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暮与星

1、错爱

　　“离婚吧。”沈木泽把离婚协议书放在我面前，语气冷漠。
　　我紧了紧身上的披肩，然后拿起离婚协议书翻看，视线落在财产分割的内容上面：“沈木泽，你为了和我离婚可真是大方。”
　　“这些钱足够你下半辈子的生活，我们就不要再互相折磨下去了。”沈木泽把笔扔在桌面上。
　　“我绝不会和你离婚。”我把离婚协议书撕掉，“沈木泽，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要，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绝对不会和你离婚。”
　　1
　　二十二岁大学毕业这天，我拿着毕业证书从学校飞奔到沈家，微喘着气问沈季：“沈季，你会娶颜菲意吗？”
　　在庭院里，沈季晃了晃手上的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微微勾起嘴角，他抬头看向我，眸光深沉，反问：“你想嫁沈木泽吗？”
　　“想。”我脱口而出，因为这是我从小以来的梦想。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点点头说：“好。”
　　在我和沈季交谈过后的第二天，沈木泽便怒气冲冲地跑来找我。
　　“颜沁雪。”他直接推门进到房间，“我根本就不爱你，你为什么不主动取消婚约，为什么还要逼我娶你？”
　　我放下手中的口红，看着镜中那个画着精致妆容的自己，淡淡道：“我知道你不爱我，可那有什么关系？”
　　“有意思吗？”他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眼里充满厌恶，“和一个不爱你的人结婚只会是折磨，为什么要让大家都痛苦？”
　　“我不痛苦啊，不过你以为你和颜菲意结婚就会幸福吗？”我笑了笑，笑他傻，笑他看不清。
　　“我和菲意是真心相爱，我们当然会幸福。”他一脸严肃地回答，“可你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为什么？”我抽回手，冷笑一声，“我想得到的东西，我一定要得到手，她方菲意只配捡我不要的。”
　　啪的一声，沈木泽的巴掌落在我的脸上，他涨红着脸，气得身体都在颤抖。
　　“她叫颜菲意，是你的姐姐。”
　　“姐姐？”我冷哼，“在她是颜家小姐前，她只是我家司机的女儿，想起从前她卑躬屈膝的样子，真是挺好笑的。”
　　“你给我放尊重点。”他用力抓着我的手腕，似乎要把它捏碎。
　　“我说的都是事实。”我忍着痛继续说着，“就算爸认回她，她也只是一个私生女，更是一个杀人凶手的女儿。”
　　“她不是。”沈木泽皱起眉头解释，“当年伯母和裴爷爷的事情是交通意外，和方叔叔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能这么说他们。”
　　虽然警方给出的结果的确是交通意外事故，但我还是不相信。
　　颜菲意的生母林霜是爸爸的初恋情人，祖父不同意才没能在一起，分手后林霜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只好和爱慕自己的方叔叔在一起。爸爸在林霜死后知道了这件事情，让方叔叔当颜家的司机，让颜菲意住进家里，和方叔叔一起瞒着大家。
　　爸爸爱林霜，爱颜菲意，方叔叔爱屋及乌，他们为了颜菲意的未来，爸爸为了得到裴氏，很有可能会制造一场意外。
　　所以我一直都不相信那只是一场意外事故。
　　“你还真是爱她爱到颠倒黑白。”
　　“颜沁雪，颠倒黑白的人是你。”提起这件事情，沈木泽态度也软了下来，露出难过的表情，“我们都很难过，都不愿看到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们好好地活着，他们才会放心。”
　　“好好地活着。”我嘴角含笑，问他，“爱我的人都不在了，我爱的人又不爱我。沈木泽，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好好地活着？”
　　面对我的问题，沈木泽张开嘴想要回答，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以我才要抓住我爱的人，即使你不爱我。”我抬手触摸他的嘴唇，踮起脚想要吻他，他却推开我。
　　“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沈木泽叹气，欲言又止，最后转身离开。我望着他的背影大笑，笑着笑着眼泪不听话地从眼眶中落下。
　　我是颜家的小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唯独沈木泽的心，我从来没有得到过。
　　“哎呀，我瞧是谁这么可怜，原来是颜家的二小姐啊。”颜菲意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进来，“我说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何必执着于这一个男人。”
　　“关你什么事。”我瞪了她一眼，然后擦干脸上的泪水，把花掉的妆重新补上。
　　“作为姐姐，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颜菲意拿起桌上的口红，俯身靠近我，轻轻地给我涂上口红，“这个颜色不适合你。”
　　我夺过口红说：“它也不适合你。”
　　我们看着镜中的对方，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2
　　墓园。
　　我站在母亲的墓前，和母亲说起自己要结婚的事情。
　　“妈，下个月我就要和他结婚了，我真的很开心能嫁给他，如果你和姥爷能来参加我的婚礼，那该有多好。”
　　“如果你们还在，方菲意和薛慧云也进不了颜家。”
　　当初母亲去世才一个月，爸爸就领着外遇对象薛慧云和小儿子颜承卓回家，还认回了和初恋情人所生的女儿颜菲意。
　　那些人似乎很快就忘记了母亲存在过的事情，都围绕在新人旁边，没有人在意我的痛苦。薛慧云对工人张口就是颜家的女主人，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就可以地位稳固，颜菲意当上颜家小姐后，变得趾高气扬，光明正大地和我争沈木泽。
　　我倒了两杯红酒和母亲边喝边聊起过去。母亲有每天小酌一杯的习惯，小时候看见母亲喝酒，我总想着讨一口来尝尝，如今可以喝酒了，却没有人做伴。
　　“别喝醉了，下午还要去试婚纱。”
　　在我感到有一丝醉意的时候，沈季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眯着眼抬头看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眼前的他让我觉得有些陌生，像葬礼那天见到他时一样。
　　那天，天空细雨飘飘，我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呆，直到沈季递给我手帕时，我才发现在仪式上一直没有流一滴眼泪的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我抬头望向他，在国外读书七年回来，他早已不是我记忆当中的那个小瘦子的模样，已经褪去青涩变得成熟。
　　那一年我十五岁，沈季二十二岁。
　　“醉了就不去试婚纱了，反正他也不会去。”我苦笑，拿起母亲的那杯酒饮尽，然后摇摇晃晃地起身。
　　沈季怕我摔倒，伸手扶了下我，我顺势扑到他怀里，抱着他哭。
　　“为什么没有人爱我，为什么？”
　　他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后来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沈季的公寓里。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三点四十分，我急忙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查看，没有一通未接电话，沈木泽果然没去婚纱店。
　　这时，沈季端了杯蜂蜜水进来，坐在床边。
　　“你真的想好要嫁给他了吗？”
　　“你不是知道这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吗？”每次沈木泽躲着我的时候，我就叫沈季帮忙。沈季毕竟是他的小叔，他不敢不听话。
　　“我只是怕你一时脑热，没有真正想清楚。”
　　“沈季，你想多了，我从来都想得很清楚，这辈子，我只想嫁给他。”我喝下蜂蜜水后环视了房间一周，房间的风格我很喜欢，是复古风格。
