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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野种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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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垂的夜色汹涌,车流滚滚,刺眼的灯火随着夜色更深而愈发璀璨。酒瓶东倒西歪,在彩色的灯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彩,晶莹的酒液沿着地面一点点渗透,最终坠入红毯。
几个人正在喝酒,话里话外之前总少不了一些常谈的话题,哪怕是下等玩笑,也能让气氛瞬时活跃起来。
“话说,喻姜那小子怎么突然约我们出来,本来高考完他就再也没有消息,估计一家人都出去了。”
“可能想怀旧一下,或者……单纯没事找事,不过无所谓,等他来了再说。”
“他是真的张狂,最近听说他们家情况不太好,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管怎么样,那也不是我们能讨论的。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一会要怎么面对。”
“说不定是想拜托我们,他不是很讨厌喻棠吗?现在都高考完了,那岂不是变本加厉。”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眼里都多多少少都有了几分期待。
推杯换盏,醇香的酒香在空气中挥发扩散。喻姜正要推门而入,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一些。他推开门,房间内纸醉金迷的氛围退却不少,看到来人时喻姜,好几双眼睛不由自主落在了喻姜被包扎的手。
视线从他的手上转移到了喻姜的脸上,短短几天没见,喻姜原本轻狂的气质愈发阴沉,如果不是五官的的确确就是喻姜,他们兴许会认为是不是有人走错了。
没有寒暄,没有调侃,也没有傲气地踹开门,简直像是被人夺舍了一样。
“姜哥,今天怎么舍得让哥们几个来陪你聚聚,你最近实在是有点太忙了,刚放假那会我们跟你打个游戏都没时间,是不是沉溺在温柔乡里,干脆把我们都抛入九霄云外了。”手即将搭在喻姜的肩膀上,调侃的嗓音也随之而来。
维持着虚假的兄弟情谊,就是他们存在的全部意义。
手指还没有搭上去,就被甩开,喻姜阴沉地笑了下,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挑眉:“就只有你们几个来了?”
“是只有我们几个,只有我们几个有时间嘛,来一杯吗?”
透明的酒水被湛蓝的灯光映出海水一般静谧的深蓝,少年面对喻姜时,脸上多了几分讨好。
喻姜定定看着他:“你还记得,喻棠吗?”
似乎不明白喻姜为什么这么问,少年举着酒杯,眼睛划过一丝茫然,又很快点了点头:“这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不是最讨厌这个小野种了吗?哈哈哈婊子生的,怎么样,姜哥,你还没有把他赶出去嘛?以前不是说了好几次,等他高中以后一定让他滚出你们家吗?看你这表情,没成功?”
提到喻棠两个字时,男生的脸上浮现出不太正常的红晕,眼神闪躲。
虚情假意地将喻姜抬在一个高高的位置,因此,心口不一的表情就更加令人作呕。
“哦,你还记得。记性不错,还记得,你们一起对喻棠做过什么吗?”喻姜接过来那杯酒,一口闷下,苦辣的白酒在口腔之中迅速弥漫,他眉头皱了皱。
他笑起来,眼底仿佛一点阴霾都没有。
又恢复了他们熟悉的喻姜,在学校中意气风发的喻姜。
“记得啊,这根本就忘不了。”
“高一那周不是他们周值日吗?我们就趁着他打扫了卫生以后把门反锁,直接把他锁在空教室,又在他打扫过的卫生区,扔了很多透明的糖纸和银杏树叶,第二天……”
“第二天到班级,他还趴在桌上睡,然后被通报批评了,老宋罚他去教室外面罚站。”
那种乖乖巧巧的好学生,罚站一下就跟要他命似的,薄薄的红晕一直红到脖子根,还专门有高三高二的过来围观,就为了看一眼喻棠。
他们说得轻松,唇角还带着愉悦至极的笑容,这简直就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欺负喻棠这种既能讨好喻姜,还能满足一下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的施虐欲,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也只有他们这些善于揣度喻姜心思的人才有机会去做。
毕竟……那可是喻棠。
在口碑还没有彻底崩盘之前,喻棠是公认的青川最好看的,光是趴在窗户上看喻棠的人就能把长廊堵得严严实实。有时候他们自己也分不清楚,他们是真的厌恨,还是其他说不清楚道不明的心思。
喻姜笑了下:“还有吗?”
