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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 10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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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国际联展为期两周。
隔天,贺知和路南就去了红松美术馆,顺手薅来了Blanc先生当讲解。
贺知可惜道:“要是早知道你回来了,我一定要看看你的上海个展。”
于白沙想了想:“没事,还有很多机会。”
“我有好多事情,”贺知忧愁地看了眼日历,“导师刚给我发了邮件,天杀的谁给他透露了我去欧洲了!又得回去当牛做马了。”
路南一针见血:“蛮好的,我以为你还想再延毕一年。”
贺知:“闭上你的乌鸦嘴!”
于白沙不由得看了日历,他的生日与澈然挨得很近,这一段日子实在太忙,他没和澈然商量过生日怎么过。
他盘算了一番,犹豫问道:“澈然……之前都是怎么过生日的啊,和你们一起聚餐吗?”
贺知叹了口气:“你走之后,他从来不过生日。”
那段时间,澈然实在很消沉,连话都不太说,头发长到扎眼睛,平日里都不太出门,更别说是生日了。
贺知三番五次想把澈然哄出来,都被澈然糊弄过去了。
直到贺知忍无可忍,某次强拉着澈然出门,叫了几个一起在北京上学的好友,大家给寿星端蛋糕唱生日歌,好不热闹。
只是澈然虽然始终礼貌地噙着抹微笑,所有人也能看出来他的兴致不高,整个人心不在焉,蛋糕也吃不下几口。
再后来,每次生日前,澈然就会一声不响地飞去柏林。
他要去找一个人。
只是澈然不知道,他南辕北辙,他一定找不到他想见的人。因为那人不在柏林,在纽约。
于白沙听闻这些往事,一下子就什么也说不出了。路南用胳膊肘撞贺知,叫这个大嘴巴别再说话了,贺知领会不到,他给于白沙出馊主意:“你回来了,澈然肯定过生日。”
“你可得好好准备礼物,要不你给自己身上绑几根蝴蝶结,当礼物送出去,澈然肯定喜欢。”
于白沙:“……”
他微妙地想到,自己确实准备过类似的礼物,女仆小猫实在是车祸现场,他简直不愿意回忆。
于白沙默默:“不了,不了。”
贺知遗憾道:“澈然肯定吃这一套,我打包票。”
路南冷漠地扫了他一眼,贺知忽地把舌尖咬住,假装自然地绕过这一段话题。
于白沙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他眨眨眼:“路博士生日的时候,我给你设计个蝴蝶结缎带。”
贺知:“……大可不必!”
于白沙提前收工,在家里等待澈然下班回来。他住进来了一周,刚来的时候这房子简直死气沉沉,黑白灰干净简洁,仿佛下一秒就能挂到房产中介写“拎包入住”。
Blanc先生看不下去了,搞了不少花里胡哨的艺术品来,这房子终于有点活人气息了。
于白沙踩上一只拖鞋,盘腿坐沙发上,琢磨着如何给澈然过生日。
没想一会儿,密码锁滴滴声响了起来,于白沙探头看去,澈然回来了。
他光着一只脚跑过去,伸手搂了一下澈然的腰,澈然却问道:“联展那边忙完了吧?”
于白沙点头:“嗯,展期还有三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澈然撩起来他的额发,露出一只鸡蛋白一样的脸颊,于白沙茫然地睁着眼睛,澈然就点他的额头:“十分钟收拾一下东西。”
于白沙:“?”
澈然:“我们回榕川,飞机还有三小时起飞。”
于白沙:“?!”
他点开手机,天呐,航旅纵横果然发来了消息,只是他先前没有注意到。于白沙揪住了澈然的领带,要澈然不得不举起双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澈然无辜道:“我不确定公司的事情什么时候结束,但是刚好要去榕川出差,我一秒钟也不想和你分开。”
于白沙光着一只脚,噔噔跑进了卧室,他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那我们要去多久哇?”
澈然笑道:“两三天。”
于白沙扎进衣柜里,却琢磨着其他事情:两三天?那岂不是到了澈然的生日,时间本来就仓促,他连礼物都没琢磨好,总不能真把自己打包当礼物吧!
