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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落人独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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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驭风第一次遇见纪燕然是在他弱冠之年的时候,那年他蟾宫折桂,又是先皇时倚重的功臣李恒之子,投在了两大权力中心之一的左相门下,被皇帝封高官赐豪宅,一时风光无两,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那日他与几个同僚得到皇帝召见往宫里走,正值晚春时节,草木愈发葱郁,大片大片的绿的煞是可爱,花倒是谢了多半,落红满径,依稀有几个宫女拿着扫帚扫花瓣,勾得几个酸文人吟着一些恨春的诗句,李驭风很看不惯那摇头晃脑的样子,大踏步的向前面走,刚转过一片假山便瞧见桃树下站着一个穿着银红衫子的少年,那罩衫不知什么料子做成,雾蒙蒙的像一片烟霞笼在他身上。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被自己一群人的脚步声惊动,抬头打量他们,眸子干净的如山间的一汪清泉。刚巧一阵风拂过,桃花瓣扑簌簌的掉在那少年的身上发间,美的像一幅画。李驭风曾以为在桃李这些艳丽的花面前穿白衣最美,方能天然纯净,清新脱俗。哪想今日见了这红衣少年,竟觉得更胜一筹,更透出些艳而不俗的风情, “花落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旁边认识的同僚已停下了脚步假意寒暄起来:“这不是纪大人府上的纪小公子么?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少年仿佛微微的皱了皱眉含笑行礼,旁边跟着的下人鞠躬答到:“回各位大人,我们公子的马车出了点问题,正在这儿等着套车呢。”少年被李驭风注视的目光弄得不悦,警惕的瞪着他,旁边的人以为二人因为不认识的缘故,正尴尬着不知如何见礼,忙为二人介绍:“纪公子,这是李恒李大人之子,名声赫赫的状元郎李驭风李大人,李大人,这是纪大人府上的纪燕然纪小公子。”
纪燕然礼节性的拱拱手,看见面前的李驭风突然向自己走了几步缓缓抬起右手,疑惑的瞪着他。“纪公子,您头发上落了好些花瓣,在下帮您摘摘。”李驭风将燕然头上的花瓣捡下来,看着他受惊的瞪大眼睛,带着笑意的解释。身边突然一片沉默,大家都奇怪的看着他,喏喏着不知如何搭腔,李驭风才忽然惊觉自己的动作十分失礼。“大人们,时候不早了,我等还是先行面见陛下为宜。”他假意咳了几下,满脸尴尬的退回去,与纪燕然道了别。
“是啊是啊,时候不早了,让陛下等急了就罪过了,纪小公子,告辞。”大家纷纷附和着,转身像宫殿走去,一路上议论纷纷。
“真是奇了,这身娇体弱的纪小公子好端端的为何受到皇上召见,平日里不是总呆在深宅大院里读书么。”
“张老你有所不知,听说那边纪大人有意将那纪家小子扶上朝堂,渐渐将老子的担子接过来,头里老东西大病一场,身子骨不行了,想是急着让儿子早入仕途他还有几分势力为他铺好路。”
“哼,怕是他的愿望要落空了,我看这纪公子稚嫩的很,还是一副小孩的天真烂漫,不及其父万分之一。”
“这对你我来说不是好事么,那边弱了,咱们就强了,那边添多了个未经事故的富家公子,咱们这儿添的可是才智过人的状元郎,那老东西威风不了几天了。”一位官员想要把话题往李驭风身上引,好向这位皇上的新宠拍拍马屁。李驭风客套的笑笑:“刘大人过奖,过奖。”脑里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个少年,有趣有趣,竟是左相的死对头,先皇钦定辅臣纪和的嫡子。这纪燕然他倒是听说过,说是他的母亲纪氏起先只诞下二女,纪和的小妾倒生下一子一女,虽是庶子,难得独一无二,颇受宠了一阵子,临死前都以为自己的儿子必能继承纪家的大业,没想到死后第二年纪夫人四十岁上又有了身孕,这次竟生下了男孩儿,全家高兴的什么似的,纪夫人把这个纪燕然放在心尖子上疼,纪老爷看着这以为不会有了的嫡子,加上又是幺子,心里也十分欢喜,但疼爱归疼爱,从小对他十分严格,寄予了厚望。