“还有还有,不止呢。”
难道今天是怀旧场?来找他们就是为了复盘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
“高一下学期,喻棠有个好朋友,不管喻棠的名声有多烂,都愿意跟着喻棠在一起,后来被我们找了下就没这事了,他就自动远离了。”
“嗯……太多了,真是有点说不完,还有那时候运动会,负责填表格的是我,我给喻棠填了一个五千米的,当时跑完第二圈,喻棠就喘得不行,还是被架下来的。”
“高二上学期喻棠还住着宿舍,不知道是谁把他那房间的热水器弄坏了,他洗完澡以后感冒了一个月都没好。”
“还有更衣室那次,是咱们一起的,去找他麻烦,还是姜哥的主意吧。”
很多……
这才是喻棠生活中的全部,那么多压抑负面的情绪,也难怪喻棠的性格越来越沉闷,说的话越来越少,长袖下面深深浅浅的伤痕,也是那时候开始产生的吗?
喻姜让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们说着,他们说起来那么轻松,就像是做了什么巨大的慈善,可每一次,对喻棠而言都是一次崭新的凌迟,无异于被生生刮下来一块肉,而这样的凌迟,持续了很久,持续了很长时间。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喻棠才有了严重的自毁心呢?
好像还是十年前,刚刚初中时。
也就显得,他所说的,为喻棠报仇有多么可笑。
明明最大的始作俑者就安然坐下,他只是断了十根手指,就痛不欲生,彻夜彻夜的疼痛令他无数次坐起,又无数次翻来覆去,而他居然还想着,能不能得到喻棠的原谅。
整个身子像是浸泡在冷津津的水中,那些人的话一下又一下地重锤着喻姜的心脏。
被剖开以后,露出污浊的内里,黑红的血水淌了一地。
他们说完,还不忘笑着对喻姜说:“姜哥,你从来不会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猜……你应该在为喻棠不想离开你们家而烦恼。”
多一个人就多了一个分家产的人,他们很能理解为什么喻姜会讨厌喻棠,擅自揣测喻姜的心思。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彻底毁掉。让他出一些丑闻,再被你爸舍掉就好了,不管是赌还是嫖,或者……我们都可以帮忙的。”想到了喻棠那张脸,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想。
喻姜坐在暗红色的沙发上,发梢淌着幽蓝,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你们真不愧是我的左膀右臂啊,既然如此……那……我说的话你们会听吧。”
“什么?”
“跟我来。”
“不喝酒了?”
“跟我来,看好戏上演。”
喉咙中始终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浓厚血腥气,喻姜的手都快把沙发抓破了,他现在的确很难保持理智,大脑一阵一阵地阵痛,既然喻棠已经病得那么严重,那么就让他亲自为喻棠报仇。
深黑色的车流穿行在人流之中,速度越来越快,风中夹杂着惊惧的尖叫。
喻姜的侧脸冷峻,没有一丝感情。
“喻姜,开慢点,你不要命了?”