　　“你和颜菲意结婚后会搬来这里住吗？”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沈季以后要和颜菲意住在我喜欢的房子里，我竟然心生妒忌。
　　“不会。”沈季起身走到床尾对着的挂画前，“你说喜欢这幅画，我送你当新婚礼物吧。”
　　看着沈季的背影，我觉得他似乎有些忧伤，估计是因为要结婚了，所以有些不习惯吧。
　　“好，我很喜欢。”
　　我看着画中那对男女的背影，想到我和沈木泽的未来，我和他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能够像画中人一样手牵着手一起到白头。
　　“沁雪。”沈季背对着我开口。
　　“嗯？”我有些惊讶，沈季很少叫我的名字，他总叫我小跟班，因为我像个小跟班一样，常常跟在沈木泽身后。
　　“什么事？”见他不说话，我起身走到他身旁，“想要新婚礼物？”
　　沈季转头与我四目相对，眉眼挂着笑，轻声道：“我陪你去试婚纱吧。”
　　“好。”
　　一个月后，我如愿嫁给沈木泽，沈季娶了颜菲意。那场婚礼很盛大，我们收到了很多祝福，即使沈木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站在我身旁我也不在乎，只要站在我身边的人是他就好。
　　3
　　“沈木泽，你给我站住。”我拿起床上的枕头朝他扔了过去，大吼，“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面无表情地捡起枕头说：“你逼我结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不爱你，也不会和你做那件事。”
　　沈木泽拿着枕头离开卧室，我崩溃地大哭。
　　这一个月以来，我和他每天都因为这件事情吵架，吵完后他就到隔壁的房间睡觉。我和他住在主楼后面的房子里，所以长辈们也不知道我们是这样的情况，我也不好和长辈提起。
　　第二天早上，颜菲意从楼上下来，拉开椅子坐在我对面。
　　“妹妹，昨晚是没有睡好吗，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我没有理她，专心吃着早餐，没想到她向我炫耀手上的戒指。
　　“妹妹你看，这枚钻戒是阿季昨天送给我的，纪念我们结婚满一个月，你觉得好不好看？”
　　她把手伸到我眼前，那枚钻戒差点闪瞎我的眼。我抓着她的手打量了一下戒指，微眯着眼甩开她的手嫌弃道：“丑死了。”
　　“颜沁雪。”这话刚好被走过来的沈木泽听见，他不悦地教训我，“菲意是你的姐姐，现在又是你婶婶，你怎么能这么和她说话？”
　　“我说的是事实，那戒指就是丑。”我拍桌起身，质问他，“沈木泽，教训别人之前，你做好丈夫的本分了吗？”
　　他错愕，无法反驳我的话，颜菲意当起和事佬：“大早上的可不能吵架，被爸爸听见就不好了，何况个人审美不一样很正常。”
　　“假惺惺。”我瞪了她一眼，沈木泽想要动手打我时，被她拦了下来。
　　“木泽，不要，没关系的。”颜菲意面露委屈，“不要为了我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
　　“我和她永远都不会有什么感情。”沈木泽撂下这句话，一口早餐都没有吃便离开了。
　　“妹妹。”颜菲意俯身贴在我耳旁，坏笑连连，“真可怜，他的心你得不到，身你也得不到。”
　　面对她的挑衅，我握紧拳头，恶狠狠地盯着她看，随后一把将她推开，拿起桌上的那杯豆浆泼到她身上。
　　她摔倒在地，我把杯子砸在她旁边。
　　颜菲意显然被我吓到，大叫起来：“颜沁雪疯了，她疯了。”
　　大家被她的叫喊吸引过来，沈木泽看见心爱的女人躺在地上，二话不说地上前甩了我一巴掌，大骂：“你是不是疯了，竟然动手打人，还拿杯子砸人。”
　　“妹妹，就算你不喜欢我手上的戒指，你也不能强迫我摘下来，戒指是阿季送我的。”颜菲意哭兮兮地演起戏来，“你和木泽吵架，也不能拿我出气啊。”
　　沈木泽一听，更生气了：“颜沁雪，我受够你了，你从小就讨厌菲意，如今对她动手，以后是不是要杀了她？”
　　“杀了她？”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沈木泽，你要是怕我杀了你的婶婶，那就和小叔商量商量，让他允许你把她拴在你身边，免得我有机会下手。”
　　脸上再次传来火辣辣地疼，我毫不犹豫地回了他一巴掌：“沈木泽，我从来都不是好欺负的。”
　　之后，这件事情被沈爷爷知道，沈爷爷先让沈木泽给我道了歉，可我偏不给颜菲意道歉，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气得他老人家晕了过去，我很愧疚。
　　即使这样，我也没道歉。
　　其实沈爷爷一直都对我不错，曾说过要让我做他的儿媳妇，只是在知道我喜欢沈木泽后，便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结婚那天，沈爷爷虽然也给了我祝福，但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惋惜。
　　至于沈季，他没有责问我。
　　4
　　那件事之后，沈木泽连在长辈面前装装样子都不做了，理由是我不和颜菲意道歉，他气没有消，所以不想和我和好。
　　父亲和沈爷爷都劝我不要这么倔，道个歉就行了，可我不可能和颜菲意道歉。颜菲意装得很大度，说不用我道歉，她一个长辈不愿和一个晚辈计较这点小事。
　　大家开始经常数落我的不是，连家里的工人也不愿意和我多说几句。
　　没有工作、没有人可以聊天，我便开始为沈木泽洗手作羹汤。我每天花时间研究菜式，去上烹饪班，起初家里的厨房总被我搞得乱七八糟，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上手了。
　　即使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用心烹饪，沈木泽都不吃一口我做的饭菜，还说难吃得很，甚至也不回家吃饭。我做的饭菜其实很好吃，连烹饪班的老师都夸我有做菜的天赋。
　　这天我依然做了一桌子饭菜，可只有我一个人在细细品尝。
　　“太好了，一回到家就有饭吃。”沈季边扯开脖子上的领带边拉开椅子坐下来，笑着说，“不介意我一起吃吧？”
　　“当然。”我有些欣喜，立即给他盛了碗汤，“能吃到我做的菜是你有口福。”
　　他吃得津津有味，对每道菜都做出了评价，吃饱后放下碗筷说：“明天我还能吃到这么美味可口的饭菜吗？”
　　有人赏识我做的饭菜，我当然乐意至极，我问他：“你最近不是住在工地，不回家吗？”
　　“有人给我做好吃的饭菜的话，无论距离多远，下班时间多晚我都会回来。”
　　我点点头，只把他当作那个帮我消耗食物的人。我开始按照沈季的喜好来烹饪菜肴，专门找老师学习法国菜，毕竟他在法国生活了七年，多多少少会喜欢一些法国菜。
　　我每天做好饭菜等他下班回来，然后一起吃饭，一起聊天。听着他对我手艺的赞赏，看他吃得开心，在母亲离世后的这些年，我再次感受到付出能得到回应时，心里是那般的温暖和欣喜。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直到那晚颜菲意从国外学习回来，看见我和沈季有说有笑的。
　　“阿季，我回来你都不去接我。”颜菲意抱着沈季的胳膊撒娇，“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也想你。”沈季摸了摸她的头发，“累了吧？”
　　“不累，见到你就充满动力了。”颜菲意看向餐桌上的饭菜，问，“妹妹，这些都是你做的？”
　　“对啊。”我微仰着头，眯笑着眼回答，“小叔吃得可开心了。”
　　颜菲意脸色一僵，然后拉着沈季往外走：“阿季，你陪我去吃法国菜吧。”
　　“好。”沈季朝我点头示意。
　　我看着颜菲意脸上得意的笑，又看了眼一桌子的法国菜，觉得有些讽刺。
　　颜菲意回来，我什么都不是了，我只是她的替身。之后我把菜全都倒进垃圾桶里，拿了瓶红酒回到房间。
　　“颜沁雪。”在我喝到半醉之际，沈木泽的吼声把我吓了一跳，我一下子便清醒过来。
　　“这么生气，又是因为颜菲意吧。”我抬头仰望着他那张生气的脸，“她向你告状了？”
　　“我们不是小孩子了，你应该和小叔保持适当的距离。”
　　“我们只是一起在饭厅吃饭，又没有关上门来做些什么，你何必这么生气？”我觉得他有些可笑，“你不领我的情，小叔可比你懂人情世故，夸我这个侄媳妇做饭好吃。”
　　“菲意不喜欢你和小叔走得那么近。”沈木泽说。
　　“我也不喜欢你和颜菲意走得那么近。”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盯着杯中的倒影，第一次提醒他，“沈木泽，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颜菲意告诉你她是为了颜家才嫁给沈季，她爱的人是你，那她为什么要介意我和沈季走得近，她应该巴不得我和沈季搞在一起，她就可以当受害者，得到大家的同情，你们在一起的机会不是更大吗？”
