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溏心蛋》鸽巢

51、第 51 章

　　改卷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由于是八校联考，刚考完就召集各校老师汇总在一起，教研组判定了评分标准。

　　这次考试难崩了，尤其英语，其次物化生，教室里哀嚎遍野，先对答案那一批已经要壮烈牺牲了。

　　“澈然，”陈越宇豪情壮志地拿了澈然的英语卷子，与自己的答案比对了半天，红笔一笔没忍心落下去，他犹犹豫豫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这次一不小心发挥失常了。”

　　澈然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随你。”

　　“完蛋了，”陈越宇脑袋扑通一声砸在了课桌上，气若游丝，“肖姐这回非把我的皮扒了不可。”

　　贺知幸灾乐祸。

　　“怎么办？你笑什么！”陈越宇并不能见得别人好，他一记眼刀飞过去，“你英语考得很好吗！这回的题是人能做的么？”

　　贺知稍微想了想，居然好不谦虚：“考得还行。”

　　陈越宇噎住了，他没能找到人和他一起哭，嘀咕着“假如生活惹毛了我，我就会变得毛茸茸的……”，抱本词典查单词去了。

　　成绩在两天后出来，这天干脆没亮起来，乌云是没有色彩的，黑压压地沉在教学楼上方，于是没有一点光，日出像夕阳。

　　好应景，真像哀悼，贺知如是评价。

　　早读后第一节课，楠姐拿着成绩单进来了。犯困的人眼皮合不拢了，悬着的心踉踉跄跄吊在半空，催眠胶水第一次失去效能，台下小孩眼巴巴地望着楠姐，一纸薄薄成绩单被烘托得哀婉还凄切。

　　“这次成绩出来了。相较上次，我是有点不满意的，”楠姐给人吓得够呛，大喘气道，“不过咱们班均分依旧是八校联考A班第一名。”

　　“我念下前五名，剩下的贴公告栏下课看。”楠姐清清嗓子。

　　台下人长颈鹿似的伸着脖子。

　　“第一名，于白沙，651分，”楠姐停顿了一下，“这次我要着重表扬于白沙同学，联考排名也是第一，学习状态非常好。人家从平行班升上来也没落下进度，大家都要向白沙学习。”

　　天，都要疯了，几乎所有人一起往于白沙这边看来。澈然居然能被挤下第一的座位？天呐天呐！知道于白沙很优秀，没想到秀成这样啊！不愧两人每天都在一起，难道接近澈然真的能吸一些学习巨佬气息吗？

　　于白沙懵了，各色视线惑乱地落在他的身上，他还未想过这次考得如此出色，虽然是他应得的，但现下看来却有几分不真切。

　　“澈然和贺知并列第二，648.5分，”楠姐向这边看一眼，“校排名第二，联考排名第四。”

　　“贺知这次进了年级前五，之前商议的处罚就不作数了，不用回家反省一周了。看王主任怎么安排你吧。”

　　猫在角落的三人组又接受了一轮眼神的洗礼，陈越宇呆滞，干巴巴地看着贺知：“不是，原来你考得真这么好。”

　　“不然呢，难道要乖乖留校察看吗？”贺知险些把笔转掉了，深藏功与名，他弯腰揉揉脸，“我才不想听老王头逼叨逼。”

　　“第三名，单书白，641。”

　　“第四名，洛颖，640.5。”

　　“第五名，程晦明，635。”

　　“有小部分同学退步很明显，我会单独找你们聊一聊。”张楠道，“此外，这回理科排名还不错，咱们班数学均分是各校重点A班第一名。”

　　“但英语均分倒数第一。”

　　“下节就是英语课，”张楠眨眨眼睛，“你们肖姐已经在办公室小发雷霆了，建议你们乖一点。”

　　台下人憋不住地嘤嘤嘤，假装小声哭泣。

　　很快就哭不出来了，肖姐后脚进班，她抱着一摞答题卡，脸上已经没有多余的表情。天气预报讲今天雷阵雨，看来十分应景，雷阵雨应当下到了肖姐的脸上。

　　“都知道成绩了吗？”岑肖肖微笑着开口了，“wow，咱们班真是太让我惊喜了。”

　　几排鹌鹑缩着脖子。

　　“what a lovely day。”肖姐看一看成绩单，她的语气很轻快，活泼异常，撇去此刻场景来说，这声音像极了心情美妙的迪士尼公主，讲话像唱歌。

　　窗外应景地打了第一声响雷。

　　云太湿润，蓄不住一点眼泪，快活地张大嘴落下雨来，噼啪地砸在窗子上。

　　七班人瑟瑟发抖。

　　岑肖肖把陈越宇拎起来：“知道自己考多少分吗？”

　　“……还没看。”陈越宇声若蚊呐。

　　“那我跟你说说呗，”岑肖肖把第一张答题卡摁在陈越宇桌子上，“你真是太厉害了，94分，怎么考的啊陈越宇？”

　　“我和你物理老师沟通过了，你物理都能考95。”肖姐漫不经心地鼓了两下掌，“你考英语的时候没带脑子是吗？”

