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冤魂复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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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永平三年。
深秋的夜已凉意深重。
披坚执锐的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山崖小路前行，却听不到除夜枭之外的其他声音。凑到近前，方才有极轻的喘息声流出。
待到翻过险峰，一行人脱下盔甲只着单衣入水，嘴里叼着武器，手里抓着轻甲，静静潜过眼前幽暗深冷的长河。
领头的银甲小将军也不例外。
她感受着自己皮肤的颤栗与瑟缩，回首望向亲军，丝缕愤怒划过心头：不知帝都的达官显贵此刻在哪个金窝里酣睡，朝中仍有人知晓边关苦寒否？
一阵风吹过，她克制住打抖的欲望，握紧了手中翎羽，暗暗发誓要尽快适应北境气候，莫要教人瞧出端倪。
毕竟，她并不是年少就守边关立下赫赫战功的容翎，而是辅国大将军容恪之女、宣威将军容翎之侄，定国公府仅存的血脉——容暄。
定国公府容家是什么样的家族？
只消知晓，自大雍开国以来，边关北军就是老定国公一手训练出来的部下，后来又由现任定国公容恪接手，哪怕朝廷已然派过其他将领制衡，这支队伍仍然保有着容家军的称号。
容氏光焰，可见一斑。
当初，容暄的祖父追随太祖皇帝打天下，虽然年轻又入伙晚但架不住人家功劳高，终是被封为定国公，许永世不降等承袭。
老定国公战功赫赫，历经三朝得君上恩重有加——他的儿子曾被太宗皇帝选中为先皇的伴读，待先皇登基，女儿又被预选为下一任皇后。
唯一的孙女据说是有心疾，全然不能出门走动，就算这样，帝都想与容家议亲者数不胜数，要不是她的命格奇颖不能婚配，怕是府上门槛都要被媒人踩烂。
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也不为过。
只是，如今的容家，与灭门又有什么两样呢……
容暄强行将脑海里沉重的阴云挥散。
她顾不得想这些，眼前的要紧事容不得一丝差错。
当熊熊火焰燃起时，燕国将领尚在篝火旁推杯换盏。
毕竟大名鼎鼎的容氏双璧前不久刚死，换句话说，大雍的护国容家都死得没有男丁了，只剩下那些兵卒还有何俱？
先前日日打战那般辛苦，近日无战自然松懈许多。
唯有燕统领科尔察颇有异议：哪怕是要庆祝庆祝，这都快一个月了，再怎么高兴也该收敛起来了。更何况就算容家灭了，剩下的那些雍人是弱，但又不全是傻子，需知哀兵必胜的道理！
只可惜燕太子压在他头顶，人家既是储君又担着大统领的名号，就算他才是真正领兵作战的将领，也无可奈何。他虽知晓太子与雍人内部有些什么交易，却也不清楚具体内容，所以始终心怀警惕。
“统领！粮帐起火了！粮帐被烧了！”
“什么！”听到外边的骚乱，科尔察猛地一个翻身坐起，他心里不妙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只见天边浓烟滚滚，像是引来了雷霆种子一般烧得粮帐火起，士卒皆不敢靠近，更遑论闯入火海救粮草。
喝得晕晕乎乎的小头目们赶忙指挥大头兵取水灭火，阻止火势蔓延。燕太子亦被火势惊醒，正在侍从的簇拥下大声怒骂，连心爱的环佩都摔碎在地。
又是一阵凉风袭来，科尔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多年的对敌经验在这个时候福至心灵。
“都给我先上马！注意——”
他嘶哑着尚未吼完，数以万计的箭便已如雨般袭来。
暗夜似乎都被对面连片的甲胄照亮，而己方的草原勇士却应声倒下好些。
科尔察顾不上痛心，提起自己的大刀，催马奔向敌军。此人勇武异常，手起刀落差点砍折雍兵前卒用以格挡的子午鸳鸯钺。
怀化郎将薛举见状举起长枪冲来，试图以枪之贼战胜刀之重，还没过几招就略显下风，甚至虎口都隐隐渗血。
科尔察眼见自己熟悉的这员小将即将落败，喜意还未攀上眉梢，异样的感觉再一次席卷全身——为什么这人如此劣势仍然不退呢？难道是有所依仗？
