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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试锋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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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寒风裹杂着砂砾打在营帐上,发出 “簌簌” 的声响,火把在风中摇曳,勉强在黑暗中撑起一小片昏黄的光晕。
两人脚步匆匆,待渐渐靠近王榆的帐篷时,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闷响,温寂宁心中一紧,也顾不上许多,猛地撩开帐帘冲了进去。
只见王榆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嘴角溢出大片鲜血,双目赤红,眼神中满是惊恐与不甘,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温寂宁冲到榻前握住王榆的手,急切道:“王榆,你怎么样!”
然而,王榆只是用尽全力地看着她,嘴唇颤抖着,努力睁大的双目中两行泪落下,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片刻之后,他的手无力地垂落,彻底没了气息。
“王榆!”
温寂宁呆立当场,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要亲眼看着王榆在自己面前死去,塞外的风很冷,但是此刻她的内心却一点点结了冰,这份冰冷从她心底生出一股恨意,像是要烧穿这九天之上所有的冷。
她不过是晚来了一步,若她能早些察觉端倪……
到底是谁?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温寂宁缓缓蹲下身子,轻轻合上王榆圆睁的双眼,同时她注意到,王榆耳后原本的蛇形印记此刻已经变成颜色很淡的一条疤痕。
军营里一定有问题。
她定要一切的始作俑者让他们出代价。
温寂宁在心中暗暗发誓要找出幕后黑手。然而,还未等她起身,帐外忽地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墨菊急急忙忙地掀帘赶过来:“将军,前锋营和辎重队打起来了!”
温寂宁霍然起身:“怎么回事?”
“魏副将麾下的刘三带着一队人堵在粮仓前,说蛮族降兵偷了战马草料……”墨菊话音未落,帐外陡然爆出一声惨叫。
校场沙尘蔽日,刘三的刀正抵在一名降兵少年喉间。
那少年左耳残缺,正是上月温寂宁从蛮族投降的俘虏中救下的呼延烈。
“狼崽子也配吃白面馍?”刘三用刀背狠抽呼延烈膝窝,将他踹跪在地,“昨夜粮仓少了几袋黍米,守夜的可是你们这群蛮狗!”
呼延烈攥紧腰间的温家军木牌,那是他连续好几日不眠不休守帐才得来的认可,他死死咬住渗血的唇,用生硬的汉话嘶吼:“没偷……我们吃的是野菜团!”
“野菜?”刘三一脚碾碎地上半块发霉的饼渣,抬手指向辎重队营帐,“那他们帐里的肉干从何而来?莫不是你们这群畜生半夜刨了坟——”
“嗖!”
一支羽箭擦着刘三耳际钉入木桩。
温寂宁执弓立于不远处的高台之上,目光如炬,厉声道:“都在干什么!军营之中,岂容你们如此放肆!”
校场霎时死寂,刘三却像是中了邪一般突然咧嘴一笑,他踢开呼延烈,转身朝着一旁的弟兄喝道:“兄弟们!将军要护着这群蛮狗,咱们还卖什么命?不如散了!”
数十名披甲士卒应和他,温寂宁瞳孔紧缩。
这些人皆是她曾经一手提拔的精锐,此刻竟公然列阵对峙。
还真是反了天了。
“一袋黍米能喂饱数十匹战马”,温寂宁缓缓走过来,刘什长说是蛮兵偷去果腹?”她凌厉的目光扫过魏置材的亲兵队——
“谁亲眼所见?”
这时,站在刘三后边一名瘦小士卒瑟缩着说道:“昨夜……昨夜我见呼延烈在粮仓附近徘徊……”
“哦?何时?几刻?”
“子、子时三刻……”
温寂宁不怒自威:“昨日粮仓戌时便已落锁,你是穿墙见的鬼影?”
她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作伪证者按照温家军规处置。”
“将军且慢!”一直站在刘三旁边的另一个士兵陡然下跪,言辞恳切:“将军,这些蛮兵虽未偷粮,但私藏祭祀骨雕却是事实!”只见他手中托出半枚骨雕,骨雕上还留有些许微红的痕迹。
“此物从呼延烈枕下搜出,将军要如何解释?”
温寂宁凑近一看,上面赫然雕琢着蛮族的文字。
这些文字,确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呼延烈也凑上去看,突然一瞬间暴起,怒吼道:“那是……那是阿姐的遗物!你们汉人刨了我们的祖坟……”
刘三闻言,冷笑道:“蛮狗也配有祖坟?”
听闻刘三所言,军营里的士兵此时此刻默然分成了两拨,对峙的情绪愈发高涨,叫嚣声此起彼伏。
温寂宁不禁皱眉。
眼下事态的发展有些不可控制。
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紧密地让人几乎喘不过气,看似彼此之间并无关联,但最终都与她一个人有关系。
到底是谁?
此刻军营已乱,必须尽快平息事端。温寂宁正要依照军规,先将带头闹事的刘三拿下处罚时,却见不远处魏置材策马疾驰而来,铁甲上沾着未干的血渍,似是刚经历一场厮杀。
“将军息怒!”只见魏置材一身狼狈翻身下马,言辞恳切道:“刘三鲁莽,但蛮兵偷盗亦是事实。”
“末将愿以半年俸禄补足粮仓,求将军从轻发落。”
温寂宁转向魏置材:“魏副将与其替人求情,不如解释一下,为何昨夜子时你的人在挖蛮族祖坟?”
魏置材还未开口,一旁的刘三突然扯开衣襟,将手中兵器重重摔在地上,朝着下面的人说道:“弟兄们出生入死的时候,这群蛮狗还在草原上啃生肉!如今将军宁可信外族也不信我们汉家儿郎,这兵——不当也罢!”
