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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关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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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如今虽仍旧寡言少语,可较之从前,却对她体贴多了。
不过,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不必再担忧,一切都会好的。
外面的雨水敲打着窗子,将糊上的明纸激得发出细微的响声,她握着支着窗户的木棍,将窗户关上,却留下一道缝隙。
细密的雨点落地的声音很是舒服,不知为何,周元窈自小便喜欢听着雨声入睡。
虽风雨仍旧呼啸而来,她却好似能望见天边一抹光晕。
她本想午膳过后带着鸡汤之类去书房探望夫君,但没成想,夫君竟自己冒着风雨过来。
“小姐,郎君过来了,正往咱们这边走来呢!”外面的翠云小跑过来通报道。
“真的?”周元窈喜出望外,连忙起身向门口走去,果真望见雨幕中,那青年手持油纸伞,缓步朝她走过来。
只是或许是雨丝斜飞所致,他的肩头已被雨水打湿,那里绣着的云纹黯然失了颜色,周围鸦青色的布料也被雨水渍得愈发深沉起来。
等江与安进门时,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雨水打湿一半,那伞竟不知何时破了一角,也难怪会漏雨进来。
她见状连忙上前去,将手炉递给江与安,话中尽是关切,“这么大的雨,夫君怎的过来了?”
“还是快些更衣吧,染上风寒可怎么好?”她上前为他解开被打湿的鸦青色刺绣斗篷,又想伸手去解他外圆领袍的系带。
青年身形微微一顿,眸中划过一道愕然中混杂着厌恶的光,微微错身躲过她的触碰,“不劳夫人费心。”
他这话虽并不冰冷,却无端叫周元窈觉得有些无措。
夫君为何不要她来服侍?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上前来,为他端水梳洗,江与安却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随后自行梳洗,换上一套干净衣裳。
见周元窈仍站在原地,江与安才淡声开口道:“方才人多。”
听他如此说,周元窈才反应过来,脸“唰”一下就泛起薄红之色。
所以……方才夫君是在细心向她解释吗?
“轰隆——”
雷声划破云霄,外间的雨声似乎又急促起来,风声愈发急促,将树叶吹得簌簌作响,伴随着雨点密集地打在树叶上发出的声音,更是令人难以出门。
屋内烛火微微摇晃着,江与安起身走到窗棂旁,将窗户关紧。
见周元窈似乎有些害怕打雷,江与安慢慢收回关窗的手,侧头淡声道:“没事,风雨已至罢了。”
再回过头来时,瞳眸中却像是一潭幽深的古井,且镇着千年寒冰,怎么也化不开,寒意透过水面静静散发出来,若有一片幼嫩新叶误落入水中,也会顷刻间被冰冻起来。
他透过窗棂的明纸向外望过去,雨丝斜斜地不停地撞到木制的窗上,但却被挡在外面进不来。
那双深沉的眼睛紧紧盯着外间的风雨,久立窗前一言不发。
须臾,他才转身望向周元窈,可观他的模样,周元窈却暗暗心惊一瞬。
这模样怎的那么像毒发之相?
昏黄的烛火晕出一片温暖的光亮,江与安转身向她走过来,“这几日夫人辛苦了,新药之事我已知晓,你好生养病,其余之事都可搁置。”
江与安的话中带着几分体贴温和,可周元窈却眼尖地察觉他唇畔的一抹乌青,那是雪寒毒发作的征兆。
“夫君,你的毒是不是……”周元窈连忙向他走过去,话中带着几分急切。
“你安心养病。”随后便拿起一旁墙角的油纸伞向门外走去,“这几日别再出去。”
“夫君!”周元窈见他要带着将要发作的寒毒离开,想也没想便跑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我从前学过一点医术,也知此毒需得连服药血才能解开,发作极其痛苦,夫君——”
她一时跑得有些急,竟没注意一脚踩进方才他进来时滴下的一片水中。
身子顿时摇摇欲坠,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一股带着冷意的梅花香却从面前猛然压下,她脑中一片懵然,猛地睁开眼睛,却见江与安用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护住。
四目相对的刹那,窗外惊雷炸响,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
周元窈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雨声撞击着耳膜,恍惚间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别的情绪。
而江与安睫毛轻颤,眸中翻涌的冷意厌恶转瞬即逝,化作一声低叹:“莽撞。”
整个人压.在她上方。
地板上虽仍旧有些冷,可江与安贴心的动作却令周元窈心中升起一股隐隐的希冀。
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睛,她能窥见江与安眸中一闪而过的关切。
是错觉?
