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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凤翥龙骧(3) ...
七日后,裴真再度踏入帝都,将沾了他血的绛心莲递给了勖文帝。
离开时天街空旷,雨雾蒙蒙,朱红宫墙被雨水淋湿,愈发浓烈得像血。他身上玄衣劲装,站在墙边,宛如血水里掺进一滴墨。
勖文帝静静凝望着他,眼神意外地平和、沉静。宫监自身后为他撑起一柄绸面伞,阴影落在他挺拔的眉骨,竟难得显出几分温和。
两年未见,勖文帝竟沧桑得过分,他一身玄色袍服滚边带金,眉宇仍旧深邃俊逸,不怒自威,却玉冠散乱,墨发里隐约透出灰白,一丝一缕,垂落在宽阔却瘦削的肩头。
他老了。他才不过三十五岁,他就这么老了。
裴真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你长大了,”勖文帝的目光将他描摹,嗓音低沉,“也更像你的母亲。”
裴真不语。他又想到什么,干涩的唇边勾起:“你见过她了吗?”
裴真听出来他说的是那个极像太曦的女人,他没说话。不知为何,他总下意识地在勖文帝的面前掩饰自己的想法,也许是对勖文帝的喜怒无常感到疲倦,也许是他清楚地知道,他的任何回答,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让勖文帝迁怒于那个女人,而她是无辜的。
因此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可他低估了勖文帝对他无孔不入的监视,勖文帝轻笑出声:“你当然没见过她。你进宫四个时辰,除了递呈绛心莲之外,就是在她殿外的泉池发怔。怎么,你很想见她,又怕她不肯见你?”
勖文帝眉梢挑起,漆黑眼瞳里重新绽放出一点光芒,像是疯癫许久,终于活了过来:“你放心,她至今仍在昏迷。你想见她,可以。朕亲自带你去!”
裴真闻言蹙眉,不知他又在发什么疯,刚要拒绝,手腕却被勖文帝用力攥住,扯着他往那女人的宫殿里去。
他在南域边境战场锤炼两年,反制一个养在深宫、修为全废的勖文帝根本不在话下。可当勖文帝宽厚有力的掌心攥住他手腕的时候,他却没有做出抗拒的动作。
也许是相连的血脉在压制他的反抗心理。
也许他也想见那个人。
一行宫监撑着伞,低眉垂首,快步经过。
勖文帝将裴真拽到了她的宫殿。
玉白栏杆在飘拂雨雾里湿润透亮,水红色的宫灯高悬,一路蜿蜒伸展,微弱的光亮泼洒在繁郁花草。勖文帝领着他跨进殿门,越过两旁跪了一地的侍女,殿内烛火高燃,熏笼里渥着炭火,似有若无的暖香萦绕在周遭,裴真顿住步伐,不敢再向里走。
她就睡在暖香深处,魔毒方抑,悄无声息,道道垂落的帷幔将视线隔开,那张极像他母亲的脸容,就被藏在帷幔之后,他什么都看不到。
勖文帝站在殿心,负手问榻边跪着的那人,“如何了?”
那人头颅低垂,恭谨道:“毒气已然清除干净,但娘娘体弱,须得再睡上几日。”
“嗯,”勖文帝漫不经心地应,语气平淡无波,似乎那女人生死如何,他并不关心,只转头对裴真道,“这人是你母亲唯一亲传弟子。裴骧,你可曾见过他?”
裴真的视线在那人年轻的脸上扫过,“不曾。”
勖文帝嘴角微勾,不知想起什么,又语气尖酸地嘲讽:“也是。你母亲不要我,也不要雾越国,她连你都不要了,又怎么可能让你去见她的弟子?这里的一切,她从来都没放在心上过!”
裴真看他一眼,眼瞳幽静。自他进宫以来,勖文帝句句嘲讽,字字带刺,性情再好的人也受不了他这副怨夫德行。何况裴真。
他来到帝都,不是为了听太曦的不好。换句话说,即便被勖文帝冷嘲热讽的太曦有千万种不好,在他心中,也只有好。
他淡声质问:“她离开雾越国,就只是她的错吗?你扪心自问,你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说什么?”勖文帝愣了一瞬,“你再说一遍?”
裴真:“我说,你自己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生平头一遭如此听话,勖文帝却勃然大怒,震声道:“混账东西!”
裴真不为所动,便被勖文帝大手攥住衣襟。他心防被破,情绪瞬间失去控制,眼眸赤红,胸腔剧烈起伏:“她不要我就是她的错!我有什么问题?我哪里不好了?!”
他又开始犯病,朕、我不分。
裴真神情漠然,“你哪里不好,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勖文帝被他气得浑身发抖,抬掌就要往他脸上掴去,可看到那张肖似太曦的脸,又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他拳头攥得发白,困兽犹斗般在殿心走了几步,转身一脚将那镂空雕花的熏笼踹翻,砰然一声巨响,炭火四溅,将地毯灼出乌黑的洞来,跪在地上的侍女们吓得瑟瑟发抖。
勖文帝指着他鼻子怒骂:“滚,你给我滚出去!朕再也不想见到你这野种!”