等不及……完全等不及。
喻姜的唇紧紧抿着,咬死了,丝丝缕缕的血丝渗透出来,把唇色洇得更红。
“到了,下车。”喻姜干脆利索地解开安全带,在夜色中显得沉黑的眼珠看着车内脸色煞白的几个人,他拉开车门,海风灌了进来。
越是往这边走,光线就越是冷。
人烟稀少,已经根本看不见城市的繁华。几个人看清楚现在的环境以后,迟疑着不敢下车,从喻姜赴约后到现在,喻姜的状态都看起来奇怪至极,大晚上把他们拉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说有好戏看,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戏。
磨磨蹭蹭不想下车。
“姜哥,你该不会是喝醉了吧,要不……你在车上先躺一会,我开车送你回去。”
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句。
喻姜只是不依不挠地开口:“下车。”
还是第一次看到喻姜这么冷漠,之前的喻姜总是人未到笑声先到,嘲讽的笑也好,开朗的笑也罢,但都没有现在的喻姜看上去可怕。夜风吹起喻姜的发丝,喻姜整个人的气质愈发阴鸷。
“我说了,让你们下车,都聋了?”喻姜提着其中一个人的衣服把他们赶下车。
他的视线看向右侧,黑暗中的庞然大物,整个庄园内灯火通明。
喻姜咬了咬舌尖,疼痛让发胀的大脑瞬间清醒,要是在这个地方,不知道视野足不足够喻棠看到他在为了喻棠出气。那些欺负过喻棠的人,都应该付出代价,一个都逃不过。
“过来。”喻姜走在最前面,月光下粼粼的海水呈现出神秘、犹诡的魅力,一直走到了码头上,停靠在岸边的有船。
“你该不会只是想让我们看一下海景吧,哈哈,这里看海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这都没有开发呢。”
尴尬地笑了两声,意识到他们现在被喻姜牵着鼻子走,可是他们和喻家捆绑得太深了,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能够随时脱身,只能看着喻姜走进他们。他跨向游艇,扭过头笑了笑:“喻棠跑五千米的时候都快死了,你们觉得很好玩,刚好,我也觉得很好玩。”
那时候运动会,他对这种体育项目没什么兴趣,就躲在教室后面玩手机。
对下面操场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但他们回来时,言语中的兴奋刺激被他看到了,一些咋咋呼呼的男生,随便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让他们高兴很久,所以,喻姜没有主动询问,继续看自己的手机,完全没有留心话题的中心就是喻棠。
一望无际的大海在月色之中浮浮沉沉,喻姜的话音落下,他们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该不会是喝醉了吧,那都多少年以前的事情,现在翻旧账吗?喻姜……姜哥,你不是最讨厌那个野种了吗?”
“他不是野种,他快死了。”
喻姜的声音冷到了极点,他看向远处的月亮,每一天的流逝都是加速的沙漏,是喻棠骤然下降的生命值,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喻棠活得久一些。
他现在好后悔。
后悔为什么不能对喻棠好一些。
像喻棠那种性格和脾气,稍微多说一句话就能让他高兴很久,可分享欲那么旺盛的一个人,最后居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在海岛上游玩,肆意地享受着阳光、海、和美景。
喻棠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接受者各种仪器的诊断,最后得到的结果是绝症晚期的诊断书。
要是再早一点就好了,他为什么不能早一些遵从自己的内心,哪怕心口合一也好。
“跳下去,或者你们做过的那些事,足够你们喝一壶了。”
喻姜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哭了,他扯扯唇角,语气里满是认真。
三年前做过的错事,直到现在才来弥补,或许已经迟了。
但总要给出一个说法。
海水拍打着岸边,喻姜的声音冰冷:“我已经够仁慈了,没有让你们在冬天在海水里游泳,现在还是夏天,哪怕你们浑身都湿透了,都不会多冷。”
“你说……喻棠快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上喻姜的视线,他们顾不得惊讶,直接询问。
“他要被我们害死了,你、我、他,还有每个人,都是帮凶。”喻姜的手指依然没什么力道,他没再继续废话,只是坐在游艇上,“游过来。”
*
“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要不要看?”
喻棠的身体的确是每一天都在变差,哪怕昨天看起来还能行动自如,今天就可能会更加糟糕,迟缓的行动让喻棠像是一株病蔷薇,无论想要采用什么办法进行拯救,最终都还是徒劳。
谢知津的手中捧着一本本厚厚的书,是童话故事,他把《国王和夜莺》的故事读了一遍,温柔低沉的声音像是金玉相击,和着夜色,有一种难得的温馨,站在窗边,就能看到外面的影子。
喻棠摇了摇头,“什么?”
他想起身,却倏然失去重心,身体摔在了地上,膝盖磕到了地板,喻棠薄薄的眼皮霎时间通红一片,他撑着地面,努力想要保持平衡站起来,就这么简单的一小步却像是难以跨越的鸿沟,谢知津已经眼疾手快把他从地面上捞起来。
“我们这样……像不像是王子和王子的小美人鱼。”知道喻棠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他很尽量避免提到喻棠的过去。
脆弱敏感的内心就像上冻得不太结实的一块冰,看似坚不可摧,实则一碰就碎。
任何的尖锐物品都被收了起来,就连边边角角也都被厚实的软皮革包裹。
毫不夸张地说,喻棠现在完全被当成了一块精美易碎的玻璃。
喻棠的语气平淡,他抱着谢知津的脖子,轻柔的鼻息洒在他的脖子上,听不清楚情绪的声音有点沉闷压抑。
“我现在,是不是和废人差不多了。”
“怎么会,我喜欢抱着你。”
“背着也行,可以吗?”
