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辈子都不会离》侯月

9、第 9 章

　　宋老师看着手里那张她自己出题、排版的试卷。一百道古诗题目都是根据历年的考试题库抽出来的高频题。
　　陆掖在这张卷子上一共只答了五道题，卷子上的其他地方比这堆学生的桌面都干净。

　　“出去站着。”
　　开学第一天宋老师想忍来着，但实在忍不了。

　　陆掖听完就从座位上站起来了，动作流利得像这就是他的日常。
　　但他空着手出去的，宋老师又说他：“你倒是拿。本。书。”

　　陆掖带着书走到门口，刚拉开门往外迈了一步，又退回来了。
　　宋老师看他，听见他用真诚的语气说：“外面冷。”

　　班里已经没有谁在看书了，现在全都在看戏。宋老师现在的心情差不多像是把泡腾片放进了可乐里，炸是炸不了，就是沸腾。

　　“你要是高一就开始跟我，我一定把你这些毛病都扳过来”，宋老师叫道，“夏醒棉。”

　　夏醒棉愣了一下，但这种情况下被点名谁回答都快，立刻应道：“嗯。”

　　宋老师说：“以后每天早自习陆掖出去背课文，他背下来了让他进来，背不下来就在外面背，上课再往里进。你不用跟他在外面，等他背下来了叫你，你听一遍。”
　　夏醒棉说：“噢，好。”

　　陆掖还站在门口，外面走廊的风冷，他是一点也不想沾。
　　宋老师把他的卷子扔到桌面上：“拿上你的衣服出去。”

　　——还得出去。

　　第二天陆掖也没什么自觉，来了之后趴在桌子上补作业，但宋老师这人说一不二，这么多年学生换过几轮，罚过上百个学生了，不用猜都知道怎么个情况，特意叮嘱过早上轮值的老师，把陆掖给拎出去。

　　夏醒棉觉得，现在整个高三的老师估计都知道早上要先去七班，揪一个叫陆掖的男生出去。

　　陆掖在走廊站了二十分钟后，推门叫她：“夏醒棉，我背好了。”

　　夏醒棉出来前特意穿了外套，关上门不打扰班级里上早自习的同学们，说：“你背吧。”

　　陆掖说：“给你书。”
　　夏醒棉：“我不用，我都背下来了。”
　　陆掖看了她一会儿。

　　夏醒棉说：“你不背吗？”
　　陆掖问她：“你吃的什么？”

　　夏醒棉刚刚嘴里含了一块，还没吃完就被他叫出来了：“枣糕。”
　　陆掖：“还有吗？”
　　夏醒棉：“你想吃吗？”
　　陆掖：“嗯，没吃饭。”
　　“.…..”

　　“那你等会儿”,夏醒棉回班级，从书桌堂里掏了几块枣糕出来，揣进口袋里。

　　她出来，又关上门，给陆掖枣糕。
　　枣糕在一个个小袋里装着，很小的一块，看起来更像是糖块儿，不顶饱，陆掖问：“还有别的吗？”

　　夏醒棉摇头：“就剩鱼肉罐头了。”
　　“给猫的。”

　　“……”

　　陆掖把枣糕拿过来，
　　“谢谢。”

　　夏醒棉：“你背哪一篇？”

　　陆掖：“第一篇。”
　　“.…..”

　　从课本上第一篇开始背，基本上一天背一篇，背完以后陆掖会再跟夏醒棉一起回教室。

　　这天中午吃完午饭回到座位上，夏醒棉拿出数学练习册来写题。她左手边的位置还空着，陆掖还没回来。
　　中午休息时间，教室里带着杂乱的说话声。有人敲了敲门，陈禹问：“陆掖在吗？”
　　同学说：“他不在班级。”

　　陈禹给陆掖打了个电话，陆掖马上回来。
　　陈禹对着手机说：“我在你班门口等你。”

　　等陆掖时，陈禹看见了夏醒棉，忽然想到什么事，他进了班级，走到陆掖的座位上，靠着他的书桌，问夏醒棉：“我听说你是你们班语文课代表，成绩特别好。”

　　夏醒棉知道他是陆掖的朋友，但她和他不熟，之前在巷子里的时候，他还吓过她。夏醒棉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做题。

　　陈禹凑近了些，说：“找你帮我个忙呗。”
　　夏醒棉又抬头看他，陈禹说：“老师让我写两篇作文，你帮我写呗。”

　　“……”

　　夏醒棉对他的印象分从负一百变成了负两百。
　　夏醒棉：“不帮。”
　　继续低头写题。

　　陈禹坐到陆掖的课桌桌面，说：“你就帮我一下，都是同学，以后你有需要我也帮你。”
　　夏醒棉告诉他：“就算我有需要，我也不会找你。”
　　陈禹：“哎你这人…”

　　“唠什么呢？”
　　陈禹话说一半转过头，看见陆掖回来了，他叫了声：“陆哥”。

　　陆掖把手里的一个册子递给陈禹：“你想要的。”
　　陈禹接过来翻开，是他最喜欢的球星的签名照，他之前说过他喜欢翻了这个球星。
　　陆掖家里正好有，顺手给他带过来了。

　　陈禹笑：“谢谢陆哥。”

　　他把册子放进上衣的大口袋里，转头又看夏醒棉：“你就帮我写两篇呗，你们好学生随随便便不就写完了。你帮我写了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了。”

　　夏醒棉在分辨他这句话里有没有威胁，比如如果她不帮他写，他会欺负她。
　　夏醒棉：“如果有人欺负我，我会找老师、家长或者报警。”

　　陈禹笑了句：“你脾气倒不小。”

　　陆掖听了几句他们两个的对话，问陈禹：“唠什么呢？”
　　陈禹：“语文老师让我写两篇作文，我想找你同桌帮我写，但是她……”

