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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负债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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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晨,我被全孤儿院最讨人厌的贝利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身为孤儿院的一员,虽然很不愿意接受,但他的确是我法律意义上的唯一监护人。
我懒洋洋的掀开眼皮,分了个眼神给他:“早上好啊,贝利。”
与孤儿院的其他人只敢私底下叫他名字不同,面对贝利,我一向都是直呼其名。
我可不像其他孩子一样畏惧他。
虽然贝利是个仅仅是看起来就十分刻薄的男人,又瘦又高,三十岁出头了还没有老婆。
哦……根据我对他的观察,他应该就连性伴侣都没有。
总是带着一副学校教导主任般的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就算是一大早清早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也是正襟危坐的状态。
你以为我会说他虽然看起来很刻薄,但实际上却是好人?天呐,别傻了,这里可是希伦纳尔,遇见好人的概率比天上掉金砖还没砸死人还要小。
“你最好给我放尊重些,小混蛋。”贝利推了推他的框架眼镜,头也不抬的警告我。
“孤儿院可不会白白养活你,从这周开始,你就欠我一百块了。如果不想被赶出孤儿院而无家可归的话,最好乖乖交账。”
他的声音也是刻薄的,和温柔沾不上一点边,或许是孤儿院大大小小的事物消磨掉了他的耐心,令他一点关怀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一百块?
我扁扁嘴。
在一周时间内凑出一百块对我而言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难保他这个黑心监护人会不会下周要的更多。
“价格是固定的吗?”我用手把脑袋撑在他的办公桌上,偷偷瞟着他正在看的无聊文件。
贝利的皮肤是苍白的,像是电影里放的那种吸血鬼,十几年没见过阳光的老干尸一样的白。衬的架在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像是掉进雪地上的一根歪树枝。
他握住钢笔的指节有些削瘦,关节处还泛着浅浅的青。
那是血管的颜色。
或许是对我的文化水平太过自信,又或许是这份文件不是很重要。他并没有把暴露在我视野中的文件抽回去,只是握着钢笔继续在纸上唰唰的写着什么。
“哼。”他的鼻间呼出一声不屑的气音,不轻不重的,似乎是在嘲笑我这个愚蠢的问题。
“你想的倒是挺美。”他甚至懒得抬头来看我生气的表情,继续忙活他的事情。
“如果想继续在孤儿院生存下去,而不是流落街头……”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头瞥了一眼我的面容。
“你是个漂亮的小混蛋,或许的确可以在孤儿院之外活下去。不过……”
他又恶劣的拖长语调,像电视剧里卖毒苹果的恶婆婆一样烦人。
“你是说我会去做妓女?”我放下撑着脑袋的手,樱桃一样红的发丝从我的鬓边滑落,掉在了胡桃木的办公桌上。
我烦躁的将它别到耳后,“你是我的监护人,弃养是违法的!”
贝利这下彻底停了批文件的动作,把手中的宝蓝色钢笔搁在一旁的回形针盒上,随后用手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
墨水瓶中的墨水像海啸一样剧烈的晃动了两下,掌心扬起的风拂过我的面庞,发丝搔着我的脸颊,让我有些发痒。
“露法娜小姐,别在这里和我耍嘴皮子。这里可是希伦纳尔,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他冷笑了一声,对我指了指身后的办公室大门:“今天是周一,你最好给我去乖乖上学,要是你的老师再打电话来浪费我的时间,你就完蛋了。”
我看了眼摆在他身后的钟表。时钟指向早晨八点十五。还有一个小时不到我就要去希伦纳尔高中上学了。
虽然我的成绩长年是吊车尾,但一直翘课的话会混不到高中毕业证,所以我即便不情愿,也是会一周出席四天,用来保持我的最低毕业学分。
“嘁——”我摆出一副臭脸,从贝利办公桌对面的木椅上跳下,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甚至就连门也没给他关。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混蛋!”