细瘦的胳膊像是低垂的海棠,缠上来时梦幻不真实,谢知津横抱着喻棠,带着他来到窗边,“以后我就是你的腿,你的手,你的人形手杖。”
漆黑的海面,摇晃的月色,依稀能看出来几个人影。庄园距离海边雕刻距离其实很近,喻棠的视力很好,或许是因为关一扇窗就会开哪扇门,喻棠现在的视力足够能看得很远。
“那个,是不是你们班的同学。”
哪怕看不清楚正脸,可是这些身影实在是不陌生,喻棠点了点头:“是。”
“是喻姜的好朋友,不管去哪里都是贴在一起。”
在两个人的注视下,几道身影跳到了海里。
正在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拼命往前游。
“都欺负过你吗?”谢知津这句话说出口时,喻棠的身体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仅仅只是欺负两个字,都让喻棠有了很严重的应激。
经历了长达十多年的刻意针对,任何的风吹草动,哪怕是突如其来的一声车鸣,都有可能会让喻棠睁大双眼,抱着头蜷缩在一起。
敏锐地察觉到喻棠的情绪,谢知津以呵护的姿态护着喻棠的头。
冰凉的触感没有多少温度,哪怕不开空调,喻棠也总是冷,体温根本就升不起来。
浓绿凉薄的狭长眼眸高高在上地看着那些水中游动的身影,他们像是身后有鬼缠着一样拼命地游,几个人在浩瀚的海中就像蚂蚁一样微不足道,根本就不起眼,稍微一个风浪就能让他们溺死在深海中,可就是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人,是喻棠的梦魇。
喻棠像受惊过度的猫,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游去的背影。
刚刚就收到了6个指数,现在倒是知道这些指数的来源。在海中拼命划拉着水的几个人,不偏不倚,刚刚好六个。
而今晚……会有一场暴雨。
正在酝酿。
天气预报经常性不准,说好的大雪天最后落下的却是星星点点的雨水,哪怕手机上的天气显示今天是个大晴天,404还是很幸灾乐祸地说出了今晚的暴雨。
喻棠眺望着深黑色的夜空,或许远离了城市的光污染,这里的天气看起来也更加深黑,天上干净得能够看得见星星。细白的大腿被谢知津的手托着,喻棠感觉这个姿势……有点像抱孩子。
“放我下去吧,我能站得住。”喻棠哪怕是病人,也根本就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扮演走不成路的小人鱼。
谢知津虽然有些贪恋喻棠的温度,但还是放开喻棠,掌心还残存着细腻的触感,看向喻棠的侧脸,喻棠正在认真地看着深海,海里游着的可怜虫看起来力气还不错,已经快要游出喻棠看不见的地方。
“看不见了,先去休息一会,或者,我让无人机去拍摄?”谢知津温柔地看着喻棠,眼中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好喜欢……但,他的优先级总是比不上那些一无是处的家人。
秀气细长的眉毛像是远山,但无论如何都是轻轻皱着,始终笼罩着淡淡的薄雾。
谢知津抚平喻棠眉头上的皱,翘起的唇角中多了几分无奈:“不管我什么时候看你,你总是在忧愁,忧愁什么呢?说出来,我可能会有办法。”
是担忧死去之后,喻家人会不会为他掉眼泪,还是急不可耐想要回家。
