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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艳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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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冬日多的是饥寒交迫的流民,大夫诊治起来得心应手,开过方子后便起身告辞。
比乐格听说书生醒来了,积极送来药膳鸡汤粥,大咧咧地攀谈道:“看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大冬天地跑来边关做啥?”
萧鹤川搅动鸡粥,打量着暖阁内几个生面孔,垂下眼睫说:“在下江都裴氏子弟,胤都近来盛行边塞诗,便想着来边关找些灵感。”
比乐格眨了眨眼,歪头不解:“你不是江都的吗?怎么又扯到胤都了去?”
萧鹤川忽然生出被当犯人审的感觉,掩唇咳了两声,温声解释道:“家父在胤都当官。”
比乐格狐疑地眯了眯眼,生怕他是李有为派来的细作,绕过屏风一个劲地对沈思漓使眼色,理直气壮地问:“这位公子说他是胤都来得,表妹你认得他吗?”
“这是我表姐比乐格,”沈思漓介绍过后,走近暖炕迟疑问道,“舒王是你的……?”
萧鹤川轻挑美目,将瓷碗放到矮几上放凉:“我比舒王大几个月,是他的表兄。”
比乐格给沈思漓搬来圆凳:“舒王是谁?”
“当今天子的亲弟弟,也是胤都城中百花丛中过的风|流王爷。”沈思漓不禁眯起眼,语气玩味地说:“有他在场的地方,总少不了高门千金找机会接近,什么男女大防,比起王妃身份都不值一提。”
萧鹤川张开手掌,轻轻闻了闻余香,面不改色道:“五姑娘此言差矣,这都是没有的事。表弟封王前整日里待在军营里替陛下出谋划策,哪有机会流连花丛。”
“啊……”比乐格不禁目瞪口呆,“这个王爷难道不喜欢女的,在军营流连草丛吧?”
萧鹤川面上泰山之色轰然倒塌,闭上了眼说:“表弟……不好龙阳。”
沈思漓眉眼弯如月牙,偏头偷笑了会儿,得寸进尺道:“舒王如今雨过天晴,提亲之人都快踏破舒王府门槛了吧?真是令人好生艳羡,也不知哪家千金有幸入主舒王府。”
“这得问五姑娘,”萧鹤川拉高沈思漓的毛氅,嘴角噙着笑,不甘示弱地说,“与舒王最为亲近的,不是你吗?”
比乐格惊掉下巴,惊愕地看着沈思漓,心里忍不住嘀咕沈思漓着实有魅力,石榴裙下不是大将军就是王爷。她不禁竖起大拇指,眼神也随之变为膜拜。
沈思漓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裴公子再不喝粥,就要凉了。”
比乐格此刻已不怀疑裴公子的身份,怕自己听到太多会被灭口,连忙讪讪笑道:“我和玉梅她们去给裴公子收拾客房,你们先聊。”
门扉被关上,暖阁内再无旁人。沈思漓顿觉气氛有些尴尬,起身说:“我去看看收拾的怎么样了。”
“且慢,”萧鹤川向前倾,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在下虚弱不能自理,可否请五姑娘相助。”
沈思漓呼吸微促:“我乃人妇,于礼不合。”
“和离了,算什么人妇。”萧鹤川眼角微红,“想我一收到信便即刻启程,本就畏寒又饥寒交迫一场,到了原平连口热粥都喝不上。”
“殿下好厚的脸皮,”沈思漓气笑了,回过身来看萧鹤川可怜又委屈的样,“那封信是寄给你的吗?”
萧鹤川眼含春水,坦然地说:“话是说给我听的。”
沈思漓觉得燥热,腕间酥麻像被羽毛轻抚。她轻咬唇肉,话锋一转道:“李有为有通敌卖国之嫌,岛枚单于之子云噶在我手里,我拿不准主意杀了还是留下。”
萧鹤川拉过沈思漓坐在炕边:“绿眼狼崽,你喜欢吗?”
沈思漓回首瞪他:“我们在说正事!”
“是正事,”萧鹤川对上沈思漓的眼,一字一顿道,“喜欢便留不得。”
沈思漓失声笑问道:“不喜欢呢?”
萧鹤川嗓音低沉,而暗藏杀机:“他喜欢你,本王也不想留。”
暖阁内气温攀升,暑夏般的热浪袭来,使得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犹如附骨之蛆,轻松冲垮防线。沈思漓喉间滚动,恼羞成怒威胁道:“殿下再不正经,就送你回胤都。”
“高家想功成身退,”萧鹤川迎了上去,闯入她的安全距离,“少微,有我在可事半功倍。”
沈思漓笑了笑:“槐君有这么好心?”