裴真没滚。勖文帝气得头晕眼花,自己被宫监搀扶着走了。
殿里寂静片刻,裴真走近帷幔,刚要抬手,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偏头对侍女吩咐:“去忙。”
侍女们如蒙大赦,动作利落地掀帘出去,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这下,只余那个自称是“太曦亲传弟子”的年轻人还没走。
裴真对他没有半点兴趣,只觉此人浑身透露出怪异,分明相貌年轻,可眼神、举止,倒像是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于是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起脸,目光极认真地瞧着他,微笑道:“在下席风。”
裴真颔首,左手已经将帷幔拂开一道缝隙,又问他:“你见过她了。”
“是。”
“嗯,”裴真顿了一瞬,声音不自觉放轻,“你觉得她像不像?”
席风笑道:“唯有形似。若论神韵,谁也不及小殿下。”
裴真没作声,依旧维持着拂开厚重帷幔的动作,视线却透过里头那道似有若无的轻纱,已经隐约望见床榻上的清瘦人形。他问席风:“你可擅使丹青?”
席风不懂他为何作此问,目光却暗自凝视着他脖颈处的红绳,似乎能望见那尾端悬垂的两道神木枝。他低声答:“在下惭愧。”
裴真也没责怪他,只淡声,“过几日我会去找你。”
说罢,挺拔身影消失在重重帷幔之后。
他并没有把席风放在心上,只当此人被召进宫,仅仅是为了给这个女人清除魔毒。
而当他拂开最后一道薄如蝉翼的纱帘时,剧烈的心跳声在他胸腔里响起、轰鸣。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皮肤很白,脸很小,相貌极为年轻,至多不过二十岁。她安静地睡在那里,静得令人心惊,胸口毫无起伏,仿佛连呼吸都没有,裴真站在床边默然俯视她许久,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探,温热的鼻息扑在他的指腹。还好,还有呼吸。她仍然活着,她只是在沉睡。可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双唇紧闭着,浅淡得近乎苍白,因此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也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她。
这就是他母亲的相貌。
裴真在床边坐了很久。侍女端着药碗进来喂给她,又为她擦拭额头脖颈冒出的冷汗,整个过程裴真什么也没做,也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瞬不转地盯着她苍白憔悴的脸,以及那双因为痛苦而始终轻蹙的细眉,胸腔里翻涌着一股他自己都捉摸不清的情绪。
她是勖文帝能找到的最像太曦的女人。
可她愿意待在这深宫里吗?
侍女做完事,不敢多待,悄无声息退出殿外。
裴真静静看了她很久,直到殿外天色渐黑,开始落雪。他必须离开了,起身时,目光无意落在她的手腕,却在那皙白的皮肤上发现了某种痕迹。
像是被人用力攥出的指印。
裴真的动作顿住,将她袖口撩开一点,见那细瘦伶仃的小臂上,也有此种痕迹。他神情微茫,蓦地回想起,方才侍女给她喂药时,锦被滑落肩头,她脖颈和锁骨的位置,亦显现出深浅不一的青紫淤痕。尤其脖子上的掐痕,下手之人仿佛要她性命似的凶狠。
勖文帝再疯癫,总不至于连枕边之人都要杀。
裴真无法理解勖文帝的想法,他将帷幔放下,搁在膝头的手掌攥紧,一股难以自抑的愤怒涌上心头。
勖文帝憎恨太曦的离开,所以他找了一个肖似太曦的女人紧紧拴在身边,而后将愤恨与不甘全部发泄在这个女人的身上。
裴真离开她的居所,转头去了勖文帝那里,想要问个究竟,到了殿前却被宫监告知,勖文帝病了。
被他寥寥几句话气得旧病复发,正在殿内大发雷霆。整座大殿,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解。
太子裴翥一刻钟之前就赶来看望安抚,却效果甚微。裴真走进去的时候,就见香炉翻倒,冷茶四溅,碎起的瓷片扎进六扇屏风,刺穿了玄龙的脖颈。
勖文帝衣衫狼狈地坐在书案后,仿佛刚刚与谁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而他脸上毫无胜利的喜悦。他深邃眉眼里满是疲倦,却在看到裴真的刹那,眼瞳里迸发出摄人的精光,他抄起书案上的镇纸就往地上砸,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你这野种进来干什么?!”
沙哑干涩的怒斥声音里饱含怒意,殿外待命的人闻声皆是浑身一震,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裴真没有任何动作,漠然的视线穿过满殿烛光,静静与勖文帝对视。
太子裴翥跪坐在书案不远处的烛灯架子旁,对裴真的忽然出现既忌惮又厌恶,“还愣着干什么?父王的话你没听到吗?还不赶快滚出去!”