　　沈木泽迟迟未开口，我也未抬头注意他的表情，片刻后剧烈地关门声响起，我的世界又安静下来。
　　5
　　不知颜菲意又和沈木泽说了些什么，沈木泽对我的态度更加冷淡，他直接从家里搬了出去，父亲为此动怒，责问我们结婚以来到底为了什么事情一直吵架，还到了分居的地步。
　　我嫌事不够大，告诉父亲：“沈木泽可能有外遇了吧，搬出去更方便一点。”
　　“我没有外遇。”沈木泽急忙澄清，“爸，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不爱颜沁雪。”
　　“不说其他的，现在你和我说清楚外遇的事情。”父亲皱眉，斥责他，“若是没有外遇，就算吵架，你到其他房间住便是，用得着搬到外面？”
　　“爸，我真没有外遇。”沈木泽用厌恶的眼神看我，“看到她那张脸我就感到恶心。”
　　“有你这么说自己妻子的吗？”父亲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你要这么不愿意，当初怎么不逃婚？沁雪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为你洗衣做饭，料理家事，照顾家人，做好妻子的本分，你倒好，处处嫌弃她的不是。”
　　“要不是妈妈的遗愿，这样恶心的人，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这话如一盆冰水一样从我头上浇下来，这是沈木泽第一次说我恶心，即使从前他再讨厌我，也没有这样说过话。
　　父亲气得对他又打又骂，我却没有心情再看下去听下去，忍着眼泪说：“爸，他暂时搬出去也好，我也不想看到他。”
　　沈木泽从家里搬出去后，家里经常就只剩下我和颜菲意。
　　“妹妹，我劝你还是和木泽离婚吧，这样的婚姻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餐桌前，颜菲意边切着牛扒边说。
　　“即使我离婚，你也不会和他在一起不是吗？”我靠在椅背上，品尝着红酒，“你当初吊着沈木泽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你是颜家小姐，又嫁给了喜欢的人，这么做无非是想恶心我，不想我好过罢了。”
　　颜菲意淡笑说：“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起身贴着桌子边缘俯身靠近她，故意在她眼前晃动酒杯，“你闻闻这红酒多香醇，是沈季送我的，姐姐酒精过敏不能尝到，真是可惜了。”
　　“颜沁雪。”颜菲意生气地夺过我手中的杯子，把杯中剩余的红酒泼在我脸上，“你是嫉妒我，嫉妒他们都喜欢我。”
　　酒顺着往下流，染红了我的白衬衫，我抽过一旁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姐姐何须发这么大的脾气？”我走到她身边，抬手撩起她胸前的头发，“是你嫉妒沈季对我好吧？”
　　“我没看出来他对你好。”她打掉我的手，脸色阴沉，“就算他对你好，也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这点我是知道的，每次沈季送我东西都以长辈的口吻和我说话。
　　“沈季对我的好是长辈的好，那么婶婶对沈木泽呢？”我拿出手机点开视频，视频里是一对男女在公寓里拥吻的背影。
　　颜菲意脸色一惊，急切地想要夺过我的手机，问：“你为什么会有这段视频？”
　　“无意中拍到的，婶婶觉得拍得怎么样？”
　　“哼。”她双手环胸，立刻淡定下来，“那么模糊，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的视频拿过来要挟我。”
　　我猜到她会这么说，便点开了一段高清的视频：“婶婶看看这段如何？”
　　她的嘴角一抽，极力克制着怒气，微微笑着问：“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当然是得到我想要的。
　　6
　　我原本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逼沈木泽回家，在沈木泽离家的这段时间，我找了私家侦探跟踪他，即使他们再谨慎小心，还是被我得到了这段“珍贵”的影片。
　　也许是颜菲意告诉了沈木泽，他第二天就从外面搬了回来，甚至低声下气地求我把视频删掉。
　　“好不容易才拍到的，我为什么要删掉？”我走上前，手搭在他的肩上，微微踮起脚贴近他耳边，“沈木泽，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可你从来不肯给我机会，这次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重新开始？”
　　“这样的婚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沈木泽的眼里充满疑惑，又带着怜悯。
　　“当然。”我轻笑，吻上他的唇，这次他没有躲开，“你会为了颜菲意给我想要的，对吧？”
　　这一晚，我得到了我最想得到的人，我很开心，却又很伤心。我看着背对着我的沈木泽，心脏隐隐作痛。
　　我和沈木泽的婚约是他的母亲和我的母亲定下来的，他的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生前很喜欢我，却在他八岁那年因病去世，颜菲意也是那个时候来到颜家。
　　沈木泽很爱他的母亲，而我又坚持结婚，所以即使他怨恨我，最后也还是为了完成他母亲的遗愿和我结婚。他也很爱颜菲意，可以为了颜菲意对我言听计从，百般忍让。
　　他每天晚上都准时下班回家，吃我为他精心准备的饭菜。
　　“木泽，尝尝你喜欢的青椒。”我做的全是他讨厌的菜，看着他痛苦下咽的表情，我心里很爽。
　　“我记得木泽最讨厌的就是青椒，现在怎么喜欢吃青椒了？”父亲疑惑地问。
　　“沁雪喜欢，我的口味也渐渐变了。”沈木泽回答。
　　“看你们现在这么好，我和你在天上的妈妈都很开心。”
　　如今在其他人眼里，我们是恩爱的夫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个月，那晚大概十二点，我口渴下来倒水喝，却被客厅的人影吓到。我走近才看清楚沙发上的人。
　　“沈季，这么晚你怎么会来这边？”从他身上我闻到很重的酒味，“你喝了很多酒？”
　　“一点点吧。”沈季的声音很轻，他靠在椅背，把手搭在额头上，屋外的灯光透进来落在他身上，显得他有些落寞，“沁雪，你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吗？”
　　我以为他是在关心我，回答：“喜欢，每天都能看见他，我很满足。”
　　“是吗？”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你怎么了？”我坐到他旁边，打开沙发边上的落地灯，移开他的手，看到他通红的脸，“明明喝了很多酒，还说只是一点点。”
　　“就是一点点。”他有些撒娇的语气说，“明天晚上，我想吃糖醋排骨。”
　　“什么？”对于他突然转换的话题，我不解地笑了笑，想起来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我做的饭菜，故意说，“婶婶会生气的。”
　　沈季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摇摇晃晃地起身往门口走去：“我回去了。”
　　我怕他摔倒，想上前扶他，却被他拒绝。沈季离开后我回到卧室，看着床上熟睡的人，我在想，如果我喜欢的人是沈季，我的爱情之路是不是会走得顺畅点。
　　可再想下去结果应该是一样的，沈季对我不是爱情。而沈季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对他也未曾有过男女之间的喜欢。
　　7
　　我感觉沈木泽好像开始喜欢我了，他会给我买礼物，天气变冷会嘱咐我注意保暖，在我身体欠佳时照顾我。
　　在我和他渐渐有普通夫妻的样子时，沈季却提出和颜菲意离婚。
　　我不明白，沈季那么爱颜菲意，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婚？长辈们知道这件事后也想知道原因，却没有人能联系上沈季。
　　一个星期过去，沈季始终没有回家。颜菲意每天都在家里发疯，在长辈面前哭，试图从沈木泽那里得到安慰。
　　“木泽，如果沈季死了心和我离婚，我爸一定会骂我的。”角落里，颜菲意抱着沈木泽，诉说着心里的苦楚。