他胡乱拾掇出两件衣服,转而想到了什么,去行李箱里扒出来了沉甸甸的一摞手稿。
Joal的车停在了楼下,终于等到老板出门,身边跟着一只裹成粽子样的于白沙,不由得咂舌:原来这两人已经同居了!
他目不斜视,却联想起来许多:怪不得呢!
怪不得Ray性情大变,卡点去公司又卡点下班,凌晨却还在处理工作。敢情是金屋藏娇,君王都不早朝了。
飞机延误了半小时,到达榕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真的到了榕川,于白沙的表情又很空白。外婆那间老屋子还在,他却从未回去过。
物是人非,他的精神状态又太糟糕了,接触旧物对他没什么好的影响。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于白沙的行李箱被澈然拖着。榕川比北京暖一点,只是这数九寒冬也没有暖到哪里去,于白沙的手插在澈然的口袋里,身边有一个人依偎着,并不会轻易冻僵。
澈然打开约车软件,另一只手攥着于白沙的腕子。
于白沙忽然说:“澈然,我想看看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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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澈然定了两束白色雏菊,九点钟来到了墓园。
于白沙本想给自己隆重收拾一番,后来却套了件卫衣,他笑起来时与高中并没有什么差别,天真不世故,像一株葱绿的草株。
悬铃木栽在马路两旁,遮天蔽日,铃铛似的果儿缀满枝丫。他们恰好路过琥珀街,于白沙似无所察,却忽然指向某一处:“这家店还开着啊,我特别爱吃那家翡翠虾饺。”
澈然当然知道,他弯起眼睛:“想吃吗?回来给你买。”
墓园的人很少,于白沙熟稔地找到了杨非晚的墓,照片里她笑眼盈盈,仿佛她从未离开。
于白沙俯下身,他用袖子擦净尘土:“外婆,我带澈然来看您了。”
澈然站得笔挺,怀抱雏菊,眉眼出众,他认真道:“外婆,我来晚了。”
于白沙出神片刻,他模仿着高中的腔调和音色,仿佛一直很快活:
“外婆,我这么久没来看您,是我不好。我现在变成了大艺术家呢,可有名了,没人敢欺负我,一幅画能卖很多钱,”于白沙顿了一下,慢慢道,“我一直好想你啊,你再不来梦里找我,我要怪你了。”
他眨了眨眼睛,把头仰得高了一些。
澈然看着于白沙的发旋,他忽地很想抱一抱于白沙。可是不大合适,他只能默念道:“外婆,我会对于白沙好的。”
这时,于白沙却忽然牵了澈然的手。
他笑得眼里带了水光:“外婆,我和澈然在一起了。”
澈然一下子愣住了。
于白沙轻声道:“外婆,除了你以外,澈然对我最好了,我知道你会祝福我们的。”
“外婆,我爱他。”
于白沙与杨非晚讲了很多的话,坐了许久才离开。
两人走出墓园时,澈然还维持着一个静止的状态。
于白沙在他面前挥挥手,他打了个响指:“干嘛?回神了!”
澈然慢慢地注视着于白沙的面庞,狡黠明亮,背着手勾头去看澈然。
澈然:“你刚刚说……”
于白沙微笑着,他向前跳了一步,背影像只活泼小猫,小猫并不看澈然的眼睛:“我刚刚?”
澈然冷静道:“你能再说一遍吗?”
于白沙明知故问:“说什么?”
澈然:“……”
于白沙:“外婆我想你了?”
澈然:“…………”
于白沙转过身来,他面向澈然,这身装束使他看起来与七年前别无二致,让澈然恍惚一刻,悬铃木郁郁葱葱,面前的人笑弯了眼。
于白沙忽然说:“我爱你。”
“我也是。”澈然将小猫拢进自己怀里,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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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琥珀街,于白沙差遣澈然去买翡翠虾饺,自己则回到了外婆的老屋里。多年未归,他总要来看看。
房间果然落满了尘土,当年他走的时候实在着急,没有空管房子的事情。
打扫就费了他的一番功夫,只是房子里已经空了许多,毕竟当年本来要把外婆带走,这房子是要卖掉的。
澈然回来时,于白沙正干得热火朝天。澈然将手里的食物放下来,却并没有立刻帮忙,他冷静地倚门看了片刻,然后淡淡道:“于白沙。”
小猫竖起耳朵。
“还记得么?当时你一声不吭地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澈然冷静道,“走之前还记得给我做糖醋荷包蛋,甚至是溏心的,你有印象吗?”
