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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新兵 ...
自从冯百极被中央带走后,我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他。我拥有一份新工作,那里有人称呼我为白教授或者白先生,四眼这个外号已经淡出了我的世界。我再也不用对着一堆硬如铁的丑陋之物发呆,一连十几个小时守在小小的IBM机前了。
但我经常会在梦里惊醒,过去的幽灵常在黑夜造访。那里有一扇小小的窄门,我一直未能去到门的后面。我恐惧的是门后的某物,仿佛我一打开门它就会坍缩成死物。爆裂的血向上飞溅数米、缢死者上的算式如同纹身,睫毛膏和眼线液晕成眼泪的形状;银白色,银白色的光锥,银白色的火焰。
总有一天……我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呓语,总有一天我会回到……
回到哪儿去?你无法倒带了。人生是无法倒带的。你无处可去,只能被挟裹着盲目向前走,前进,前进,前进,死方止息。
战争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一个寒冷的午后,我刚听完一组无线电战争广播。国家想树立的理想社会是一种庞大、恐怖、闪耀的东西。重工业风气在一夜之间如瘟疫般扩散。到处都建立钢筋水泥、庞大机器、军用武器。齐步前进、坦克碾过石路、飞机轰鸣、炮声隆隆。
人民个个都是骁勇的战士和狂热的信徒。团结一致的前进,大家都思想一致,口号一致,始终不懈的在努力工作。
学校已经停课,小鹰隼们提前领到毕业证那天把书一扔,振臂高呼战争万岁。他们正值青春被放出笼外,高喊着要以身躯化烈火,为家乡去拿起枪杆,去死,去战斗。这是一股汹涌的新生力量,他们的热情甚至演变成了瘟疫一般的狂热。
甚至他们之中有些年满18岁的行动派真的付诸了实施,加入了军事学院。没出几个月,从军事学院逃跑的、自杀的、控诉管理非人道的报道属不胜数。冷酷!无人性!践踏生命!反人道!我们是人类,不是听命的送死机器!我们有人性,不是容错率为0的杀人机器!我听他们在我桌子上这样哭诉。我叹息一声,关掉了无线电。
梅溪帮我分析了一通青春期的大脑构造。自从那次之后,我的理性部分就被她剜去了:逻辑与推导完完通过她与我交流的形式来展现,我的思维方式已经被颠覆了。
我的破译工作必须由她辅助,推论与思维由她说给我听。我认为(或者梅溪认为)这有悖于正常,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建议我吃些精神分裂的药物,来改善幻听与幻视。但我服用后很快发现,她就是我的平心静气。在她不出现时,我无法进行任何冷静思考,陷入一种严重的戒断反应。无奈只能停药,任由这种分裂的思考模式继续下去。
有个前身为核武器学家的同事和我坐在一起跟我聊了两句,得知我是暴力乐队的死忠(自从遇见梅溪后,我经常向别人故意透露我的爱好,奢求着再遇到一两知己,可现实让我大失所望)后,他嘲笑我,像过去的小孩子一样充满理想主义的幼稚。他们没有人种歧视、没有时局概念,是一群不切实际的和平主义者。
他随手将烟蒂在圆桌上按熄。和平,多可笑的东西。我刚才说的孩子是过去田园牧歌时代的孩子,现在的孩子性情激进、武器迷信、纳粹崇拜……哪里还有“peace and love”*的影子?这个词已经不适用于即将到来的21世纪了,战争分子的性情已经渗透了男女老少!他说,其实我老想看□□落下的场景了。这可是我们奋斗终生的成果。我们希望我们最优秀的作品让人折服、震颤、哭泣、赞美或痛恨、抱着敬畏灰飞烟灭……
我忽然模糊地明白了什么,但意识尚未成形。他笑笑,要不要等不忙了一起看《lain》?现在是新时代呢。
“对了,那个预言先知,你是不是认识他?孩童模样的那个。”他指着荧幕,故弄玄虚地举起一根手指,“我听说他其实是个百眼天使,谁看了他的真身都会失明,在不久后死去!*还有人说,他长着六条羽翼,身体比羽毛还轻,是飞着来到我们世界的……”
“不是。”我苦笑着望着窗外,“他就只是孔寂。他是一个孩子。一个羞怯的、颤抖的、天真的普通孩子。”
旧党已经上台很久了。听说AK-2ASIA项目又开始如火如荼地进行。我在为不正义的一方做事吗?既然这一方不正义,那对立国就正义了吗?新党就正义了吗?我思忖着,正义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旧党干了什么坏事?答案是,他们想以一种赢得与对立国之前长达30年的对峙的胜利。人们只是把正义作为一种信仰,它在作为一种信仰时才是完整的。
我们只是党争之间的牺牲品。就算我停止工作,或者投身对立国,那一切就会变得更好?