他又不是什么大慈善家,对那些对喻棠表现出来恶意的那些人还能保持平静。
喻棠在他面前提到喻昭,他就让喻家的生意少一桩。
他花了重金挖来在喻家工作了很多年的老佣人,几乎是从喻北言还小的时候就在喻家工作了。
他把喻棠在喻家的状况一五一十说出来。
喻家人就是一家的混蛋,根本就不值得原谅,喻棠在所有人的无视中变成了透明人。
他说:“小猫被淋湿了,外面的雨可真大。”
他们说:“野猫脏死了,你别把细菌带回家。”
他说:“考试又是年级第一,荣誉栏里还有我的名字呢,开家长会老师会表扬我的。”
他们说:“没空。”
他说:“草莓味的糖果好甜,喻姜,你要不要一颗。”
喻姜说:“这么劣质的糖果,你给我吃,是不是准备把我毒死。”
于是,被沈一梦教得很好,很讨人喜欢的喻棠,就成了现在这样沉默寡言的模样。
喻棠坐在地面上,曲着小腿,穿着纯白的袜子,脸颊贴着膝盖:“小姜会不会生我的气,我只是……不想太拖累他。”
谢知津的心里嫉妒之火熊熊燃烧,他现在巴不得立刻喻姜就会出车祸,死了才好。
死了,喻棠就不会在他面前提起喻姜了。
那根本就是一个天生坏种,一个根本不值得被喻棠真心相待的。只是,在抽丝剥茧中,他发现喻姜对喻棠的看清好像也不是那么纯粹,他是不是在想,回去以后,喻棠还会像以前那样,勾勾手指头就回去了。
“要是回去不开心,就在我这里待着吧,我不怕被你拖累,更何况,你肯定会被治愈的,医生不是说了吗,这几天你的病有好转。只是,你太不开心了,要多笑笑。”谢知津眼睛发酸,他其实说了谎。
他最开始就看到喻姜了。
喻姜想来赎罪,想从自己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做起。
这一片的海域可没有被开发的海洋一样看起来无害,哪怕周末带着一家三口去都没问题,黑暗中会酝酿着风险,真正的始作俑者试图用这种救赎的方式来得到喻棠的原谅。
喻棠低低垂着眼睫毛,睫毛上浮动着些许泪液。
看起来有点单薄可怜。
“你在怪我吗?我用了那么极端的方式来对你的弟弟,你是不是开始不高兴了,但我觉得……我做的没错。”
“谢谢你,谢知津,我知道你在为我出气,他对我……可能还是有误会,我也不会再回去了。”喻棠抿了抿湿红的唇肉,漆黑的眼睛像是黑白分明的白玉一般漂亮,“我离开了,对他才是最好的,这也是他一直想要的,如他所愿。”
喻棠有几分讨巧地笑了笑。
对于谢知津的伸出援手,经常会表现出强烈的不配德感。在那种长期被打压的环境下,喻棠说话都是柔声细语吃饭也总是看着谢知津的脸色。
“高考成什么时候出来,你选好大学了吗?但我这种身体情况……可能大学都去不了,原本我都规划好了。要是脱离喻家,我的成绩市里应该能够发放一些奖金,大学我还可以做家教,或者去做一些其他的兼职,总不至于连我自己都养不活。喻姜会出国,这样我们也不会相遇,我可能……也能过一下普通人的生活。”喻棠的手指在半空中写着自己想去的大学,漂亮的眼眸中流光溢彩,提到未来的蓝图,一切都很清晰,本该拥有着风光无限的一个人,却要走上行将就木。
“会的,不管怎么样,你都可以过上想要的生活,我会保证。”
谢知津猛一下吧喻棠抱在怀中,喻棠的杏眼眨了眨。
窗外的轰鸣划破黑夜,蜿蜒的闪电骤然一看就像是天空的裂口,看起来分外狰狞,轰隆隆的雷声一声接着一声,喻棠的耳朵被人捂着,他看向窗外,原本的月亮不知所踪,天空阴云密布。
“他们……”喻棠的眼睛睁了睁,“会不会溺水?”