“到是这小公子相貌一流,是个十足的美人,怨不得李大人刚刚起了怜惜之意。说不得到时两人争锋相对起来,大人到下不了手呢”旁边一人跟着打哈哈,试图为刚才李驭风的怪异举动解嘲。一众官员哄笑起来。
“你我都是为皇上效力,为天下社稷谋福,分什么这边那边,各位大人快快住口,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倒说我们结党营私,传到皇上耳里,你我吃不了兜着走。”李驭风收拾起笑容,冷着脸答到,他到底是年轻气盛,只觉得不堪忍受纪燕然被他们如此言语轻薄,顾不得自己年轻辈分小,言语间带了斥责之意。
“是是,李大人说的是,我们大意了。”几位官员仗着资历虽有几分不忿之色,但碍于李驭风的身份,只得尴尬的应了,一时无话。
面圣的时候说了什么李驭风已经不记得了,满脑子都是纪燕然站在花雨中独立的样子,以至于晚上睡着了,还做了个十分怪异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蜜蜂,嗡嗡的到处采蜜,等停在一朵桃花上的时候,朝花蕊里一望竟然看到纪燕然坐在里面,看到他就伸着双手说:“驭风哥哥抱”然后李驭风就吓醒了,他一个翻身坐起来,愣了几秒后嘀咕了句下午脑袋闪了风了,躺下去翻了个身继续睡。
纪燕然在下人的簇拥下进了自家府邸,管家迎出来道:“二少爷您回来啦,老爷吩咐您一到家就到书房去见他。”纪燕然答应着往书房走,看见父亲背对着门在端详墙上的一幅字。那副字他是知道的,是当年先皇的御笔,赏赐给纪家以表父亲的忠诚与功劳。据说先帝写得一手好字却吝于将自己的墨宝赏给臣下,当今朝上唯有自己的父亲和已退隐的李恒李大人得到此种殊荣,被父亲视为莫大的荣耀,每遇到挫折便端详这幅字来自勉。说起来,那个奇怪的人是李恒的儿子呢。
“燕然,怎么回来的这么迟。”父亲听见自己的脚步,背着手发问。
“回秉父亲,路上马车坏了,站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所以耽搁了。”纪燕然恭敬的答到。
“嗯,见着皇上说了些什么啊。”
“陛下怜我年幼,态度十分和蔼,说他和您都对我寄予厚望,吩咐我将平日所学用于为社稷效力,兢兢业业方不负您的教导。”皇上到确是个和气的人,完全不若他想的那般高高在上,看他吓得战战兢兢的样子,反倒安慰了好一阵子,还吩咐拿异国点心来给他吃。纪燕然到没想到,皇上那态度不像对一个臣子,倒像哄孩子一样,他还是孩子心性,以为这是皇上体恤臣下的表现。
“既然听见了陛下的教导,就应该勤勤恳恳,为国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知什么时候纪和已经转过身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燕然啊,你是爹娘最疼的孩子,从小到大虽然身体不好,总归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受过委屈。从今以后的生活会幸苦的多,你虽然还未行弱冠之礼,但爹已经老啦……要不是年前一场大病,我也不会急着把你往朝廷里推。如今朝堂上奸臣小人横行,那左相向来野心颇大,如今又得了李驭风这一员猛将,不知道又要翻起多大的风浪来。如今爹的精神头已经不足以与那匹狼周旋,纪家就得靠着你了,你放心,你舅舅、大哥那边也会帮着你的。”
“儿子今天回来路上恰巧碰见李大人他们进宫面圣,他倒是长得一表人才。”听见父亲提李驭风,他想起那人穿着一身簇新的官服,神采飞扬的样子,顺口提到。
“哼,什么李大人,供奸邪之人驱使,就算才华八斗,德行不足,也是个十足十的小人。”纪和一提起李驭风便深深的皱眉“他的父亲当年也是一员栋梁,为朝廷做出不少贡献,怎知生出个儿子竟是这幅样子,可惜可惜。不说他了,你母亲今日为你担了一天的心,你退下见你母亲去吧。”
“是,儿子退下了。”纪燕然终于盼到这句话,赶忙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