常年带兵的将领往往会信任自己的预感，这种东西在关键时刻可以拯救他的性命。他不敢小觑，立刻收刀勒马后退。
甫一回首，一抹银色流光从后方飞速划过，冲散簇拥的众人，直指中心大营方向。
大营？太子殿下！
科尔察大惊之下飞马回援，亲信同样缀在他身后急赶。
只差五步之遥时，却见一柄银月刀以不符合其轻便刀身的力度狠狠劈下，并未着甲的燕太子左臂腾空，血流如注！
对燕太子完颜敬而言，眼睛所见比身体所感更快。一个活生生的人眼见自己的手臂被砍下，痛彻心扉的感觉促使他立刻痛呼出声，几乎支撑不住身体，软倒在搀扶的侍从身上。
周围奔来围捕刺客的燕兵却仿佛见鬼一般，纷纷惊声叫嚷着后退。
谁知营地后方窜出来一队精兵强将，趁机从背面收割了这群燕兵的小命。
科尔察心中疑云愈重，定睛一看，面色如遭雷击。
却见带兵来的那人双目炯炯、眉目清俊，但眼中杀意有如化作实质般锋利。他一身轻甲寒光闪烁，端坐于一匹燕国的骏马上，尤以头盔上随风飘动的彩色翎羽最为瞩目，使他的身份呼之欲出——大燕的心腹大患，雍国的少年战神，容翎！
向来在万军之中敢给自己搞点特殊装饰的，必然是实力过人者，否则和活靶子又有什么区别？
容翎自从首次上战场时就给盔上别了一支翎羽，既是为了吸引敌军也是为了激励己方。燕军起初围着他打，后来发现只得避着他逃，以至于这些年来燕兵无人不晓戴翎者为谁。
“是容翎的鬼魂回来索命了，快跑！”
“鬼！鬼！熊焘之神救命！”
“求求你放过我，你不是我杀的啊！找统领去！找太子去！”
一时间燕军大乱，科尔察强迫自己镇定心神，大喊：“不要慌！有人假扮鬼魂故意吓唬我们，勇士们，杀了他！”
事实上，此言实在很难劝阻溃逃的士卒，毕竟那张脸看起来是一模一样。
顶着小叔身份的容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手上银月刀杀敌不停，大笑道：“完颜敬，念在往日相识的份上，本将军且放你一马！以后睡觉都给我睁一只眼，等着我去杀你！”
科尔察无法，只能尽力收拢溃兵，与亲信一起护着燕太子向北撤退，往燕国占据的原雍国北宁城而去。
慌乱之间，他回首与自己死而复生的老对手深深对视，阴霾笼罩心头，只得仓皇离去。
两相夹击的队伍会合，薛举等人拍马而来，问：“将军，追不追？”
“穷寇莫追，收兵！”容暄摇摇头，带着众人回营。
能进固然优秀，但能退才是一个优秀将领真正的水准。
北宁城与北固城外的驻扎地本就不远，一旦守兵来援，大好局势顷刻间便可能毁于一旦。
更何况，容暄向来信奉父亲的教导：
绝妙的战机如深海上的灯塔，出现一瞬就能点亮方向，只是好的舵手需要在向前的同时闪避水下看不见的礁石，否则仍旧会船毁人亡。
容暄今日袭击燕太子是临时起意，那个机会在她面前灵光一闪而被紧紧抓住，她能够全身而退就已经很满意；若再追杀科尔察，结果实在难以预料。
薛举见眼前的将军似是想到了什么，抬手示意他暂歇，勒马转身，对顾大将军派来清扫战场的弟兄们说：“燕国的朋友已经差不多帮我们扑灭了火焰，记得取走他们留给我们剩下的粮草，方才不负这一番心意。”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音，这片己方几乎无伤的战场难得飘荡着几分轻松的氛围。
回营之后，容暄坐在床边卸甲，贴身亲卫容一细细擦拭着那柄名为斩弦的银月刀。
半晌，这个同样年轻的亲卫终是难耐心中疑虑，单膝跪在床侧发问：“将军，咱们当时完全来得及斩下那个燕太子的脑袋，为何您只留了他一臂？经此一事，他必然不会再上战场，下次想逮住他可能不会像今天这般容易。”
“您费尽心思才遮掩身份在北关站稳脚跟，如何能轻易放过仇敌呢？”那双眼睛里含着疑惑。
“都说燕太子心思深重，今日一见，我却觉得此人不过是爱玩些阴谋诡计，算不上多聪明。”容暄耐心回答，“若是我们杀了燕太子，燕四皇子怕是立刻要给我立祠祭拜。留他一命，把燕国的水搅得更混些才好。”
“只要我不死，燕国必亡于我手，斩弦还怕等不到燕太子的脑袋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冤魂复仇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