　　我躲在墙边偷看，觉得她不去当演员真是浪费了。爸爸很是疼爱她，沈季当初上门提亲时，若不是她点头同意，说她爱的人是沈季，爸爸绝对不会答应这门婚事。想必她和沈木泽说，是爸爸想要得到沈氏更多的资金支持才让她嫁给沈季的，她只是听爸爸的话而已。
　　“小叔为什么会突然提离婚？”沈木泽问。
　　“我不知道。”颜菲意想了想，面露惊恐，“会不会是知道了我们的事情？”
　　“不会，颜沁雪答应过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相信她说的话？”颜菲意生气地推开沈木泽，“因为爸，她和沈季从小关系就不错，要不是她告诉了沈季，沈季没理由会和我离婚，他那么爱我。”
　　沈木泽抓住她的肩膀说：“菲意你先冷静一点，再想想小叔最近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木泽，我不知道。”颜菲意再次扑向沈木泽的怀里，哭兮兮的，“我唯一能想到的是，他不爱我了。”
　　我不想再看下去，也没有冲过去，而是转身离开。我一直都不想承认，一直给自己洗脑，只要时间足够久，沈木泽会真心喜欢上我。可事实上，沈木泽对我的好，全都是为了颜菲意。
　　“回来啦。”我笑着起身帮沈木泽脱去外套，“有小叔的消息了吗？”
　　“没有。”沈木泽眼神闪躲。
　　“你觉得小叔为什么要提离婚？”我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信息，因为联系不上沈季，我有些担心。
　　“可能感情淡了，听爸说他在国外那些年，女朋友换得很快，在国内这几年你也看到他谈了不少女朋友，对菲意也是这样吧。”
　　“听你的语气不但不生气，反倒还很开心，他们要离婚了，离你的梦想更近了吧？”我用玩笑般的口吻说。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沈木泽慌张地拿过我手上的衣服，“何况爷爷不会同意他们离婚的。”
　　“那倒不一定。”我从上到下瞟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那段视频，边看边说，“木泽，把衣服都脱了去洗个澡吧，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我不喜欢。”
　　沈木泽脸色一僵，手忙脚乱地脱衣服，然后冲进浴室。
　　用这样的方式留住他，看他惊慌的样子，我的心脏刺痛。那阵疼痛伴随着浴室里的水流声，我的脑子也闪过一个念头——离婚。
　　沈季为什么要离婚，真的是不爱颜菲意了吗？可那时候，他为颜菲意做了那么多，在我眼里就是爱的证明。
　　而我为什么突然想要离婚，是因为我为沈木泽做再多，他都不会爱我。
　　他每年的生日我都会亲手做礼物送他，他生病的时候陪在他身边，不开心时我会想尽办法逗他笑，他做错事被大人们责骂时，我会帮他求情，他被人欺负我就帮他讨回来。还有很多很多事情，可是他都不曾记在心上。
　　在沈木泽从浴室出来后，我试探道：“沈木泽，如果他们离婚了，你会和我离婚吗？”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思考片刻后回答：“不会。”
　　8
　　我按照沈季给的地址来到欧洲的一个海边小镇，见到他时，他戴着墨镜在躺椅上晒太阳。
　　“你倒是悠闲，家里因为你乱成一团了。”我站在他旁边说，他没有回话，我拿下他的太阳镜，强迫他睁开眼睛，“沈季，你真的不爱颜菲意了吗？”
　　沈季起身慢悠悠地往屋里走去，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拧开给我，笑嘻嘻地说：“既然来了，给我做个糖醋排骨呗。”
　　我真想给他一拳，却还是接过果汁走进厨房。
　　晚上，我和他像儿时一样，躺在顶楼的地上仰望着天空，问：“你为什么突然要离婚？”
　　“在你眼里，我很爱颜菲意吗？”
　　“没有吗？”我不解，说起从前的事情，“我们每次去你家，你都很亲切地叫她的名字，却总是一脸嫌弃地叫我小跟班。逢年过节，你会给她买礼物，我们出去玩，你也主动要求和她一队，很多小细节你也做得很好，如果不是爱，那又是什么？”
　　“你倒是记得很清楚。”沈木泽侧过头看我，“确实是爱。”
　　“那你为什么要离婚？”没得到答案，我再次发问。
　　沈季起身，望向远方，慵懒道：“我不爱她。”
　　“这么快就变心了吗？”我有些惊讶，“沈季，就算你以前恋爱经历丰富，但照我所知，都是正经分手再谈下一个的，这次真出轨了？”
　　“没有出轨。”沈季叹气，“是我从来就没有爱过她。”
　　他的话让我愣了好一会，回过神来后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问：“那你为什么和她结婚？”
　　“爸催我结婚，她喜欢我，我就和她结婚了。”他说得很轻松。
　　“沈季。”不知为何，怒气涌上心头，我猛地站起来骂他，“你是脑子进水了吗，和一个你不爱的人结婚有意思吗？”
　　他浅浅一笑，仰望着我：“那你呢，和一个不爱你的人结婚有意思吗？”
　　我顿时语塞，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和沈木泽这样的婚姻意义是什么？我找不到答案。
　　“颜菲意知道你不爱她吗？还是她为了钱，嫁你这个大帅哥也不错？”
　　当初结婚时，沈爷爷分别给了我和颜菲意2％沈氏的股份，同时还签署了一份婚前协议，如有出轨等重大过错，股份收回的同时，还要赔偿巨额过错致歉费。
　　沈季失笑：“连你们都觉得我很爱她，她当然也这么以为，更何况她是真的喜欢我。”
　　“那为什么不继续演下去了？”
　　“我对她好是真的，但不过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好罢了。我也想过就这么过下去的，反正她对我也好，至于现在想要离婚，是因为……”
　　直到看到他递过来的手机上的视频我才知道，沈季早就知道沈木泽和颜菲意私下的事情。
　　“你喜欢沈木泽，沈木泽喜欢颜菲意，颜菲意喜欢我的同时又和沈木泽纠缠不清，你用这段视频威胁沈木泽，现在又一个人跑来找我。”他的语速很快，“颜沁雪，你是会支持我离婚，还是为了守住自己的婚姻劝我忍耐？”
　　我的脑子有些混乱，虽然沈木泽说过不会因为这件事和我离婚，但我的心里还是很不安，这份不安源自不存在的爱。
　　“那你为什么不在看到视频的时候提离婚？”
　　沈季沉默片刻后问：“你和沈木泽现在关系如何？”
　　“嗯……”我想了想，“他说即使你们离婚，都不会和我离婚。”
　　“那不就行了。”
　　沈季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只是在那笑容里，我感觉到他的无奈。
　　9
　　几天后，我和沈季一起回到家里，颜菲意见到沈季后，一直抱着他哭，一直在说对不起。他们两个单独聊了很久，结果是颜菲意同意离婚。
　　沈季告诉父亲和沈爷爷离婚的理由是他出轨，沈爷爷气得拿来竹条狠狠地打了他一顿。我站在一旁看着他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心里也不舒服，却因私心始终没有为他解释。
　　自以为是沈季的错的沈木泽也不顾他是长辈，为了颜菲意也出口骂了他，动手打了他。在散场后回到卧室，关上门的那一刻，我扇了沈木泽两巴掌。
　　沈木泽疑惑地看着我：“你做什么？”
　　“你知道颜菲意为什么同意离婚吗？”
　　“还不是沈季渣，做了对不起菲意的事，难道要让菲意忍气吞声，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沈木泽气得脸色涨红，“他能主动提离婚还算他有良心。”
　　若真是沈季的过错，颜菲意应该借这个机会要更多股份后再原谅他。
　　“沈木泽，你小时候很聪明的，颜菲意来了之后，你的脑子就没什么用了。”我嘲笑他，轻拍了两下他的脸，“你说我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和爷爷说我也出轨了？”
　　他思考了我说的话后惊恐地瞪大眼睛，然后皱紧眉头，问：“你还是和小叔说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木泽，我能拍到的，沈季也能。”我转身打算离开，开门前提醒他，“小叔为了你和颜菲意宁愿说是他自己出轨，沈木泽，你好好想想吧。”
　　我原本以为沈木泽会感到愧疚而和颜菲意划清界限，好好和我在一起，可我还是低估了他对颜菲意的爱。
　　沈季搬离沈家后再次和大家失去联络，沈木泽虽然没有和我离婚，但是也没有打算和我好好过日子。听说颜菲意太过伤心、太过思念沈季，精神变得有些不正常，沈木泽担心她，却又因不能守在她身边为她做些什么而自责，夜夜买醉。
　　“沈木泽，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每晚沈木泽喝得烂醉回来与我吵架，我对他又打又骂，“你怎么就不能认清事实呢，颜菲意要是爱你，她会为了沈季发疯吗？”