　　话还没说完，陆掖踢了一脚他坐着的桌子腿，桌子震了一下。陈禹吓了一跳，直接跳下去了。

　　陆掖：“滚一边儿去，别找她。”

　　陈禹看了夏醒棉一眼，心想两个人关系什么时候变那么好了。他和夏醒棉她哥不是死敌吗？
　　陈禹：“我就问问，我又没干别的。”

　　陆掖眼底带着脾气：“问也别问，嫌烦。”

　　“得，得”，陈禹耸了耸肩膀：“那我先走了。”

　　陆掖把自己踹歪了的书桌又重新摆正，和桌边对齐后，趴到桌面上睡午觉。
　　夏醒棉握着手里的笔，看了看他趴着时候的脑袋，他的发梢很软。

　　陆掖的罚写也不少，宋老师严厉，基本上天天要么罚他古诗，要么罚他课文。陆掖是自己写的。这么对比一看，夏醒棉忽然觉得陆掖脾气虽然大，但人还行。

　　晚上放学回家，只有妈妈在家，爸爸还没下班，夏书岐出去见高中同学还没回来。

　　夏醒棉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时找了一个机会和妈妈说：“妈，我这个月的生活费花完了。”

　　周静怡把烘干的衣服从烘干机里拿出来，抱到沙发上叠，说：“那一会儿我给你转点。”
　　夏醒棉笑说：“嗯。”

　　这两年的冬天她的开销都要比平时多，因为要给小猫买鱼肉罐头，不过好在妈妈也没问她为什么最近花的多了。

　　过完年哥哥也要开学了，夏醒棉：“我哥是不是下周就要回学校了？”
　　周静怡：“嗯，应该是。”
　　夏醒棉：“那你给他生活费了吗？”
　　周静怡：“最近几个月都是你爸给的。”
　　夏醒棉：“哦。”

　　夏醒棉想到了学校的事，她还没有跟家里人说过：“妈，你猜我们班新来了一个同学，是谁？”

　　周静怡：“我认识吗？”
　　夏醒棉：“不认识，但你知道，你猜猜。”

　　周静怡朝着她朋友圈里听过的人去猜：“是你夏令营时候碰到过的几个朋友？我之前听你们打过电话。”
　　夏醒棉：“不是。”

　　周静怡：“那是你的哪个初中同学，转你们高中去了？”
　　夏醒棉：“也不是，你再猜猜。”

　　“猜不到了”，周静怡笑说：“你说吧。”
　　夏醒棉：“是我哥的那个弟弟。”

　　周静怡想了下名字，问：“陆掖？”
　　夏醒棉：“嗯，他转我们班去了。”

　　周静怡叠衣服的手缓了缓，说：“那还挺巧的。不过怎么高三下了才转你们学校去了？”

　　夏醒棉：“他没具体说，但是我猜是因为他语文成绩不好，他上个学期末才考了三十八分。估计是奔着我们班主任宋老师的名气来的，想要提一提他的语文成绩。”
　　周静怡：“三十八分是太低了点，语文不应该考这么低的。”

　　夏醒棉：“他其他科的成绩都特别好，上次期末考试，数学、物理、理科基本上都是满分，英语也是，只有语文最差了。”
　　那周静怡多少理解了，她说：“宋老师确实是教得好，所以你前段时间才和我提到他？”
　　夏醒棉：“嗯。”

　　周静怡：“那他知道你是谁了吗？”
　　夏醒棉：“知道了。”
　　夏醒棉想了下，没把在巷子里发生的事说出来，只是简单说：“他听过我的名字，我也听过他的名字，就知道了。”

　　“嗯”，叠好的衣服都分类放在沙发上，又摞在一块儿，夏醒棉的衣服单放，她有自己的衣柜，夏书岐的衣服一会儿也会送他的房间去，周静怡说：“听说你哥前段时间和他妈见面的时候，他的这个弟弟是不同意的。”

　　何止不同意，闹得很大。
　　夏醒棉：“他和哥哥的关系不好。”

　　周静怡：“听说是因为你哥他妈去年动的那场手术，医生叮嘱不能让她情绪激动，否则严重了容易有危险。但这么多年了，母子见面不可能不激动的。听说见面的那天，家里还有医生守着，生怕出什么意外。”
　　夏醒棉：“这么严重吗？”

　　“嗯，恢复得慢”，周静怡：“本来也提出来说要不等身体再好一点再见面，但是她又很想见你哥。”

　　夏醒棉手里拿着刚叠好的衣服，因为刚刚从烘干机里拿出来，还带着暖和的温度。

　　原来陆掖那么强烈地反对哥和他妈妈见面，是有原因的。

　　……原本对陆掖的抱歉情绪，因为时间在缓和，但知道这件事情后，夏醒棉又感觉到十分抱歉。

　　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在书架上翻找了十几分钟，终于找到自己之前做过的一个语文笔记。
　　她在这个语文笔记上总结过她觉得有用的资料，包括怎么样去做阅读理解，还有对于作文的总结分类和一些模板思路。
　　这个本子的内容她很熟悉了，但陆掖语文成绩不好，对他会有帮助。

　　她还想起陆掖不吃早饭就去学校，所以第二天早上出门时，她还额外包了一个鸡蛋、一个包子，又把放进微波炉又拿出来的牛奶一起带着。

　　第二天早上到学校，陆掖背着书包进教室，放下书包，椅子还没坐热，就自觉地出去罚站。

　　但人还没起来，从右边缓缓推过来一袋早饭。
　　袋子上带着水汽，牛奶看起来也是热的。

　　陆掖转头看她。

　　夏醒棉压着声音说：“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