威胁地眯了眯眼,用眼神示意别废话赶紧坐回你的位置上去。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在班级里,甚至在学校里都相当于透明,老师们也知道,但是没有去多加管过,如莉莉和裘微云这种好性格的老师还会开几句适当的玩笑调动一下班级的氛围。

      学生时代有这么两个成绩好到不切实际、长相不一般到突出天际的人,大部分人已经将他们当作是活在嘴里的人物了,一说起来都是卧槽他们俩真是传说级别的。

      高三刚开学那会儿,说夸张点,高一新生基本上是排着队过来看他们的,另外一个得此“殊荣”的周青山因为屡屡躲在江子时身旁而幸免于“难”。

      好像在大家的认知里,男生和女生站在一起就决定了所有权和专属权,哪怕从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他们是一对。而男生和男生站在一起就算有一些出格的举动的话,也没有这么强的边界感,哪怕全校都传过他们是同性恋。

      但是在文创班和熟悉他们的人的眼里自然不是这样,大家几乎是将他们俩当作是枯燥的高中生活里花里胡哨的点缀,大有常看常新的趋势。

      这节班会课就是这样,很简单的一节“闲聊”主题,不知道是谁先谈论起了大学想读的专业,唯二两个没有在教室的“如果墙”上贴上目标的人立马成为了大家好奇的对象。

      听到同学们的问题,纪洄无意识地转着笔,手背撑着下巴,沉吟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具体的回答来。

      平时看上去温和沉稳的斐溯也出现了难得的茫然,他举着卷起来的习题册,摊开手微笑道:“其实说实话,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包括大学也是一样。”

      平时在班上排名比较靠后的一个女生叹气道:“以你们俩的成绩,什么都不用担心吧。”

      见班上的气氛骤然开始低迷,莉莉诶一声打断了他们准备开始的唉声叹气:“以咱们班现在的成绩,又还有小半年的时间,每个人都不用担心任何东西。只管往前冲。”

      朱益嚷嚷起来:“就是说啊!现在是现在,高考是高考,说不定高考我脚踩狗屎运然后就拿下全市第三的宝座了啊哈哈!”

      廖科正偷偷在角落里吃肉饼,闻言笑得呛了一口,猛地咳嗽起来:“班长和文昌倒还有很大的可能,你有时候连我都考不过好吧。”

      班上同学立时哈哈大笑起来,讨论的话题又跳到了高考,几个人七嘴八舌地争论着纪洄和斐溯谁会是第一、有没有可能一举拿下全国状元,比当事人还要上心得多。

      在一片闹哄哄的议论声中,纪洄仍然是显而易见的心不在焉,好像大学选什么专业这个问题真的非常困扰他。

      一声轻响,他的桌上被丢了一个纸团。

      不用看也知道是斐溯丢过来的,纪洄一边想着年纪小就是幼稚,一边打开了纸团。

      纸团里包着一颗荔枝糖,展开铺平之后可以看见上面有一行字。

      “‘你还没想好吗’,你不也还没想好吗。”纪洄在底下飞快地回了一行字,随便揉成团之后丢了回去。

      没有硬糖在纸团里叠加重量,纪洄丢的力度没有把握好,砸到了斐溯的脸上,斐溯嘶地抽气,看见纪洄要转不转的僵硬背影就莫名想笑。

      然后他真的笑了,笑一半忍住了。

      后桌传来轻轻的一声咳嗽声,纪洄飞快地扯了一张便利贴,唰唰写下“别笑”两个字,回身啪一下贴斐溯脑门上了。

      斐溯本来在低头回着纸条,这一下让他有些错愕,笑意还未完全收回,他抬眸看向纪洄,第一眼落到那双眼睛,第二眼放到还在戴着的口罩上。

      于是笑意渐深。

      纪洄看见斐溯这副柔软无害的笑,黑沉的眼睛里装的全是他,心也跟着软下来,桌上的荔枝糖化作清甜的水,在他的心间荡漾。

      不久之前那个脆弱的斐溯、不太正常的纪洄,都在回到学校的那一刻消散无踪,没有人看得出异样。

      在这样安宁的氛围里,每个人都融入得一如既往地恰当好。

      纪洄也回了斐溯一个笑,脑海里的想法飘荡,那些过去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如画卷般展开,偶有插曲,但大多美好。

      他们身边是一群在各个方面都很可爱的人,三的二次方更算得上值得深交的好友,还有思想开明又擅长教育的老师。

      纪洄想,这些应该够了。这些都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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