贝利在半掩着的门后暴跳如雷,但也没有追出来,只是气哄哄的走下自己的位置,嘭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我好心情的笑笑,对于让贝利吃瘪这件事,我总是很有动力。
2
我回到了我的卧室。它小小的,根本就不能被称做【卧室】,但孤儿院的孩子卧室都是一个格局,我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白色的墙面因为年久失修而泛起黄渍,看起来脏脏的,但被我用大街上捡来的海报七七八八的糊住了。虽然花了一点,但勉强还能看。
床也是最简单的铁制单人床,我严重怀疑它在成为我的专属睡具前是在精神病院服役的。因为我在他的栏杆上看到了陈旧的划痕。
是用来记录日期的,四竖一横的那种五日划法。
用来充当床头柜的是我从垃圾桶边捡来的一个旧木凳,它的椅背刚好断掉了,被我用厨房偷偷借来的磨刀石磨了几次后,看起来还算不错,挺有杂志上说的那种中古风复古格调。
摆在床对面的衣柜窄的像一个简陋的二手棺材——还是儿童用的那种。只有一扇单开门,每次开的时候都会发出难听刺耳的嘎吱声,这种情况最近更为严重了,我时常担心它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就那么从门轴上掉下来。
我捂住耳朵打开它,从里面取出我的校服。
非常简单的款式,白色的衬衫搭配着黑色的百褶裙,几乎所有的平民学校都会穿这身,除了衬衫上的廉价刺绣外并没有什么差别。
换上校服之后,我保险的在外面套了一件洗的发白的牛仔外套。希伦纳尔最不缺的就是管不住下半身的变态,没有人在能比在这儿土生土长的我更了解这点。
青春期的女学生?整个希伦纳尔应该没有比这更好得手的猎物了吧?
我失笑摇摇头,锁上房门后朝着住在我隔壁的罗宾走去。
“我很高兴你今天能去学校。”罗宾看见了我身上穿着的女式校服,他有些高兴:“今天是新学年的第一天,翘课总是不好的。”
我敷衍的嗯嗯,一想到一周就只有三整天可以拿来凑钱我就病恹恹的。
贫穷让我浑身难受。
罗宾并没有看出我的不对劲,因为我一直很穷,每天出门,尤其是上学,都是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别这么不情愿嘛,上学又不是什么坏事。”他好心的安慰我道。
罗宾并不是希伦纳尔的本地人,他是别的小镇上的孤儿院里接收不下而送过来的。
但虽然同是孤儿,但罗宾的精神状态可比我要好上太多了,整个人温温柔柔的,像是太阳一样一直在照耀着我。
在他来到希伦纳尔孤儿院的这六年里,至少我从未见过他生过气,这对于精神病和人格残缺的孤儿院孩子而言简直是不可思议。
我与罗宾手拉着手一起走到公交车站等公交,从这一站上车的孩子不只有我们两个,但只有我们两个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
罗宾和我的书包都是慈善机构捐赠来的,上面还被捐赠者恶劣的印上了大大的logo,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孤儿一样。
我用记号笔在显眼的logo旁用荧光笔画了个更显眼的中指和拳头,这个办法很好用,至少人们的视线不会第一眼就落在慈善机构的标志上了,我为此还挺沾沾自喜的。
罗宾则比我要温和许多,他用同色的针线缝上了那块,手艺好的就像是什么书包的特殊工艺一样。
他不喜欢我书包上的粗俗涂鸦,在早先有提出过帮我补掉,但那会的我正值叛逆期,而且我觉得这样的荧光笔涂鸦简直是酷毙了,所以拒绝了他。
罗宾拥有一头铂金色的头发,因为善于修剪而打理的很漂亮,我的头发也都是他帮我搞定的。他的眼睛是海一样的蓝,脸上有小鹿一样的雀斑,衬的他非常的可爱。
等车的时间很无聊,于是我侧头开始数起罗宾脸上的细小雀斑。
罗宾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但也没有侧过头去避开我的视线。
但很可惜,公交车没一会就来了,我才数到第十六颗雀斑。
罗宾露出一副得救了的轻松表情,牵着我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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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罗宾并不是同班同学,所以在进了学校之后我们需要分别走进不同的楼层。