　　沈木泽抓住我的衣领，厌恶地看着我，大声吼叫：“颜沁雪，你也应该认清现实，我不爱你，我根本就不爱你，若不是你，我和菲意能拥有幸福的婚姻。”
　　他一句又一句地宣泄着心中的恨与不满，却没有动手打我，只是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砸完了，砸累了，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我看着哭泣的他，心脏痛得难以呼吸。这些年，无论我再爱他，为他做再多，我始终走不进他的心。
　　我好累，可即使维持这份单方面的感情让我如此身心疲惫，我还是不想放手。
　　这半年来，我放任沈木泽去找颜菲意，沈木泽也是吃定我不会把视频给长辈看而肆无忌惮。失去沈季的颜菲意似乎也想要再次抓住他，跟我炫耀他对她的好。
　　我只要求沈木泽在父亲和沈爷爷面前装作一个好丈夫，让我偶尔能感受到他虚伪的爱也好，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了。他不爱我也罢，都无所谓，其实我的心之花早已枯萎，是我妄想通过浇水还能救活它。
　　冬说我病了，说我应该去看心理医生。冬是我认识的一个网友，他到世界各地去旅行，让我也应该多出去走走，多看看不同的风景和人，或许能帮助我想明白一些事。
　　可我不想，我只想守着这个家，守着我和沈木泽的孩子。
　　10
　　我怀孕后，父亲和沈爷爷都很开心，就连很久没关心我的爸爸也常常发微信给我，让我照顾好自己，买来很多补品来看我。
　　家里都是男人，都不会照顾孕妇，如果妈妈还在的话该多好，她会告诉我怀孕时应该注意的事情。
　　至于沈木泽，他对这个孩子没有期待，因为这个孩子是我要求他给我的，但他还是听长辈的话，尽了作为一个丈夫对怀孕的妻子应尽的责任。
　　我不敢奢求太多，这样就足够了。冬骂我傻，骂我自己作践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理我。
　　“木泽，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商场里，我挑选着宝宝的衣服，对一直在看手机的沈木泽说。
　　“你喜欢就行。”他漠然地说，眼睛没离开过手机，我知道他在和颜菲意聊天。
　　“我喜欢女孩。”我拿起一套粉色的衣服让他看，“你看这套怎么样？”
　　“你喜欢就买。”他的语气很不耐烦。
　　一旁的导购看到这样的情形也不敢搭话。
　　最后我们什么都没有买，回到家时，看到颜菲意在家中等着。
　　“妹妹，身子可还好？”颜菲意坐过来，摸了摸我的肚子，“有五个月了吧？”
　　“嗯，五个月了，都还好，也没什么不适。”我不想与她争吵什么。
　　其实如今想想，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并不讨厌她，反而是爸爸说有个和我同岁的姐姐要来，我还想着有多一个人陪我玩而高兴。和她争端的开始，是因为我知道沈木泽喜欢她。
　　“妹妹，你真的很傻，傻到可以为了留住沈木泽而接受我的存在。”
　　“即使我不接受，他的心里也不会有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你错了。”颜菲意浅笑，“能够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才是幸福，其他的什么都不是，是你太傻，我才会有机可乘。”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沈季。他们还没离婚前，颜菲意爱着沈季还能吊着沈木泽，离婚后又为沈季发过疯，现在却可以忘了沈季和沈木泽在一起，我真的很想知道她是否真的爱过沈季。
　　“颜菲意，你真的爱过沈季吗？”我对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眸里满是不屑。
　　“沈季。”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十五岁那年，我对他一见钟情，往后的七年里，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嫁给他。他说要娶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现在呢？”
　　“现在。”她哼了一声，“现在他不爱我了，我也不必再爱他，我不像你那般执拗，得到过，得到了，失去就失去吧。”
　　我有些羡慕她拿得起放得下。
　　“那沈木泽呢？”
　　颜菲意起身，踩着细高跟鞋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在忙着种花的人，开口：“你知道蓝色曼陀罗的花语吗？”
　　“知道。”
　　沈季告诉过我，蓝色曼陀罗的花语是——骗爱。
　　“以前日子过得苦，我渴望能有很多钱，我们一家就可以过上好的生活。来到颜家，我发现那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沈家比颜家更有钱，只要抓住沈木泽，利用他的爱，我就能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至于对他有没有爱也无关紧要，反正他会自我欺骗。”
　　听颜菲意这么说我有些恼怒，自己深爱的人一直被别人欺骗，可我又感到很无力，我何尝不是另一个沈木泽，一直在自我欺骗。
　　11
　　沈爷爷的身体不太好，他很想念沈季，父亲让人到世界各地去找他，还是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我每天陪沈爷爷聊天，讲起儿时的事情，才知道沈季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常常趴在摇篮床边逗我笑，把我抱在怀里哄我入睡。
　　“爷爷以为小季是喜欢你的，没想到你们没有那样的缘分。”
　　“爷爷又想沈季了吧，别担心，他会回家来看您的。”我轻轻拍着爷爷的手，努力忍住不让泪水流下来，在离开房间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没有人敢告诉爷爷沈季可能遇难了的消息。
　　我的身子越发的沉重，薛慧云倒是装起好人说要照顾我到生产，我不领情，她却不打招呼直接住进沈家。
　　她是我的继母，又生养过，大家觉得她来照顾我也合适就同意了。
　　那天照顾我的陈阿姨说要请半天假，我见沈木泽在家陪着我，便批了她的假。我躺在房间里看着一旁的小木马，想着孩子出生后，坐在木马上玩乐的场景。
　　突然，我的肚子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我捂着肚子，额头直冒着汗。
　　“沈木泽，我肚子痛。”我忍受着疼痛喊着他的名字，喊了好几遍也没人答应。
　　他在隔壁的书房里，没理由听不见。
　　疼痛让我逐渐失去力气，感觉到下面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我伸手试图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够不到。我忍着痛慢慢移动身体到床边，还差一点点就能拿到手机时，剧烈的痛让我直接摔在地上。
　　“孩子，我的孩子。”我把手掌覆在肚子上，“孩子，别怕，爸爸很快就来了。”
　　我看向门口，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沈木泽的名字，喊到声音沙哑都没有人回应，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模糊。
　　再睁开眼时，眼前是陌生的地方，鼻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我的意识逐渐恢复过来，发现自己在医院。
　　“孩子。”我猛地坐起身，然后手摸向肚子是空空的。我撕掉手上的针头，强忍着小腹上手术刀口带来的钻心的痛，艰难地下床。
　　“我的孩子。”我捂着肚子弓着身子往门口走去，这时门突然开了。
　　“你醒了，还不可以下床。”沈木泽赶紧上前扶住我。
　　“木泽，我们的孩子没事吧，他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他却垂着头一言不发。
　　“我问你孩子在哪？”我大声吼叫，“你告诉他在哪？”
　　“你先冷静一点。”沈木泽避开我的视线，犹豫片刻后说，“孩子在宫内长时间缺氧，加上早产，一出生就夭折了。”
