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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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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圆圆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于白沙右手手臂上擦破了一大片,伤口不深,只是范围从胳膊肘连接到小臂,血珠缓慢地渗到每一寸破损的皮肤,凹陷处要积蓄不住,一眼深深浅浅的红。
校医姐姐处变不惊,熟练地消毒包扎,手法相当老练。
她语气温柔,上一秒耐心询问怎么伤成这样子,还没等于白沙张嘴,下一秒招呼都不打,利落地把酒精往伤口上一泼。
疼得于白沙倒吸一口凉气,硬是忍住了没出声。
何圆圆小声好心道:“不用硬撑的,叫出声来我们也不会嘲笑你。”
于白沙微笑道:“还好,不太疼。”
张楠不放心,一直在旁边紧盯着,问过具体情况后,她这一路都很沉默。何圆圆和于白沙本想打个哈哈,却没能轻易糊弄过去,楠姐根本不怎么搭腔。
两个人稍微琢磨了一下,疑心他们这次的行为毕竟擦边打架斗殴,搞不好老班也要被教导主任批斗,说不定还要扣这个月的绩效。于是这俩人相当愧疚,跟鹌鹑缩着脖子一样,不太敢造次。
气氛凝滞了一小会儿,楠姐终于叹了一口气:“行了,一个两个都大气不敢出的,你们也没做错什么。”
他俩把心放在肚子里面,何圆圆把手臂弓起来,展示了一下自己健壮的空气肌肉:
“楠姐您放心,以后这样的我一个揍十个!”
张楠终于弯起嘴角,她弹了一下何圆圆的脑袋,正色道:“我知道今天情况特殊,况且你们是受害者。”
何圆圆嗯嗯硬着,点头如捣蒜。
“但是老师不希望你们再和其他人起肢体冲突,武力并不值得提倡。”张楠很认真。
于白沙觉得自己被冤枉了,他语气沉痛,冷静提醒道:“老师,我才是被抡到墙上的那一个吧。”
“我还没说完呢,”张楠笑了,“我觉得你今天做得非常棒,你毫不犹豫去保护班级同学,我很欣赏你的行为。”
于白沙有些脸热。
“圆圆,我想对你说点别的,”楠姐微微侧身,看向何圆圆,“在面对类似的情况时,我们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你和单书白都是女孩子,老师最不想看见你们受伤。”
“今天你们遇见的人确实不对,老师知道你们当时也很生气,但是他是一个很高大的男生,他的力气是你们两个女孩子的几倍。在不能保护自己的前提下,不要和坏人起正面冲突,明白吗?”
何圆圆心口很烫,她几乎说不出话。
他们料想不到楠姐说的是这些,从言语里只具象出了楠姐对学生的爱,叫两个人鼻子酸酸的。
小孩们连连点头。
不一会儿,于白沙的伤口也包扎完了,楠姐就示意他俩回班,自己还要去趟政教处,看看教导主任那边要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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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的晚自习没有坐班老师监督,只有走廊上的值班老师巡视。三人迟迟未归,早就有人觉得奇怪了。
单书白回去后,把事情一五一十地给众人讲述了一遍,着重描述了高塔男丑恶的嘴脸,以及于白沙英勇地踹过去那一脚。所有人都义愤填膺,讨论着怎么给那高塔男一点颜色看看。
于白沙和何圆圆回教室之后,不出意外地引起了一阵骚动,仗着现在没有老师,大家都自发地簇拥在两人面前。
于白沙裹着纱布的右手臂引得一阵咂舌,因为包扎上的范围大,所以看起来格外惨烈。
七嘴八舌的声音越来越大,七班一众都胆大包天,少年人总是热血沸腾,更见不得这种欺软怕硬的戏码在身边发生。
有人已经把高三的成绩表调出来了,这个董天在普通班名次靠前,放在全年级也不过尔尔。
此人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陈越宇还嫌不够解气,摩拳擦掌说要找他会会。
他话音未落,值班老师就神出鬼没地推门进来,把这一窝叽叽喳喳的麻雀一网打尽:“整栋楼都听见你们的声音了,赶紧都回位置上去!”
南乔恰好是今晚的值班老师。
这起跨越两个年级的冲突事件很著名,他已经听了一耳朵,吃瓜速度相当快。他也仅仅是象征性斥责了一下七班的喧嚷,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之后,在于白沙身边站定,观察这孩子的伤势。
战损版于白沙看样子很可怜,南乔很没人性:“语文小测做了吗?”
于白沙:“……”
南乔笑眯眯道:“幸好没伤到手指,不然写不了题可麻烦了。”
于白沙从桌肚里翻出了那两大张语文卷子,南乔津津有味地看起来,赞许道:“这次很认真嘛。”
他跟没事儿干一样,仔细看了看于白沙被包扎起的伤口。语气还挺严肃,但于白沙分明听出来了幸灾乐祸的意味:“还敢打架吗?”