不可能。我(梅溪)告诉我,我从没盼望过被体制拯救,我只需要一个结局。我知道末日不会被改变,三个阶级的矛盾永无宁日。宇宙的结局是升维。
所以我无法背叛我的国家,也无法爱它,这个该死也将死的国家。如果我能活到冷战有结果那天,我对胜利没有任何喜悦,也对失败没有任何惋惜。在此之前,我必须工作。我必须工作。
我知道我是条被开膛破肚的看门狗,但总有人替这些流产的真相做殡葬师。
救救我,别让我成为正义的绞肉机。
所有国家机关都忙碌起来。密码分析局刚刚截获一批英国海军的加密信息。这是一种完全新型的加密,接线方式、语言、转轮……我们闻所未闻。破译情报局陷入了恐怖的停滞。
这种情况下,BOMBA近乎不可用,我们需要构建一个全新的破译理论。上一个进行这样尝试的人诞生于1912,名为艾伦·图灵。
这一天下午,我看到孔寂的发布会。他忽然朝屏幕看过来,我忽然感觉他的目光在我身上。他知道我在看吗?
他的手垂在身上,在摄像机的边缘悄悄做了个眼花缭乱的扭姿。
孔寂在传递什么信息?我把这一段拷下来,放进录像带里,反反复复地看。一道雪亮的闪电在我脑海中劈开——
魔方。
谶纬机器的底层模型,就是魔方,又称鲁比克方块。鲁比克方块大约拥有10??种状态:是密码模型的不二人选。
直觉告诉我这个方向无比正确。只要构建出正确的鲁比克方块模型,那一切密文将迎刃而解。
我没有大开礼堂会议,我甚至没有将这一成果发布。是一个同事翻到了我整合过的草稿纸(上面有完整的模型推演过程),发现了我一个月没发布的魔方理论,直接上报给了中央。我解释的是,我觉得可能性太小,不确定这个方向是否正确,当成了废稿,才避免了被判定为科研不端的命运。
我的理论很快得到了验证。全机关调转方向,集中全部精力攻克鲁比克方块模型。
宣战的前半个月,以鲁比克方块为大模型的密码机诞生,被正式命名为——
麦杆一号。
隔天早上,全机关仍然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我拿来之前用来和梅溪看广播电视台的电视机。那个男同事遵守了承诺,找来光碟,播放《lain》给全机关看。看到lain爬在地上、在一地零件与电线中组装NAVI时,我口袋里的传讯机响了。
许久未见的名字闯入眼帘。
【明天白天,小教堂见。 ——冯百极】
教堂外面他的车停在教堂门口,半个前轱辘横在台阶上,不用说肯定吹了不少。
果不其然,一进门他就给我一个震撼:他倚在高耸的圣母像的左肩膀上,握着长方形钢制酒壶的手在空中垂着,头靠在圣母的颅侧。
他的头发剪得非常短,衣服换成了臃肿宽大的运动衣,正在意识模糊地睡觉。
“你不要命啦?!”我大惊失色,朝在喊道,“这可相当不敬神,给我下来!”
“你,四眼儿,你以为你是谁?你也给我上来。”他半醉半醒地居高临下指着我,背后是神圣又冰冷玻璃彩窗,投射下一片美丽的阴影,“法律规定的!”