谢知津捂着喻棠的耳朵,有点气也有点无奈。喻棠自己都到了泥菩萨过水自身难保的境地,还要担心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会不会溺水。
死了好,死了才好。
吞没一切的海水,冲洗着一切的罪孽。
要是还不够,他完全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让这场名为清扫的大火灼烧得更加剧烈一些。
*
“噗噗噗。”
“咕嘟嘟。”
天空忽然之间阴云密布,在海中游泳的几个人体力都有些不支,嘴里也灌了好几口苦咸的海水,他们在学校兴风作浪还行,吃喝玩乐也不错,但让他们在海里游这么久,早就到了他们体力极限的边缘。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哪里还能不明白。
喻姜根本就不是为了让他们看好戏,而是想要了他们的命。
难怪今天的喻姜看起来和平常完全不一样,整个人的气质也愈发阴沉不定,活脱脱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他问东问西,难道是想为喻棠讨个公道。
真是开玩笑……
那些事情之所以会发生,不就是因为都是喻姜一手导致的。
要不是喻姜把喻棠是私生子的事情捅出来,再加上平时的各种引导,他们又怎么会把所有的矛头都针对喻棠,而现在,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喻姜选择在这个时候发疯。
深深的海水挤压着他们的胸腔,一股窒息的感觉席卷全身,海浪一股股地扑打在他们身上,发梢湿透了,衣服黏黏地站在身上,空茫忙的大海,根本就分辨不出来的方向。除了恼怒和恐惧之外,一股莫大的求生欲促使着他们想要往相反的方向游。
喻姜的游艇在海上游,突然而来的坏天气倒是没有影响他分毫。
其实,他倒是一直在控制着速度,确保那些人始终都在他的监督范围之内,防止有人会偷跑。但……又能跑到哪里去,每一个人做过的坏事和家里的黑料,都在他的手中一手掌握,只要他有意为之,那些人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从高高在上的二世祖的大少爷们,到牢底坐穿,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喻姜现在还不是很确定,喻昭究竟会不会和他统一战线。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算不算是另外一种程度上的仇敌,喻昭觊觎喻棠,现在已经得知了喻棠不是喻北言的儿子,那么本应该守着的底线就彻底破开一个大口子,哥哥啊,他的好哥哥,一个把虚假面具带了许久的人,面具早就已经是他脸上的一部分,他会不会逼迫喻北言退位,把喻棠当成他养的小玩意,谁都看不见。
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看似溺爱他的母亲,也只想着哥哥能够继承家业,父亲更是要实际得多,而唯一满眼都是他的喻棠被他弄丢了所以,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抓不到。
天突然开始下起来大暴雨,雨水哗啦啦地冲刷着一切。
海面上波涛汹涌,喻姜感受到了剧烈的颠簸。
他行驶着往回走,看到了在海水中挣扎的几个人,他们的脸色苍白,看起来快要死了。
好可怜。
怎么会那么可怜……喻棠那时候的表情也是这样吗?就好像,轰然倒塌的玻璃神像,因为没来由的喜爱,所以就要诋毁,而现在,怎么后悔都是徒劳。
要是死在海里就好了。
凭借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就算死一万次都不可惜。
倾盆大雨瓢泼,喻姜的眼珠扩大到可怖的程度,他因为兴奋,脖子上青筋毕显,用相机记录下他们此时濒死的惨状。他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把喻棠的可怜拍下来,回去兴致勃勃地欣赏,那么这一卷的视频能不能让喻棠满意呢?
海水不断地淹没他们,但这些人好像体力又还可以,哪怕到了这种程度,也依然顽强地没有下沉。
死了才好。
只要他若无其事地离开,他们就是死在海里都没有人知道。
新闻头条也只会是《六个富二代相约海边游泳,溺死在海中》,尸骨能不能打捞回来都是一回事。
快死了……
清晰地能够感知到快死的感觉。
压抑、窒息、黑暗、冰冷……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可是求生欲又让他们在身体下沉的瞬间再度保持清醒。雨水和海水不断地拍打着他们的身体,眼皮沉重。
视野之中出现了喻姜的游艇。
游过去,就好。
他们拼了命地往前游,那游艇,远远的,在风浪之中颠簸。
喻姜冷冷看着他们,可惜了,现在还不是时候,死了?就这么死了,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犯了错就一死了之,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喻姜把游艇停在他们面前,冲着他们伸出了手。