　　贺知直掐自己大腿。

　　英语没考好的人抖抖索索，生怕肖姐找到自己头上。这回谁都没逃得过去，岑肖肖亲自一张张把答题卡发下去，发一张点一个人起来，每个人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澈然也是倒霉蛋，此次并不能逃过一劫。肖姐把他格外揪出来：“澈然，我跟你说过没有？写作文注意字数，不要写超了！”

　　“这回查的严，写超的一律扣两分，”岑肖肖讲着讲着反倒平静了，“加上这两分你就是英语联考第一，现在好了，老实了吗？”

　　岑肖肖把答题卡撇在澈然桌上。

　　“我错了，”澈然低头，诚恳地道歉，“下次一定不会了。”

　　一节课时间完全不够岑肖肖骂的，下课铃声响了，还有一小半答题卡没发下去。她点了几个人出去，大难不死的人跟扑腾上岸的死鱼一样瘫在椅子上，摸着心口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终于有时间去看成绩了，门口布告栏处挤满了人头，角落的三人反倒乐得清闲。贺知戳戳于白沙的脸：“我觉得你要请我俩吃饭了。”

　　贺知大言不惭：“我想吃万达广场那家自助烤肉。”

　　于白沙：“好好好。”

　　贺知立刻殷切的问：“什么时候？”

　　于白沙想了想：“那这周末吧？”

　　窗外电闪雷鸣，透不进来一丝光亮。明明是上午，教室里却暗得需要开灯照明，外边晃晃荡荡的是凉雨丝和白雾，楼道要冷得融进去了。天空泛着温吞水的蜜色。

　　也许昨天的太阳被烧残了，今天它才无法出现。

　　澈然不关心成绩，他关心于白沙。支着笔杆，天色让他久违地想起什么了，好像很久前，也是这样落雨的天气，他应当遇见过什么人。

　　他想了又想，澈然的记忆力实在太出众了，他很快从回忆里扒拉出了什么，于是怔愣片刻，他看向于白沙。

　　看到于白沙的侧脸，这人刚出门一遭，刘海儿沾了一些雨丝，几绺额头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脸颊水，眼睛也水，潮湿地疑惑地看了回来，他的眼神在问：看我干嘛？

　　澈然缓慢又缓慢地问：“于白沙？”

　　“我们初中的时候，认识么？”

　　多么棘手的问题，于白沙心想。认识么？我当然认识你，我还可笑地跑到你面前过，问过如出一辙的问题：你还记得我吗？

　　于白沙模棱两可：“不知道。”

　　不知道？澈然心想，于白沙真不会说谎，不知道就是认识。雨声淅淅沥沥，他终于想起，中考前夕，在某个与今天极其相似的天气，他保送后返校拿书。

　　那也是个雨天，第二天就要去夏令营，时间异常紧迫。他记得从初中部的旋转楼梯下楼，一手提箱子，另一只手支着雨伞，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遇见了一个举止怪异的人。

　　自己应该不认识他，他却奇怪地盯了自己很久很久。

　　那时候的澈然没有多想，可是现在，那人的眉眼与于白沙交叠，分毫不差的重合了，被洗褪的胶卷重绘上了色彩，澈然倏地觉得极其不对劲。

　　于白沙一定是认识自己的，兴许比这片回忆的时间，还要早许多。

　　他无法从于白沙的嘴里撬动什么，开始试探地诈道：“可是我觉得，我之前像认识你。”

　　于白沙心下一惊，两人之前打过的交道少之又少，澈然这是想起什么了？于是他假装不在意地提到：“啊？是你帮我拿实验器材那次吗？”

　　真诈出来了。

　　实验器材？

　　就像平地炸响了一声惊雷，澈然被一席白辣辣的雨淋过，他的心跳突突的，沸热的，他终于想起来了什么关窍，想起两年前春末，自己看见于白沙一人抱着实验器材去清洗，随意地帮了忙。

　　想起于白沙迟疑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想起自己如此不明所以，放于白沙仓皇而逃。

　　想起身旁朋友戏谑的腔调：“他啊，于白沙么？”

　　原来他们相识是那么早的一件事情，那么于白沙真是个沉得住气的小骗子、不是骗子，澈然的心那一瞬间就沉下去了，密实实地喘不上气，一句话也无法说出。于白沙问过：你还记得我么？说明在这时候之前，他们就有过交集。

　　可是他什么都想不出来！

　　澈然几乎要痛恨自己了。

　　他究竟错失过什么事情，那个时间——中考夏令营那些时日，澈然几乎浑浑噩噩，记忆是零落的、破碎不堪的，如果他记得？那么他一定会在见到于白沙的第一眼就认出来。

　　可是没有如果。

　　他的失态太过明显，于白沙偏头看去，澈然几乎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他立刻就生疑了，审视一番刚刚说出口的话。

　　于白沙思忖一番，平和地说：“其实没什么，你初中成绩那么好，很多人都知道你。”

　　澈然恍然回神，于白沙的眼睛坦荡又真诚，他也许真的认为自己说的是真话，澈然把一只黑色笔杆要捏烂了，目光落下去：“是吗？”

　　“……”

　　于白沙无法讲出其他的话，澈然的面庞被雾气笼罩了，朦朦胧胧，无法断定他是什么心情。

　　于白沙咬牙：“是啊。”

　　澈然抬眼，他微微笑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