我小心翼翼踩着圣母的腰襟爬上去,骑到圣母的右肩膀上,紧紧搂住她的大理石脖子,望着地面心惊肉跳。
没等我喘口气,一个飞来酒壶就重重砸在额头上掉下去,我眼前一黑,肌肉记忆拉住酒壶的带子,把它提上来,差点就掉下去了。他兴致索然地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眼睛长哪去了……”我咕哝着,腾出一只手拧开瓶盖,往嘴里倒了倒。
里面空空荡荡。
没关系,在梅溪(理智)的偏执控制下,我已经戒酒很长时间了。我倒担心冯百极酒精中毒上去挨上帝狠揍,毕竟他死前挂在他妈身上酗酒呢。
我把方型钢制酒壶还给他。有几分钟,我们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坐在圣母像的肩膀上,看着地面投射的彩窗色光。
“你的精神疾病近况怎么样?”他问。
“在治疗。旧党上台后,神经医学方面的研究放开,又兴盛起来了。”我说,“如果研究的再久点,说不定能好。”
“那真好。”他说,“我们都有新生活了,日子总得向前看。”
“我们都往前走了。总会好起来的。”
“……”
“……”
“你还会想起他吗?”我问道。
“有时候会。”冯百极说,“我和你一样想他,操了。”
不必多言了,他不擅长用词藻表达自己的痛苦。罗轭在我和他的心里都是一柄永远的钢钉。往日一切都退去了,什么都记不清了,但我仍然清晰地记得,我依然想念他。他的气味和衣服,他的玩笑话,他的观点……
“我往后可能见不着你了。”他忽然说。
“你要去哪儿?”
“和对立国打仗去。”
“你他娘连一打啤酒都提不起来……”
“不是拼谁拳头硬,是拼这儿。”他敲敲自己的太阳穴,“电磁频谱斗争,俗称电子战。”
“那你就是空军了。”我故作轻松,“我应该叫你……冯少校,哈哈。”
“少校?”他意识模糊地干笑两声,“新兵还差不多。”
“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十年,二十年?”
冯电频没有回答。他看着我,嘴唇颤抖,眼神忽然很悲伤。
他可能明天回来,也可能永远不回来了。
我忽然想起来一句话:假如我是温暖的午后向你告别的新兵,七年后有人带着我的死讯来敲你的门。
他先轻轻地吹着有旋律的口哨,最后演变为含糊的哼唱:“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
哪怕我是一个尊敬宗教的唯物主义者,也忽然被分化了:三百年前一排排中世纪门徒拜倒在圣母像前幸颂天神,在这灵肉分离器中陆离光怪地呼唤世上所有苦难。三百年后有两个学者站在圣母像的肩膀上,为战争唱离别歌。
他低低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教堂里。在这种有节奏的叫喊在情感冲动压倒一切时,这种战栗再度击中了我,迫使我震颤了,柔软了,缴械了,泪水长流。我抽噎着陪他缓缓唱起来:
“喀秋莎站在那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他隔着圣母的头颅望向我。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眼睛:千万匹幽灵般的马,从他的视网膜踏过。
“啊这歌声姑娘的歌声,跟着光明的太阳飞去——操!”
碰的一声巨响,合着最后一个跑调的音节,冯电频一下子跌下去。我探出头,他仰躺在地板上,如释重负地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笑得这样用力,以至于到最后他甚至只能发出压抑的抽气声。他笑得蜷成一团,身子缩在冰冷的地板上不断颤抖。我忽然错视,他其实是在痛苦地抽搐和哭泣。
但他接着唱啊唱。我听出他在流泪,他的声音因痉挛变得颤抖与模糊,调子明亮而悲伤:“去向远方边疆的战士,把喀秋莎的问候传达……”
*《旧约》中,当天使与人类交流时,他们必须以一种人类可以接受的幻象出现,或者通过人类思维能够理解的载体来交流。
写给不懂密码学的人看的,因为我也不懂……科幻小说嘛,魔方密码那里看个乐就好,真正的密码学里肯定做不到
白泊松密码学素质过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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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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