暴风雨中的喻姜此时就像救世主一般出现,让他们很快忘记了自己的苦难就是喻姜一手造成的,他们还忍不住感激起来,喻姜没有抛弃他们,他们就不需要死。他们才十八岁,人生还有那么多路要走,家里的钱怎么挥霍都花不完,他们还不想死……不想死在海水中。
脸色灰白的几个人上了游艇以后,就因为透支的体力昏倒。
喻姜一个人都没有放过,把镜头怼在他们脸上,拍摄着他们快死的场景。
人还真是脆弱,在灾难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不经玩,稍微不注意就要死了。
喻姜把视频拍好,自己先看了一遍,他又把喻在更衣室里被欺负的视频翻出来,对照着脸一个个比对,不够,还不够,有些人还没有出现,失约了今晚。
但没关系,他会一个个找上门。
欣赏完他们在大海中挣扎的画面,喻姜把拍摄的视频发送给喻棠。
消息还是一条条发,哪怕没有人回应,喻姜也乐此不疲地发,喻棠的身体那么差,根本就不能受到刺激了。他想要喻棠理理他,哪怕是骂他也好,指责他也好,可偏偏一条条都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应才更加让人感到无比的折磨。
这份礼物,就当做是敲门砖,能让他笑一下就好了。
至于这些死狗一样的人,他踢了踢他们,还得找人把他们弄回去。
暴风雨还在下。
电闪雷鸣。
喻棠其实很喜欢这种极端天气,在房间中眺望,内心总是会有一丝安心和自在。不过,他还是脸色苍白地皱起眉毛,等待着谢知津的诱哄。
“不知道……家里还好吗?雨下得这么大。”
“喻姜,不喜欢下雨,他今晚要睡不好了。”
喻棠的脸埋在袖子上,余光则是在看着谢知津。少年的手生得很漂亮精致,完全就是艺术家的手,此时手背上黛色的血管贲张,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他也发现了。
每次提到喻家时,谢知津总是脸色看起来很好看。对那一家人的敌意也无限放大,第一次提到喻昭时,第二天新闻就开始推送喻家股票下跌的事。
他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担忧,就像是一个无微不至的好哥哥,在担心自己的弟弟,哪怕他的弟弟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蛋。他也依然沉浸在这个角色中无法脱离。
谢知津是真的嫉妒起喻姜来,得知了不是喻家的孩子后,也依然能对这些所谓的家人产生感情,他都不知道要说喻棠好心重感情,还是应该说,喻棠是个小圣母,是不是对他做一些更加可恶的事情也能够被原谅。
手机响了两声。
喻棠收到了来自喻姜的消息。
【视频】
【视频】
【还满意这些礼物吗?要是你能笑笑就好了,积极配合治疗,别损害自己的身体,剩下的人,我还在找,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的,你放心……我迟早会把你接回去。】
喻棠点开视频。
颠倒的海浪在暴风雨这种极端天气中呈现出墨水一般的深蓝色,天地仿佛融为一体,无与伦比的可怕就像是灾难片中,即将发生海难前的场景,所有人都将沉在海水中死去。
而海水中,挣扎着游动的人,就像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
他们的双手拼命地挣扎,看起来可怜又狼狈,在无边无际的海水面前,他们随时都可能被吞没,惨白的双手拼命伸着,喻棠低垂着浓密的睫毛,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戳了下。
闪电的光亮让他们脸上的扭曲一览无遗,喻姜的像素很好,拍摄出来的视频很清晰。
每一张脸都曾经是无数个场景中的画外音,他们嚣张地踩在他的肩膀上,一张张连放大到极致,张扬无比地说出要让他好看。
【恭喜呀~指数+5】
在看到这些视频时,喻棠的内心很平静,手脚并用迫不及待攀附着喻姜的手。
喻姜像是踢死狗一样地踢着他们的身体。
真好笑,喻姜居然觉得这是在替他报仇。可是……这些毫无缘由的欺负不就是因他而起吗?
喻棠丝毫没有一点点报复回去的畅快,秾丽的病态面容挥之不去的倦怠,他好像是一个比较挑剔的电影评论家,对劣质导演的大作颇为不满意。
太糟糕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差到极致的作品,远远不足以弥补过去的那些伤口。
喻棠托着腮,对此还是不够满意,他把手机关掉。
在关掉手机之前,又有几条消息匆匆忙忙地发过来。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但放心,我很快的,我很快就能让他们全部都付出代价的。喻棠,你想听我叫你哥哥对不对,我以后、我以后天天叫给你,只要你理理我,只要你……活下去。】
轰隆隆的雷声还在继续,喻棠细白的手指撑着窗,他推开了一点缝隙,任由海风灌进来,划过的闪电映出他沾染了病气的秾丽面容,海浪涌,依稀能看到颠簸的游艇在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