闻言,像是早有预谋一般,校场此时此刻沸腾起来,有人将铁盔砸向地面,有人高喊道:“给蛮狗当看门犬,老子不干了!”
就在这时,混乱中突然飞出一支火把,直直朝着粮草垛掠去。
“都住手!”温寂宁旋身打掉火把,却不料肩伤崩裂,她踉跄半步剑尖拄地,额间渗出冷汗。
“将军当心!”
痛。
绵延而至的疼痛从肩部蔓延至全身,眼前一瞬间变得黑暗。
像是没有办法呼吸。
突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温寂宁忽觉腰间一紧。
晏和安月白袖子卷着松香笼住她周身,月光映亮他微蹙的眉峰,带点墨绿的眸子照在温寂宁眼里,让她有稍微地失神。
混乱中无人注意,晏和安藏在袖中的左手正轻按在温寂宁后腰,他的手掌带着些许温度,校场冰冷的空气好似乎也暖了几分。
她刚要开口,耳边突然拂过晏和安压低的声音:“打扰了。”不等她回应,晏和安揽着她旋身跃上点将台。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晏和安抓起祭台上的酒坛,反手将整坛烈酒泼进未熄的火把堆。
“轰——”
“诸位这般糟蹋粮草,是打算今夜绝食明志?”
窜起的火焰和巨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抹火色在夜色中竟显出几分神性。
晏和安望着满地流淌的火光,说道:“汉人说蛮兵偷粮,蛮兵怨汉人掘墓,不如摆个生死擂——赢家通吃,输家闭口,如何?"
温寂宁看着身边的晏和安,对方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握在她腰间的手有些微热。
生死擂?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馊主意?
事态再这样发展下去该如何收场?
温寂宁已经不能再接受有任何的意外发生了。
校场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温寂宁按住晏和安的手腕试图制止,却见他冲自己微微颔首,用只有她能看清的口型对她说——
“信我一回。”
不一会儿,校场黄沙被疾月照得冷白,两排火把燃起。
刘三有些兴奋地甩着刀跃上擂台,刀背铁环撞得叮当作响,他笑看了看四周,颇有些得意地笑道:“狼崽子们谁敢先来?”
看着呼延烈攥着弯刀踏上擂台,刘三故意压低嗓音冷笑着对他说:“听说你阿姐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这话引得呼延烈忍无可忍,呼延烈瞳孔骤缩,嘶吼着向刘三扑过去,刀锋却在相撞时被九环刀卡住,就在这时,刘三手里弹出一寸铁刺,狠狠踹向他膝盖骨。“咔嚓”的闷响混在金属撞击声中,呼延烈没有站稳,猛地跪地,刘三的刀背则向他的后颈猛地劈去——
呼延烈的膝盖渗出鲜血,他抬起头狠狠地望着刘三:“卑鄙小人,你竟然使诈……”
“草原的规矩不是生死不论?”
刘三的黄牙在火光里泛着油光,目光却越过呼廷烈落在了不远处的温寂宁身上:“温将军要是心疼奴才,不如亲自来教教规矩?”
校场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大家都能听出来,刘三这话几乎等同于挑衅将军权威。
辎重营旁边此时此刻还站着几个蛮族降兵,有声音从人群中炸开:“刘三喝马尿喝昏头了吧?温将军当年单枪匹马挑翻北狄十二勇士,轮得到你叫板?”
“就是!使阴招算哪门子好汉!”
“老子押三坛老酒,赌将军三招撂倒这鳖孙!”
闻言刘三旁边有几个士兵大声呵道:“刘哥这是给弟兄们讨公道!蛮狗偷粮不该打?”
“温将军就该让咱们兄弟们见识见识真本事!”
校场的风掠过兵器架时撞得铁枪银刀相击,发出清越却冷冽的鸣响,像极了战前出鞘的军刀在互相致意。边疆的夜枭扑棱棱振翅,那黑影掠过火把时,在帐外沙地上投出巨爪般的阴影,仿佛随时会抓裂毡帐,将帐中烛火碾灭。
不对。
温寂宁感到一丝不对。
这一切都像是……
“将军不可!”这时呼延烈突然扑到擂台边缘,“属下烂命一条……是您救了我们,还给了我们机会……将军是明月!我们草原的规矩,不能脏了月亮!”
"听听!蛮狗都把将军当娘们供着了!"刘三举着手里的刀怒喝道:"您要是不敢应战……"他举起刀尖对着下面的蛮族俘虏,“不如把将军印绶挂蛮狗脖子上!"
"你他娘放什么屁!”眼见这刘三越发的嚣张,下面有人几乎坐不住,冲出人群骂道:"三年前若不是将军带伤杀穿雪原,你这杂碎早被北狄人串成肉串了!"
眼见一切都在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温寂宁有些忍无可忍。
"够了。"她卸下玄铁护腕,"墨菊,拿我的鎏金剑来。"
今天的局,自己怕是不入也得入了。
校场突然响起整齐的刀斧顿地声,原本争执的两派士兵竟同时高喊:"风!风!风!"这是温家军出征前的战号,此刻却成了逼宫般的声浪。
晏和安蹙眉望着温寂宁,想要阻止的话在心中转了个遍,最后话到嘴边却又憋了回去,只默默说了句:"你现在握剑的手在抖。"
"那便抖给他们看。"温寂宁苍白的脸上浮起冷笑,"三年前我孤身一人带着箭伤杀穿雪原不也照样斩旗……"她握着剑走上擂台,"今日不过教个兵痞规矩,何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