　　“你说什么？”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流露出不相信的眼神，用尽所有的力气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问，“你说我的孩子怎么了？”
　　“死了。”
　　“死了？”我笑了，觉得眼睛发酸，心脏像是要裂开一样，“怎么可能。”
　　“是你害死我的孩子的。”看到沈木泽我就想起那没有回应的叫喊，这一刻，我想杀了他。
　　我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在他脸上，将心中和身体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在他身上：“是你，是你杀死我的孩子的，沈木泽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也是你的孩子。”
　　“对不起。”
　　沈木泽杵在那里任由我打骂，我发疯一样拿东西砸他，骂他，狠狠地咬他手臂，直到那滴眼泪落在我手上，我的心一颤。
　　他哭了。这么多年，我再次看见他哭。
　　“对不起，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害死我们的孩子。”沈木泽抱着我，哭得比我还厉害。
　　即使这一次他是真的为我难过，我的孩子也不会回来了。
　　12
　　沈木泽告诉我，他在书房里睡着了，是折返回来的陈阿姨发现我，然后打电话叫的救护车。在等救护车来的时候，陈阿姨见怎么都叫不醒他，最后是用力把他给掐醒的。
　　“即使我不爱你，我也想孩子平安。”沈木泽坐在床边，脸色憔悴，“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睡得太死才没听见你叫我。”
　　我背对过他，并不想听他无用的解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也是我的孩子。”沈木泽一直在解释他不是故意的。
　　“我想一个人静静，你能出去吗？”我实在不想见到他，有他在，我就想起那个可怜的孩子。我默默流着泪，却想起了沈季，如果他在，我的孩子就能平安降生，可是他现在在哪呢？
　　薛慧云呢，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我突然想起来她也在家中，怎么会没听见我的叫声。我赶紧把门外的沈木泽喊了进来。
　　“陈阿姨离开后半小时，她说要出去办点事情，大概两个小时就能回来，我就让她去了，她出门后我见了你才到的书房。”
　　“所以她是故意的。”我得出这样的结论。
　　沈木泽疑惑：“她虽是你的继母，但她也没必要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她是故意在陈阿姨请假的这天留沈木泽一个人在家陪我，我若是有发生情况，沈木泽不来，就没有人会来。
　　“反正你从来都不信我。”我也不想与他争论，因为我太累了。
　　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除了沈木泽和父亲，没有其他人来看望我。我觉得我这25年的人生活得挺失败的，只知道追随沈木泽，失去了很多朋友。
　　出院后我去墓园见了母亲，伤心委屈的情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原来没有妈妈撑腰的孩子，是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反抗的。
　　“妹妹，与其在这里哭，不如去找害死你孩子的凶手报仇。”颜菲意突然出现。
　　“你是什么意思？”我迅速起身抓住她的手腕，逼问，“你知道些什么，是你让薛慧云害我的？”
　　颜菲意否认：“不是我，我又不爱沈木泽，害他的孩子又有什么意思。是薛慧云自己恨你，才在沈木泽的安神茶中下了安眠药。”
　　“你一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只是事后偷听到她打电话。”
　　怒火瞬间在全身燃烧，我掐住她的脖子，狠狠地瞪着她：“颜菲意，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颜菲意的脸涨红，呼吸也变得困难，一只手试图扒开我的手，另一只手拿着手提包捶打着。看着她垂死挣扎的表情，我心里痛快极了，只要她死了，沈木泽就再也不会离开我，我们还会重新拥有孩子。
　　我手上的力度逐渐加大，脑子里只有杀了她这一个念头，可穿着高跟鞋的她突然一脚踩在我脚上，疼痛袭来，我吃痛的放开她。
　　“你疯啦，害死孩子的人是薛慧云，不是我，要杀你就去杀薛慧云。”
　　对，薛慧云，抢走我母亲位置的那个人，才是最该死的。
　　之后我回到颜家，从进门开始就喊着薛慧云的名字：“薛慧云，我要你给我的孩子偿命。”
　　“别在我家大吼大叫，给我滚出去。”颜成从楼上快步走下来，扬起手，一个巴掌甩在我脸上。
　　这巴掌太猛，我的脑袋有些发晕，想起从小到大，爸爸是第二次打我，第一次是在母亲的葬礼上，我哭不出来，他骂我是白眼狼。
　　我自嘲般地笑了，失去母亲，如今我也没有了父亲。
　　“爸。”
　　他又狠狠一巴掌甩了过来，厉声道：“别叫我爸，我不是你爸，要不是你住院，我都不会知道你妈和你姥爷骗了我这么多年，你根本就不是我亲生的，是你妈在外面和别的男人怀的野种。”
　　“爸，你说什么？”我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一样，用笑容来掩饰内心的震惊，“我怎么会不是你和妈妈的女儿，你明明说我和你长得很像啊。”
　　随后，颜成拿来几张纸直接砸在我的脸上：“你好好看清楚。”
　　“亲子鉴定报告。”我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纸张，盯着最后那行亲子关系概率好久好久，直到泪眼模糊的我看清楚那个数字——0％。
　　13
　　“沈爷爷，要赶紧好起来，沈季很快就会回来了。”我握住沈爷爷的手，真心希望他可以长命百岁。
　　“沁雪，有时候放下执念，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我只是微微一笑，轻轻点头。一直以来，我太过执着于沈木泽的爱，奢望有一天他能回过头来看看我，但那样的一天始终不会来。
　　颜成登报和我断绝了父女关系，连沈木泽也想着和我离婚。
　　“离婚吧。”沈木泽把离婚协议书放在我面前，语气冷漠。
　　我紧了紧身上的披肩，然后拿起离婚协议书翻看，视线落在财产分割的内容上面：“沈木泽，你为了和我离婚可真是大方，沈氏的股份也分给我。”
　　“这些钱足够你下半辈子的生活，我们就不要再互相折磨下去了。”沈木泽把笔扔在桌面上。
　　“你的心真狠。”这么多年我都不曾捂热过一点，“爸也同意你和我离婚？”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不需要爸同意。”
　　我想起他当初娶我的原因，问他：“那你妈妈的遗愿呢？”
　　“我早就后悔了，不该遵守我妈妈的遗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菲意吗？”
　　我没有回答。
　　沈木泽自顾自地说起来：“那年我弄丢了妈妈的遗物，我怎么找都找不到，最后是菲意帮我找回来的。那段时间也是她陪着我，我才不至于那么难过。我当初就应该勇敢一点和她在一起，她才是颜家的女儿，才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听了他的话，我笑了：“沈木泽，你就是个笨蛋。”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都无所谓，我不爱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也不应该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把离婚协议书签了吧，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一开始就没有好聚，何来好散。
　　“我绝不会和你离婚。”我把离婚协议书撕掉，大喊，“沈木泽，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要，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绝对不会和你离婚。”
　　执念一旦生，难以再磨灭。
　　一个月后，沈爷爷的病情加重被紧急送进医院，父亲打电话要我过去，可在出门的时候，沈木泽拦住了我。
　　“颜沁雪，只要你把离婚协议书签了，我就让你去看爷爷。”他面无表情，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沈爷爷的安危。