于白沙:“……不敢了,谢谢老师关心。”
南乔乐呵呵地在七班转了一圈圈,又光明正大地瞅了几眼何圆圆和单书白的状态,不紧不慢地赖在这里。
七班人用余光瞟他的步伐,满腹牢骚,又只能忍气吞声。
此人看够了热闹,没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在讲台上不着调地清了清嗓子:
“大家以后有什么事情啊,也不要总是想着用武力解决问题,实在不行可以阴阳怪气啊,随便装可怜,还能讨到点好处。”
他又轻飘飘给自己择干净:“我乱说的啊,可没有其他的意思。”
台下人本还忍气吞声,一听这话都笑了,这年纪的孩子也大体明事理,也明白老师是什么意思——于白沙这伤真是无妄之灾,总有比动手更好的解决办法。
南乔巡视过几圈,溜溜达达地从前门出去了,七班暂时安静了下来。于白沙终于空出时间,来收拾从医务室拿回的各种药物敷料和纱布。
他依稀记得自己走时桌子上乱七八糟,回来后上面倒是整整齐齐。相当奇怪,于白沙甚至忧心到:是不是磕到了脑袋导致记忆能力出现了问题?
暖洋洋地放松下来,于白沙后知后觉,伤口处简直为非作歹地疼起来。尤其因为伤在关节处,各种动作都能牵拉着皮肤,这种疼痛便细密地、不间断地啃噬着神经。
可以忍受,但并不舒服。
他暂时性地屏蔽疼痛,动作却愈发迟缓下来,倒并非其他原因,只是澈然似乎始终偏头注视着自己。于白沙感受到了这种目光,多次假装不经意地疑问地看回去,
澈然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有移开自己的眼神。
于白沙的注意力再也无法集中,他把东西都收拾妥当,慢吞吞地拿起笔乱写英语选择,第三次强迫自己重新阅读题干后,他把笔一搁,终于抬头试探道:“怎么了?”
他猜测无数澈然的疑问,并且在心中暗自打好各种问题腹稿,虽然他不明白澈然为什么盯着自己看,但是心里有鬼的那个人总是处在下风。
——不巧的是于白沙时时刻刻都疑神疑鬼,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瞧见。
不料澈然只是问:“伤口还疼吗?”
于白沙的心思千回百转,澈然的语气很平淡,原来只是关心自己的同桌——也许是因为之前不好开口。
于白沙的心也搁回了肚子里:“还好,没什么感觉。”
澈然心想,真是骗子。
澈然给他带了晚餐的卷饼,并且嘱咐阿姨不要青椒丝和葱丝,多刷花生酱少刷甜面酱,还多要一些生菜——这当然不是于白沙的要求,而是澈然本人暗暗总结出来的。
他提着卷饼愉快地从食堂返回班级的路途中,已经肖想过于白沙吃东西时鼓鼓的如同仓鼠的脸颊,说不定还会惊异地问自己:“你怎么知道我的忌口?”
而自己只需要云淡风轻地说:“当然知道了。”随后便让于白沙一人暗自胡思乱想,自己则深藏功与名地低头写卷子就可以了。
澈然的美妙蓝图在回班后破灭,从于白沙没有按时回班那一刻,澈然就起疑了,按距离和时间来说,他明明应当比于白沙晚到十分钟。
——兴许有什么耽搁住了于白沙的脚步。
他的想象在铃声响起两遍后倾移,在单书白回来解释事情经过后彻底垮塌。澈然很担心于白沙的情况,单书白说他没有大碍,他便略微放下心。
而另一种情绪却不受控制地潜滋暗长:于白沙会想什么?
这种变相的“英雄救美”情节让澈然罕见地感受到了微妙的不爽,他的思绪从数学题转向到“吊桥效应”。
在董天被大家口诛笔伐时,澈然的脸色一如既然的平淡和冷静,只有贺知有些迟疑道:“你心情不好?”
澈然矢口否认,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双手搓了搓脸,他在一片沸沸扬扬中静悄地走出教室。
他离开了很久,最后拎着个大塑料袋回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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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白沙回到教室之后,澈然就完全注意不到其他事情了。
他盯着那一大片很刺眼的白花花纱布,几分钟前愈涨愈烈的酸意霎时被扑灭得干净,于白沙伤得那么严重,他疼不疼?
于白沙扭头,有些犹豫地问“你怎么了”的时候,澈然只是想着:我当然没有怎么。
我只想知道,你疼吗?
他这么想,也这么下意识说出口了。
于白沙愣了一片:“还好。”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澈然擅自理解为于白沙强自忍耐痛楚。他默不作声,把刚刚从买回的东西一样样往桌上搁:云南白药,无菌棉签,碘伏和酒精,生长因子。
不止这些,他还偷渡进来了外卖,保温袋里装着很健康的清炒时蔬和米汤,还有一笼蒸虾饺。
于白沙看着哆啦A梦牌澈然掏出越来越多的东西,有一些都堆到他的桌子上来了,他很不知所措,迟疑着开口:
“等等等,这是给我的吗?我只要一份卷饼就可以的。”
澈然低头,他从犄角旮旯里指了指那份可怜卷饼:“早凉了,不好吃,你别吃了。”
这时下课铃响起来了,澈然把丰盛得过分的晚餐往另一边推:“快吃吧,老师不会来的。”
于白沙眨眼睛:“可是……”
食物香气扑鼻,早就吸引了四面八方的眼睛,大家虎视眈眈。澈然则不疾不徐地变出来另一个袋子,里边装了许多零食:“大家分这个吧,咱们就别抢病号餐了。”
他弯起眼睛,脸颊贴近于白沙的一侧耳朵,声音很轻,像扫过的柔软羽毛:
“这是专门带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