他与我挥手告别,嘱咐我千万不要又中途逃课,因为这样会被白白扣掉学分,就算是游泳课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装作一副听进去了的样子,实则转身就忘掉了他的话。
我抬起手腕本想看看时间,但看着自己光溜溜的手腕,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的便宜电子表在一周前寿终正寝了,我也暂时没有闲钱去买一个新的来替代它。
算了,还是先在操场上转转再去教室上课吧。
反正估摸着距离上课还有十来分钟,我又不是什么会提早到教室预习书本的好学生,坐在教室里老师看着也是碍眼,不如在操场上溜溜自己。
今天是个阴天,我估摸着等会开学典礼的时候会下雨。畜生一样的校长会站在遮阳会场台上劝慰我们不过是小雨,少年人淋淋雨没什么的,全然不顾我们穿的是白衬衫。
我坐在人造草地上靠着斑驳的足球门思维逐渐发散,突然飞来一个足球猛的撞在对面的门柱上,嘭的一声闷响把我吓了一跳。
我愤怒极了,腾的一下站起身子,看见了不远处的始作俑者。
然后我又腾的一下坐了回去。
是校霸惠特尼,我只是一个每天只有三天空闲时间去筹钱的可怜小女孩,我真的惹不起他。
没钱、没空、也没心思。
或许因为是早晨,他的跟班没来几个,估计剩下的三五个还沉浸在梦乡中吧。
很危险,因为他正在笑的不怀好意的向我走来。
我咬咬牙,心想今天怕是不能及时赶到教室了,说不定还得挨一顿打。
我心如死灰,像是一只刚爬出臭水沟就被大卡车压成鼠片的低等生物。
“这不是露法娜·哈里斯吗?怎么今天来的这么早?”
他快要来到我的身前,我赶紧扶着杆子站了起来,以免他像一只疯狗一样突然踹到我这张还算漂亮的小脸蛋。
妈的,我怎么这么穷,就连脸蛋都成了卖沟子的资本要好好保护了。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露法娜·哈里斯。”
我悲伤的向后退了几步,绕到了栏杆的后面。试图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好化作一片空气静静的飘走。
他身后的跟班轻声哂笑,惠特尼也皱起了眉头。
老实说,惠特尼长得不错,如果单单从外表来评判的话,我还是挺喜欢他的。
和我一样的,他也是一头红发,但与我的红却大相径庭。我的发色更像是太阳与浆果,他的红发则更偏向于红褐色。但我们都拥有一双祖母绿的眼睛。
身为校霸的惠特尼留级了两年,这使得他比其他在校的同级学生体格都要大上一圈。他与贝利是不同的,贝利肌肤苍白的像鬼,他则是健康的小麦色,一看就知道经常在白天在外面鬼混。
此刻的他朝我又靠近了几步,那宽大的身躯几乎像个成年男人一样把我罩住:“别想框我,哈里斯,我知道你是在耍滑头。”
他伸手钳住我的手腕,被按压的那一圈皮肤很快就变红了。
我因为疼痛而下意识的想缩回手,但却无法移动分毫。
“松手,惠特尼!”我用我空出的右手掐住他的手腕。
天呐,他的手腕真粗,我都不敢想象这么一双手要是打在我的脸蛋上会有多疼。
他身后的小弟见我反抗想要上前,但被他呵退了。
我愤怒的瞪视着他,气血上涌,我感觉到有火焰在我的眼眸中燃烧。
“那你下次不准再耍滑头了!”惠特尼见我实在是疼的不行,便放轻了一些力道,从捏着改为了握着。
我真的很想对着他的脸大骂他三声,但形势所迫我无法说出口。手腕的剧烈疼痛让我窝囊的掉下生理性泪水。
“我答应你!”我用硬气的音量说出了最窝囊的话,这样才得以救出我脆弱的左手。
见我这么快服软,惠特尼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要再和我打上一架才会退让呢。”
我无语的看着他,一边活动着自己受伤的手腕一边发出轻声的痛呼。
“我只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可怜女孩,行行好,放过我吧。”
一想到这周就要上贡给贝利一百块,我的暴脾气就调理的差不多了,“该到上课时间了,我可不想被留堂。”
我飞快的转身走回了教学楼,被我留在身后的惠特尼似乎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