　　“沈木泽，你还有没有良心，爷爷现在人在医院。”我红着眼，急切地想要挣脱他的束缚，“他也是你的爷爷。”
　　“你还不知道吧，我爸只是他的养子，这些年他表面上看待我们是不错，但在他心中，沈季才是最重要的，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和我爸，我为什么还要在乎他。”沈木泽的冷漠，像是这二十多年来的亲情在他心中都一文不值。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这么绝情。”我的眼泪啪嗒直掉，过去我喜欢他时，他是宁愿自己受伤都要去救那只小狗的男孩，现在为了和我离婚，他可以忽视别人的生命。
　　“把离婚协议签了，我就放你去见爷爷。”
　　地上的手机铃声一直在响，他冰冷的眼神告诉我，我的心之花早就应该宣判死亡。
　　沈季下落不明，如今我还在意的人只有沈爷爷，我不能失去他。
　　“我签。”
　　颤抖的手签下名字，我和沈木泽两年零三个月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14
　　老天保佑，沈爷爷度过了危险期，我和沈爷爷最信任的秦律师沟通过后，雇了保镖暗中保护沈爷爷，然后启程寻找沈季。
　　我走了很多地方，最终留在法国，因为我感觉到他就在这里。
　　“嗨，你是颜沁雪？”学校里，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突然走过来，用蹩脚的中文和我打招呼。
　　“是，请问你是？”我有些意外，这里竟还会有人认识我。
　　她告诉我她是沈季的大学同学，也是沈季的前女友。读书时沈季和她提起过我，回国后也还有联系。
　　“说是前女友，不如说是好朋友，我想和他交往，他却和我说他有心上人，若是我不介意就同意交往。其实和他谈恋爱就只是拉了拉小手，亲了亲脸蛋。我所知道的他在法国的那些女朋友都是这样子。”
　　“那你还乐意和他交往？”听她这么说后我很好奇，怎么和传闻中的花花公子不一样。
　　女人说起话来一脸笑意：“他人很好，长得又帅，但更适合做朋友。”
　　“他是很好。”我点点头。
　　“你们来度蜜月？他怎么没和我说一声，我也好请你们吃顿饭。”
　　我不由一愣，连忙解释：“我和他不是那样的关系，结婚更是谈不上。”
　　“诶？”女人一脸震惊，“没想到他喜欢了你二十多年，一直都没有说出口啊。”
　　之后，我从她口中知道了自己在沈季心中的样子，原来在我凝望着另一个人的时候，他也在凝望着我。再回想他曾和我说过的话，我才懂其中的含义。
　　确实是爱，为了我能和沈木泽在一起，他对颜菲意好，让颜菲意误会他喜欢她，她就会放弃沈木泽。他娶了颜菲意，沈木泽也就只能遵循他母亲的遗愿和我结婚。如果不是知道颜菲意和沈木泽的事情，他会为了我一直忍下去。
　　他不该爱我，因为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有多辛苦，这种感觉我很清楚。
　　我拿着那个漂亮姐姐给的号码继续寻找着沈季的身影，站在异国街头，无依无靠，我才悔悟。
　　“欢迎光临。”咖啡店里，服务员热情地打着招呼。
　　“要一杯水。”服务员觉得我很奇怪，但还是给了我一杯水。我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翻看着手机里过去的照片，一待便是一下午。
　　待到夕阳西下，一个亚洲面孔的女生走了过来，用字正腔圆的中文打招呼：“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店员告诉我，你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很久，而且似乎不太开心。”
　　“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我拿着包准备起身离开，门口处的铃铛突然响起。
　　“我回来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女孩迅速往门口走去，我也往那边看去，那个熟悉的面孔，让我一时间晃了神。
　　“冬，你回来得正好，要不你送那个女生回家吧。”女孩让男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和男人又说了几句，然后拉着男人走过来。
　　“你好。”他伸出手，“我叫冬。”
　　我怔怔地看着他，眼眸中泪光闪闪，缓缓道：“四季之中，有雪的，是冬。”
　　他眼眸微颤，皱起眉头，问：“你是谁？”
　　15
　　我和他们表明来意，告诉沈季我是谁，他又是谁，可沈季一点都想不起来。
　　女孩潇潇告诉我，她和她的父亲是在街上遇到他的。那时候他身上有伤，也没有一件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们想他可能是被人抢劫，又被人打伤，还失忆了。他们就先把他带回家，想着帮他恢复记忆，再做打算。
　　“他晚上睡觉时总是会做一个梦，然后就哭了起来。”潇潇说，“现在看来，他梦见的那个人是你，他一直在努力想要记起你。”
　　“他的名字是你们帮他取的吗？”
　　女孩摇头说：“是他自己告诉我的，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叫冬。听你说那句话我才明白，就算失去所有记忆，他也没有忘记爱你。”
　　我叹气：“我倒是宁愿他忘了我，就这样生活下去。”
　　“别这样想，他需要找回真正的自己，自己选择他自己想过的生活，才不枉此生。”
　　后来，我和沈季说起以前的事情，从我对他有记忆以来的每一件事。
　　三岁时我哭着不肯去幼儿园，他专门请假陪我在幼儿园待了一天；六岁那年我上一年级，开学第一天就和同桌打架，原因是同桌的男生笑我的刘海像狗啃过的一样，他知道后拿剪刀把男生的头发剪了，然后嘲笑那个男生；妈妈送给我的小狗走丢了，是他帮我找回来的，但母亲告诉我，其实原本的小狗被车撞死了，他找了很多宠物店才找到和我原本那只最像的小狗。
　　八岁那年他出国留学，我很是难过，赌气说不去机场送他，还说了讨厌他的话，结果在那七年里，和他甚少有联系。再到我的母亲去世，他回国参加葬礼，我们才又熟络起来。
　　在我最灰暗的那段时间里，他想尽办法逗我开心，作为我的长辈参加我的家长会，帮我收拾烂摊子。十八岁成人礼送我高跟鞋、金的手链、耳饰和戒指，偷偷给我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我和他一起爬过长城，潜过水、登过山、看过星星和极光，每一次的旅行都是那样快乐。
　　在我二十六年的人生中，一心一念想要追上沈木泽，得到的始终是他的冷脸和背影。低落的情绪把我与沈季的那些欢乐时光和深刻记忆都掩埋掉了，如今再说起来，才发现他为我做了很多，而我却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你喜欢穿黑色的衣服，说那样看起来比较酷；你的理科很好，常骂我是个理科白痴，却还是帮我补习；你喜欢吃糖醋排骨，但是要加葱，你的左手心有一颗痣……”
　　“看来你真的很了解我。”沈季闷声一笑，突然靠过来，“这么了解我，你一定很喜欢我吧？”
　　我眨了眨眼，撇过头叹气：“我不喜欢你，我也不明白明明你更好，我喜欢的人却不是你。”
　　“你真的看清楚自己的心了吗？”
　　我回想了很多，发现自己喜欢沈木泽是在一个下雨天，他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我的小狗，一身泥泞和伤把小狗从坑里救出来。看着他抱着小狗笑嘻嘻地朝我走来，我觉得他在闪闪发光。
　　一瞬间的心动，让我忘了一开始我是为了不想沈季送我的小狗死掉而号啕大哭，在沈木泽的安慰中，迷失了自己的心。
　　即使我错爱一个人，我也是真的爱过沈木泽。而沈季，他一直在我心里，在心的最深处。
　　16
　　几天后，我接到秦律师的电话和沈季匆忙回国。还没恢复记忆的沈季按照我告诉他的话和沈爷爷闲聊，沈爷爷在见到沈季后，人也精神了许多。
　　可这一切不过是回光返照，很快，沈爷爷的病情加重，短短几天便撒手人寰。处理完沈爷爷的后事，秦律师也在处理遗嘱的事情。
　　沈爷爷把所持有的沈氏48％的股份，其中2％赠予我，23％由沈季继承，23％给沈木泽的父亲。
　　加上沈季之前所持有的10％和我转赠给他的7％，他成为沈氏最大的股东。
　　“我说过了，爷爷根本就不在乎我，宁愿把股份给你，都不愿留一点给我。”沈木泽靠在墙上抽着烟说，“最后还是你完成了爷爷的心愿，在爷爷去世前把小叔找了回来。”
　　我拿掉他手中的烟放到一旁的垃圾桶上掐灭，淡淡道：“反正沈爷爷不留给你，你也不会计较不是吗？你若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离婚时就不会给我那么多钱财，更不会把股份转让给了颜菲意。”
