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半口之杯 ...

  •   任千忧听那说书人扯皮,差点没笑出声来,啧啧地端起酒杯,却觉这杯个一口嫌少,半口嫌多,顿感不喜。

      随着席面渐渐呈上来,菜品不多,各种各样零零碎碎的碗碟盏具倒是多得吓人。任千忧出奇地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最后干脆以碗斟酒,取盘作食,好好填饱肚子后,像猫一样把所有看不顺眼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掀下桌去。

      最后干脆广袖一挥,把一堆零零散散都扔下桌,咕噜噜地滚了一地,叮叮当当地磕磕撞撞。引得不少人暗戳戳地抬头观望。

      任千忧转着酒杯,踱至环楼围栏边,翻身飞落,咚的一声落在说书人案边。

      右脚一捞,隔着衣服踩在案上,右肘撑在膝盖上,左腿伸直,斜坐在案沿边,左手散漫地转着酒杯。

      回过头看他,笑道:“您先歇歇,让我来讲?”

      说罢将一小块碎银扔进说书人怀里。酒楼中人便光明正大地伸长脖子,好奇他要做什么。

      任千忧举起酒杯,虚虚地敬了一圈客人后,将就说书人拍案的工具一拍桌子,

      “不知诸位可曾听闻此间奇酒耽水厄?这可是酒仙勿开翁的独门手艺。丰和有酒,名为耽水厄,酒中用料稀有复杂,醇香甘烈,工艺独门,异常流行。”

      “嗜饮者耽溺夜梦,他人唤之不醒,有聚众临江夜饮,有人言可见仙京,有人言可见鬼神,有人言可溯洄重生……”

      “可惜后来为限制用量,特制半口杯。玄安果酿,酸甜利口,多饮无碍,用此杯岂不是本末倒置,贻笑大方?”

      说罢掷杯于桌,跳着大笑阔步出门去。甩着刻着谢字的玉牌,朗声道,“钱记谢大公子头上!”

      徒留一酒楼的人,窃窃私语,有观望热闹者,有面目狰狞者,亦有愤然起追者。

      任千忧到处乱晃,两条腿,几天时间,生生跑了数家店铺,酒令,书院,游园,博塞,集市。

      小摊付银不找,大铺亮玉牌记账,吃喝游戏不按常规,还偏偏有谢家玉牌,教人敢怒不敢言。

      商家反倒对他翘首以盼,纷纷开始琢磨任千忧今日又将去往何处。

      不过几日,风头已经压过谢大公子回城,任千忧身边的人也越聚越多。

      渐渐有人认出,此人乃当年丰和盛极一时的名士“须折花”。

      只知此人博闻强识,见解独到,人品不羁,行事从心,被很多人引以为友。

      又有人认出此人是当时有名的杀神奇将,好像还成了侯爷。

      众人皆不信,认为是谢家礼贤下士,令前朝雅士也可为谢大公子上宾。

      不过几日,便有人传任千忧将应太守之子越慎行出游赴宴。

      楼上出来赏花的姑娘先掩面偷笑,又按耐不住地拉着一旁的姐妹看他。茶楼酒客也纷纷探出窗,想来看看这声名在外的任千忧究竟长什么样。

      街上围得水泄不通,连走卒贩夫也伸长脖子想看个热闹,瞧瞧是何方神圣。

      围观人群里,还有一群小孩正推推搡搡。

      “我见过任公子,他可比你们说的厉害多了,随手可折崖上之花,肯定是武功盖世!”

      “骗人骗人,明明是取天上的灯笼。我看见的!”

      “你们都胡说,他奇奇怪怪,还会讹人!”

      “你怎么能乱说话,小心挨打!”