还是真实的?
身下愈发灼热起来,江与安揽过她的腰,将她抱到一旁的床榻上。
屋外风雨渐渐缓和下来,守在廊下的谷雨听着里面逐渐旖旎起来的动静,虽替主子高兴,可小姐身子一向不大好,这姑爷又是个能折腾的,此番怕是又要将小姐弄得睡上一整日。
谷雨倚靠着木门渐渐思绪开始迷蒙起来,竟不知不觉打了个盹,等醒过来时,里面的口口之声也渐渐口口口口。
床帐中,周元窈靠在江与安怀里,身上灼烫的热意慢慢消散开来,等彻底休息过来后,江与安想撑起身子,却因毒发带来的虚弱踉跄了一下。
周元窈这才惊觉,他额间冷汗早已浸.透碎发,指节按在榻上的位置正微微发颤。
她鬼使神差地抬手,指尖悬在他乌青的唇角,声音发涩:“先别……别走……”
须臾之后,望着江与安唇畔的毒发之相,她微微抿了抿唇,便再次用簪子划开伤口取血。
一瞬间,刺痛感随之而来,且似乎比上次更为严重,那鲜血从她光洁的手臂处流出来,周元窈便拿过来一个茶杯,将血滴进茶杯中。
榻上的江与安虽将要毒发,额角冷汗滚落,指尖微微发颤,却仍直接推开她的手,“做什么?”
“夫君,如今这是唯一能解你毒的法子了。”周元窈抬眸,固执地将混着血的药碗递过去。
江与安凝神盯了药碗一会,才伸出手去接过药碗缓缓饮下,“你……多谢。”
二人之间一时寂寂无声,谁也没率先开口,不知过了多久,江与安慢慢将茶杯放回书案上。
“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在此停留,你好生休养。”江与安突然道。
“好,夫君慢走。”
但江与安即将走出门去时,周元窈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夫君稍等!”
他狐疑回头,将眸底的不耐烦和漠然隐匿起来,“怎么?”
方才的戏演得他心累得很,这周氏怎这样多事胡搅蛮缠?
回头一刹那,眸中的漠然与厌恶便被他迅速隐藏起来,此刻眸中便只剩疑惑与淡然之意。
却见周元窈从枕下拿出一个刺绣平安符过来,小心地递过来,“这是我为夫君做的平安符,听老人家说,放一缕妻子的发丝进去,便能保夫君永生无虞。”
江与安一顿。
平安符?
他仔细望着那平安符,原本那布料与制式并不十分罕见,只是……那平安符中间的刺绣图样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她竟还敢用这个图样绣出物件送他?
那副图样是母亲出事前做的,本意是赠予魏周氏祈求平安,可一个月后,魏周氏竟对母亲做出那样的事,陷害她至死!
五万铁甲敌兵押着她攻到城下,平日里温柔贤淑的母亲发丝凌乱,身上的衣裳都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如今周氏竟还敢在他面前做这样的事!
“夫君?”
周元窈的一声带着疑惑的轻唤将江与安的思绪瞬间拉回来。
他隐匿在袖中的手渐渐收紧,又缓缓松开,“那就……多谢夫人了。”
他面上并无异常,只是又恢复了从前的冷淡面容,周元窈以为,他应当是着急回去处理公务才会如此,便也没放在心上。
随后便目送着他打伞出门离开。
出去后,侍书很快跟上来,走入雨幕中,江与安方才隐匿起来的冷意才逐渐显露出来。
侍书不知他们发生了何事,只担忧地道:“郎君,方才听谷雨说,夫人这几日病情也不过是恰好有点好转,那夫人这样——”
可江与安没再多言,只远望陵园的方向,静静看着雨丝将母亲的陵园方向模糊起来。
母亲……
他又抬步向向前走着,将挡路的一枚石子直接踢走。
“此事过后,我要该死之人都滚回十八层地狱去。”
这话令侍书不由得寒毛倒立。
郎君这样冰冷骇人的模样已许久未从见过,上次看到还是夫人身死之时。
“那……那夫人的病……”
江与安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找人跟进便是。”
正在江与安回到正院书房之后,宫中的线人便悄悄递来一个消息。
禹州路已被阻塞,城内果然已爆发瘟疫,周桓奉命游走其中,如今已事发多日却仍旧未见起色,听闻皇帝已有不满。
江与安望向窗外,“你下去吧。”
这东窗也终于要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