于白沙觉得不妙,他举手讨饶:“我不记得了。”
澈然捏起他的下巴:“不记得了?那也好,以后不许偷偷替我决定什么,不许自己偷偷逃跑,可以吗?”
于白沙点头如捣蒜。
澈然点头,撸起袖子,拿起扫帚,摸摸小猫的脑袋:“去休息吧,我来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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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房子简直焕然一新,于白沙相当满意,看来澈然很省钱,家政阿姨的费用都不用掏。他趁机将澈然推下楼:“楼下有家梅花糕,你知道的,我们以前吃过。”
澈然木着一张脸,他看了桌上的翡翠虾饺,有看了一眼自己刚涮干净的抹布,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于白沙点头:“梅花糕收摊很晚的,阿婆专挑高中晚自习下课去卖。”
澈然又稍稍质疑了一下:“你不是不爱吃甜的么?”
于白沙眼睛亮晶晶的:“可是你爱吃啊。”
澈然抹了一把脸,起身把外套披上了。
卖梅花糕的阿婆还在,寒冬料峭,天色已经黑透了。阿婆不认得他了,他又穿得嫩,阿婆以为他是学生,装糕点时念叨着:“多吃一点,长高个子。”
澈然眼睛有点热:“好嘞。”
他拎着一袋子点心回家,路灯接触不良似的闪烁着,澈然很快上楼,敲门时忽然觉得不对劲。
他听见于白沙噔噔噔跑来,把门打开了:“回来啦?”
根本不用仔细看,澈然一扫,桌上多了一碗糖醋荷包蛋。
他不需要咬,也知道这荷包蛋一定是溏心的。
于白沙欢喜地把一兜糕点接过去,伸手帮澈然挂羽绒服:“你好快啊!”
澈然的喉结滚动,他看着餐桌,轻声问道:“你刚做的?”
“是啊!”于白沙的眼睛像一轮新月,稚气快活,他骄傲道,“我以后可以给你做许多许多回。”
澈然拉开椅子坐下,慢慢咬了一口,舌尖触及的是很熟悉的味道。他尝过许多饭店,却再也没有吃到过的味道。
“澈然,我不要你记得以前了,我只要你记得现在,”于白沙目不转睛地看他,“我可以一直给你煮溏心蛋。”
澈然抬头看他,确认道:“是么。”
于白沙生怕他不相信,努努嘴,跑回房间里捣鼓了什么出来,他将一摞沉甸甸的东西放在澈然面前:“给,你的生日礼物。”
澈然将黑色包装拆了,里面是很重的一册画稿,翻开一看,每一张都是澈然。
于白沙说:”这些都是我在纽约画的。”
澈然翻去一页,是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露着半边脸,额发挡住了眉眼。
于白沙注视着他:“我在纽约,经常感觉自己要活不下去了。可是一旦想到你……只有想到你的时候,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澈然又翻过一页,画中他拎着颜料桶,脸上挂着疏散的笑意,从教学楼间匆匆而过。
于白沙蹲下身去看澈然的神情,下巴磕在澈然的膝盖上,他嘟囔了一句,就像是示弱一般:“这些稿子都是我从纽约背回来的,重死我了。可是我又不敢寄,我怕丢了。”
这招很奏效,澈然沉沉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呼吸变得很烫:“于白沙。”
这时,于白沙的手环嘀嘀响了起来,整点报时。他仰着头,笑着打断了澈然:
“生日快乐,我一直很爱你。”
澈然的吻克制珍重,搂着于白沙的时候,像是在抱着什么易碎的瓷器。于白沙的脸贴上澈然的,他忽地感觉到一片冰凉。
他们在这间旧屋里拥吻。时间似乎从不眷恋这两人,明天也许不再是明天。
那又怎么样呢?
于白沙的太阳不会再次熄灭了,既然允诺了澈然许多许多,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会做到的。他不会是匹诺曹。
既然此刻相爱,他们不会再畏惧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