萧鹤川道:“你踩着我,甘之如饴。”
沈思漓失算了,萧鹤川绝非守城军师,而是攻城之将。光是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气味,便使人差点把持不住,几乎要缴械投降。
尽管萧鹤川总能激起她的征服欲,但她们并非同路人,也不曾逾矩主动招惹,他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步步紧逼。
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沈思漓抬指撩开萧鹤川额前的碎发:“我们不是同路人。”
“你的脉搏不是这么说的。”萧鹤川轻笑道,“我们并非异道殊途,而是殊途同归的同行人。”
沈思漓仓皇跳开视线,抽出手去端凉透的瓷碗:“我去换一碗。”
萧鹤川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躺回暖炕将带有香味的毛氅盖过头顶。先前的教训叫他不由地焦急起来,好在试探出神女并非无情。
过了一会儿,沈思漓带着侍女们鱼贯而入,像躲避洪水猛兽般坐得老远,自顾自得喝着冷茶,又仿佛喝的不是茶而是烈酒,面上绯色只深不减。
萧鹤川没再轻狂,变回了翩翩君子的模样喝完了粥,又在玉梅的带领下前往住处。
他进屋后环顾一圈,按照院落的规格判断出是王太夫人过去的居所。屋内陈设焕然一新,短短半日布置的与舒王府风格相近,凡用的已然是现有里最好的。
立架上悬挂着两件清洁如新的毛氅,隔断处斜立着那把黑底洒金油纸伞,床头放置着他赠出的手炉。沈思漓将他送出的物件大部分还了回来,可萧鹤川并不神伤,毕竟还有最为重要的东西在她身边。
次日凛冽的寒流席卷戎北,雾凇犹如高山雪莲般在严寒中盛开。野鸭湖蒸腾起氤氲雾气,聒噪鸭闹引起的喧嚣,回荡在原平城上空。
沈思漓强势整顿高府,将那些旧人悉数清退,连个厨娘都没留下来。玉梅和栗桃组织刚入府的佣人学规矩,严明厉害后让她们各司其职。
她们足够尽心,却见识短浅难免有所疏漏,在沈思漓恩威并施下对任何看着不起眼的物件,都有了敬畏之心。
不仅是高府,凡是高家在原平的产业,皆大张旗鼓招用鹘汉。而她任用鹘汉之举,在那些旧人宣扬挑唆下,引来近百号人在高府门口聚众闹事。
李有为骑马路过时瞧了一眼,并未派兵阻拦,引得旧人的气焰更加嚣张,吵着闹着要打进府去。
阿瓜等人对抗过叛军,手中长刀也不是吃素的。加之参格组织大批鹘汉,拿起对付猛兽的家伙,不甘示弱和闹事人等对峙。
外头吵得闹哄哄,府内沈思漓茗茶闻香,一副岁月静好怡然自得之态,感叹道:“新床搭帘帐,睡得就是舒服,气性都心平气和多了。”
比乐格像猴一样扒拉在柱子上急得直跺脚,口中哼哼唧唧地叫着:“要是参格和阿瓜哥他们拦不住怎么办呀……”
“皇帝不急太监急,”栗桃端来果干,不以为意打趣道,“这么些人算什么呀,成不了多少气候。胤都闹起来的时候数千人攻打定安侯府,阿瓜他们不都挺过来了。”
萧鹤川坐在沈思漓另一侧,莞尔道:“原平百姓真热情。”
萧鹤川的出现吸引了府内许多丫鬟的目光,生得细皮嫩肉,又有着话本里的温文尔雅,一举一动有着说不出的气度。
比乐格注意到他的目光不过多停留在别的女子身上,仿佛只被沈思漓吸引。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的和谐,又像是久别多年的好友,无需刻意寒暄,在惬意且和谐的氛围中,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沈思漓闭着眼,听着马蹄声渐近,低声说:“来了。”
孙李同样听见了气势磅礴的马蹄响,回首望去,见雪中策马而来的人目含凶光,手刀劈开飞雪,身后长队左右分列,宛若两条银蛇般将众人包围。
长荣不问对错,率队以气吞山河之气魄横扫闹民,将带头闹事的孙李踩在脚下:“老子在这,看谁敢对山君夫人不敬?”
孙李一把老骨头都快被踩碎了,吃了一嘴带泥沙的雪,像只乌龟一样扑腾着四肢:“长荣兄弟,是我啊……”
“打得就是你!”长荣锐利的目光环视一圈,逼退众人,铿锵有力地高声道,“奉禁军大统领兼怀化大将军之命,特来警告尔等宵小!里面住着的可是皇帝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凡有不敬闹事者,一概严加论处!”
高大而厚重大门缓缓打开,玉梅走出门外,立于台阶之上,指着牌匾抬声道:“即今日起,高府改为沈府,高家在原平的产业全部改姓沈。新东家用不用你们看得是你们的人品和本事,至于和高家的情分与我们夫人悉数无关。”
“换匾额。”
玉梅话音刚落,眨眼间便有家丁抬着新匾额跃出门槛,搭梯换匾三下五除二新牌匾悬挂稳当。
长荣环顾四下,对看热闹的百姓们朗声道:“此时新掌柜已然到铺面,那些不中用的也清退地差不多。正值用人之际,不论是鹘汉还是汉人皆可上工,机会自然是先到先得。”
闹事的人如此舍不得高家的岗职,不就是因为待遇好,东家又管的少,可谓是人人艳羡的萝卜坑。被孙李招来的这些人,一听自己有机会顶替上去,当即像鸟兽般争先恐后四散开来。
在场的鹘汉面面相觑,他们本就处境艰难,听着有机会上工,连忙跟参格告别,拿出吃奶的力气跑在汉人前头。
李有为躲在暗处,长荣指挥府兵列队,时不时朝城门口望去,便知这出戏还没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