裴真听见声音,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对勖文帝说:“你为什么打她,你是想杀了她吗?”
勖文帝眯起眼,反过来质问:“我打谁了?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
裴真盯着勖文帝,语调冷静,眼里的杀意却根本不屑于掩饰,“我知道你恨我母亲。但她是无辜的,你不该这么对她。这次的魔毒也是你下手的,是不是?整个帝都,没有你的指示,谁敢对你的人下毒手?你把她关在皇宫里还不够,又怕她会逃走,所以干脆毁掉她,我说得对吗?”
他说到最后,眼里的杀意已经逐渐化作讥嘲与不屑。
太子裴翥被他这一番话吓得心脏砰砰直跳,他直起身来,尖利的指责声宛如利剑刮蹭,刺耳又聒噪,“你胡说些什么?!裴骧你疯了!来人!来人啊,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我拖出去,关进雪湖结界,没有本宫的准许,不许他出来半步……”
可勖文帝还未发话,殿外待命的持刀侍卫,没有一个胆敢对裴真出手。
太子裴翥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头去看勖文帝,声线颤抖着,“父王,让他滚啊……”
勖文帝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恳求,只看向裴真,本就不太稳定的心神又是一阵恍惚。那双满是讥嘲与怜悯的漆黑眼瞳,像极了太曦。方才那瞬间,他甚至以为太曦在裴真的躯壳里活了过来,借着裴真的口,嘲讽他这十几年的堕落与不堪。
他恨太曦恨得要死,恨她给他短暂的美好,又残忍地抛下一切离开雾月国,恨她都走了还要留下裴真这么一个孽种,时时刻刻提醒他有多可悲。
他根本不相信太曦的心里真的有他,也不相信太曦会心甘情愿生下属于他的孩子。太曦是个执拗的、一意孤行的女人,她甚至连先帝的赐名“裴骧”都不要,执意给这孩子单名一个“真”字,她怎么会对这里的一切有真心?纵使裴真的性情与手段愈发像他年轻的时候,纵使裴真的眉宇轮廓已经隐约呈现出他的影子,纵使连先帝都说他有疑心病该去吃药,他也不相信、不承认,并且死不悔改!
只要太曦不回来,那么就是太曦的错,永远都是太曦的错。
他走不出雾越国,也许他到死都无法去找太曦要个说法,那么他就等。可他已经在雾月国等了她十几年,太曦真就如此狠心到连看都不回来看一眼吗?他在无数个午夜里一身冷汗地惊醒,被药物麻痹的脑海里反复萦绕太曦的身影,他这辈子都无法脱离这个甜蜜的噩梦,他捂住脸反复捶打自己的脑袋,疯了一般想要将她驱逐出脑海,又千万个舍不得,直至痛苦地呜咽出声,陷入地狱般的绝望之中。
他没错,他只是很想她。
而如今,他已经时日无多。
勖文帝站起身,走到这个身量已经与自己相齐的儿子面前,眼神麻木地与他对视。灵魂仿佛已然脱离这副被药物浸泡多年的腐朽躯壳,他缓慢眨眼,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响起:“十六年了,我好不容易找到另一个太曦,又怎么舍得打她?”
他亲手抹杀了那女孩子的自我,不许宫里任何人叫她的本名,也不给她赐名。他命令侍女们按照太曦的模样与喜好来装点她,规定她的一切举止与习惯。他将国事全部丢给那群辅政大臣和帝都极北深宅里的那个老人,然后把力气都用在了她的身上,他在床榻上极尽折腾,粗粝大掌狠狠钳制住她细嫩雪白的手腕与颈项,柔声唤的却是太曦。
可她的声音与太曦一点都不像。他越发难以忍受这点差别,于是派人取来魔毒,毁掉她的声带。
他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太曦,多一分,少一分,都不是她。
裴真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你不想杀她,为何要掐她?”
勖文帝神情恍惚地看了他两息,蓦地笑了,他肩膀颤抖着,笑声愈发扩大,甚至爽朗,听起来开心至极。殿外老宫监耳力极佳,有一瞬间还以为这位帝王被刺激得癫病终愈。
“臭小子,你懂什么?”他抬袖一指殿外,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滚。”
裴真漠然凝视他,又说了一次:“你不该对她这么差。”
勖文帝姿态随意地坐回书案后,挑眉问:“我下次还会掐她,你要如何?”
裴真淡声:“我会杀了你。”
勖文帝这辈子从未走出过帝都,也没见识过多少危险。他是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帝王,从未体会过真正的生死。而裴真从小被他扔进魔物堆,十四岁时又被丢进南域烈阳军,当他寒意森森的眼神盯住勖文帝的时候,他潜意识觉得畏惧和胆寒。
可勖文帝却笑了。
“小兔崽子,”烛火的暖光泼洒在那张骨相极佳的俊朗侧脸,他轻声笑着,眸光九分清醒,“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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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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