　　“连你也知道了这件事。”他又点燃一根烟。
　　“我在意大利见过她，她说和你分手了。”
　　沈木泽熟练地吐着烟圈，眼眸黯淡无光：“在我把股份转给她后，她告诉我她从来就没有爱过我。那一刻我的心就像一面镜子一样破碎掉，可每一片碎片都依然在爱着她，映照着我们的过去。”
　　“所以你学会了抽烟？”我无奈一笑，“那为什么不去追随她，你如今自由身，想去哪都行。”
　　他把烟蒂掐灭，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插在裤兜里，微仰着头望着天空：“我挽留过，我拼命地挽留，可她用死威胁我。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她，她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她要我离开她，我就离她远远的，只要她开心就好。”
　　“傻子。”
　　“你也是。”他回过头，“被我弄得遍体鳞伤，你还是要和我在一起。沁雪，我不想伤害你，可我们都太过固执，固执到伤人伤己，到最后也没爱到想爱的那个人。”
　　“沈木泽。”我走到他身旁，“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我。
　　“别想歪。”我轻拍他的手臂。“我说是我们都重新开始，去爱一个爱自己的人。”
　　片刻后，他眼中泪光闪烁，抱住我哽咽道：“对不起，这些年真的很对不起，沁雪，我真心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
　　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过错，沈木泽伤害了我，同时我也伤害了他，如今都算了吧。
　　沈季接手了公司，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而我则在公寓里做好他爱吃的饭菜等他下班。我还想重新调查当年车祸的事情，不然我始终不甘心。
　　颜成本不愿意见我，是我从特殊学校把颜承宇骗出来，他担心我伤害颜承宇才勉强同意和我见一面。
　　那天，我在约好的咖啡店等他，却迟迟不见他来。我让店员帮我看着颜承宇，然后出去找他。我不停地给他打电话，始终没人接听。
　　直到走到路口处看到倒在血泊里的人，我穿过人群飞奔过去，哭着喊着他：“爸，坚持住。”
　　即使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他背叛了母亲，我也不想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二十多年来他也没有亏待过我，和母亲相敬如宾，那些感情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我始终没办法无视这一切。
　　17
　　颜成的命算是保住了，但腿部伤得很重，日后能不能站起来还需要看后续的治疗。薛慧云带着颜承宇在床前哭了好几天，之后以处理公司的事情为由没再来医院。
　　我让沈木泽联系颜菲意，结果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之后，我每天带着好吃的去看他，坐在他旁边念叨着以前的事，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沈季明天要到北京出差，我会陪他去，所以接下来一周不能过来了。”我提着保温盒起身往门口走去，在开门时他叫住我。
　　“女儿。”
　　这一声女儿还是让我不争气地瞬间落泪，说：“你不是我爸，我又不是你亲生的，更何况我们早就登报断绝关系了。”
　　他又喊了我的名字，但我没有回头，关上门离开病房。
　　在我从北京回来后，颜成让人找了我好几次，我没有理会，到他亲自找到公寓里来。
　　“在经历了一次生死我才看清楚什么是最重要的，我和你母亲都欺骗过对方，都在爱情里受过伤，算起来还是我亏欠了她。你是无辜的，我却被薛慧云那个女人给蒙蔽了心，疼爱的大女儿也不回来看我。沁雪，我不奢望你原谅我，但可以给爸爸补偿你的机会吗？”颜成一个大老爷们哭得稀里哗啦。
　　我把纸巾递给他，觉得他苍老了许多：“我只想知道，当年的那场车祸，你真的没有动一点坏心思吗？”
　　“没有。”他发誓否认，“我是想让裴氏和颜氏合并，但从来没想过伤害任何人的性命，如有谎话，我颜成不得好死。”
　　我和他重新回忆了那天的事情，说下来才发现薛慧云的嫌疑最大，而此时沈季告诉我，薛慧云在低价出卖颜氏的股份。
　　原来这段时间，薛慧云在颜成的饮食中下药，他在迷迷糊糊之中签下了股份转让协议，和公司的一个姓陈的律师骗走了颜成的股份，在低价卖出后打算离开这座城市。
　　报警处理后，薛慧云和陈律师很快被警方逮捕，在监狱里薛慧云变得有些失心疯，在梦里说出了当年车祸的事是她和陈律师对车做了手脚。
　　真相得以见天明。
　　一个月后，爸爸决定把自己持有的颜氏股份转让给我，退出公司的一切事务，安心颐养天年。我对管理公司根本没有兴趣，让沈季买下我手中的股份。颜氏这两年的经营很不好，在各位股东的商议下，沈氏决定收购颜氏。
　　这下沈季更忙了，连沈木泽也忙得脱不开身。沈木泽还想拿沈爷爷给他的沈家老宅贿赂我，让沈季少给他安排工作。
　　我自是不会答应的，我得让沈木泽多干点活，沈季才能抽出时间，我好带他去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毕竟他的记忆还没恢复。
　　在沈季好不容易有一点休假的时间，我想带他去潜水，他却说要和我去法国，他想让我见一个人。
　　我和他站在咖啡店的门口，我透过玻璃窗看见里面那个男人的身影，问：“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他大吃一惊：“你都知道了？”
　　“嗯。”我点头，“在潇潇给我看的相册里，我看到了他们的合照。”
　　“那你要进去吗？”
　　我低下头有些犹豫，总觉得不该打扰他的生活，既然他不知道我的存在，就永远都不要知道。
　　“这样做好吗？”
　　“当然好。”门口的铃铛响起，门从里面被推开，男人笑容和蔼，“爸爸等你很久了。”
　　我猛地抬头，热泪盈眶。
　　当年母亲和父亲是和平分手的，父亲决定留在法国，母亲回国一个月后，在姥爷的安排下和颜成结婚。
　　婚后一个星期母亲发现自己怀孕，本想把孩子打掉，最后还是舍不得，只好和姥爷一起隐瞒此事，还找人伪造了我的血型和实际月份。
　　回望过往，我们都错爱了一场。沈季错爱我，我错爱沈木泽，沈木泽错爱颜菲意，颜菲意错爱沈季。
　　兜兜转转，我和沈季幸好还能走回正确的路，抓紧彼此的手。颜菲意得到了她想要的金钱地位，在国外过得潇洒，而沈木泽整天扎在工作里，忙得晕头转向。
　　我最后都没有告诉他，其实当年是我是冒着大雨找回了他母亲的遗物，颜菲意趁我生病，让颜成帮她对我说谎，偷偷拿走项链还给他，骗他是她帮他找回来的。
　　他不知道也好。
　　18
　　五年后。
　　“沈季，你属狗的吗？亲了我一脸口水。”我嫌弃地推开他贴近的脸，抽取桌面的纸巾擦脸。
　　“我就是属狗的。”沈季轻扬唇角，蹭了蹭我的脸，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我，“沁雪，今晚我们让闺女到她小姨那里睡好不好？”
　　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摇着头从他腿上起身：“不好，明天一早还得坐飞机回去呢，赶紧收拾收拾睡觉。”
　　“别走。”他把我拉回怀中，一脸委屈，“好不容易休假过来玩，我们都没有独处的时间。”
　　“好可怜。”我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笑着拒绝，“但还是不行。”
　　沈季抱着我不让我走，我对门口大喊：“闺女快来，你爸欺负我。”
　　“我哪有。”他抱得更紧，“沁雪，我爱你。”
　　突然的表白让我脸发烫，我移开视线不去注视他那双深情的眼眸。
　　“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你。”
　　“我知道了。”我一把捂住他的嘴，难掩羞涩，“我知道你很爱我。”
　　“那你呢？”
　　“嗯，我想想。”我假装思考，“我再想想。”
　　他轻笑：“还没想清楚？”
　　“想清楚了。”我勾住他的脖子，认真地回答他，“沈季，我也很爱很爱你。”
　　我曾错过他的爱好多年，但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不会再错过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