      “卖花了,卖花了,送给心上人一朵花吧。”

      霎时,花束似天女散花般从四面八方飞来。任千忧飞身而起,将空中的花尽数捞入怀中,却只留下了一句话。

      “折花冻其美,华而不凋,岂敢以尘泥污之。”

      于是玄安人皆知任千忧喜折花。

      宁可忍受盛极之花被攀折,也好过忍受在华美之时被迫接受渐渐凋零枯败,最后落入尘泥,被轻贱踩踏的未来。

      迎客来酒楼内,众人已到,只候任千忧。

      宴席上首乃太守之子越慎行,其父不如子显,家中有妹名为越独舞。

      位次其下依次为主薄家谭大公子,主薄谭砚以前为谢家门客。荆家荆二公子。

      荆家为玄安富商,荆二继承家业。以及其他公子在坐等发话。

      荆家二公子率先开口:“越兄何故要宴请任千忧,此人不过一门客,也无过人之处,哪里劳得越兄设宴?”

      越慎行苦笑道:“门客?那也是谢家的门客。再说了,你看看这杯盏,当年是谢三公子喜用,才满城流行。”

      “他不过几句话,就让这城中酒杯大改。在玄安行走不过几日,便已难以忽视他的名字。”

      荆二冷哼一声,不屑道:“不过借了谢大公子东风罢了。”

      主薄家谭大公子微微摇头:“荆二,借东风可到不了这种程度。但是一山不容二虎,大公子回来,谢家情形究竟如何,还是好好想想吧。任公子如此高调行事,就不知道是谁的意思了。”

      荆二听此,不赞同道:“还能是谁的意思,谢家两位公子从未失和。任千忧此举,不过是培植自己的势力。”

      “最先与其结交的就是那些外人,我家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些丧门犬压下来,哼!真是气煞人也!”

      说罢,便越发觉得晦气,不自觉地抖了抖衣袍。

      “任公子到了,我先去迎迎。”越慎行起身道,传话随从也退至一边。只是还未离座,任千忧便已经跨门进来了。

      举步生风,气度卓然,披一玄色鹤羽大氅,内衬紧束,狐毛做饰,隐有武伐之气,无端弥漫开一种压迫感。手指上还勾着一金丝手链,微微摇曳。

      “公子!公子稍等……”

      只见一随从从后匆匆跑来,抱着满怀高过头的花,边跑,花瓣就边漫天飘飞。

      本来应该是霸气侧漏的出场,在这满天飞花的背景下,却莫名变得有点……骚包?

      “抹月,过来接氅!”

      任千忧一把一斜肩,那大氅便乖顺地滑落到手上,顺势一把丢给抹月。

      抹月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侍女眼疾手快地接住大氅退下。

      任千忧脱下大氅后,气质陡然生变,如同孤松变成修竹。

      虽说看得出来有习武练出的肌肉,却莫名透露着消瘦的特点,一下子冲淡了刚刚的压迫感。

      众人心中不自觉地落下了一块石头,纷纷轻舒了一口气。

      任千忧向越慎行拱手笑道:“抱歉抱歉,路上耽搁了些,等会我自罚三杯。”

      越慎行迎上去,引着任千忧入座,也笑道:

      “哪里哪里,任兄何须如此客气。任兄能来,就已经很给越某面子了,哪里还敢言其他。素闻任兄美名,如今得见还真是龙章凤姿!”

      谭大公子也应和道:“幸得越兄做东啊,才让我等得见任兄,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愧深受谢大公子信赖。”

      任千忧面上不显不喜,淡笑回道,“哎!哪里哪里,越兄潭兄客气,我与谢大公子也不过点头之交,大家都是江湖朋友,随心就好。”

      荆二也乘机刺他道:“是啊,五湖四海皆兄弟,听闻任兄最近结识许多才俊。在下心中佩服,也想广交好友,还劳烦任兄引荐引荐啊,哈哈哈哈。”

      任千忧脸上的笑意不减,“说到好友,”那金丝手链被晃了晃。

      “听闻荆公子家有金饰生意,荆公子家这手艺令人钦佩,只是任某一好友误送此礼,任某实在是不敢领受,还是还给主人家吧。”

      说罢就将那手链递给荆二,那荆二本来听完话就不自在,但挤出笑接过那手链,细细一看,顿时面色铁青,青筋暴起。

      任千忧没等他反应,转身就东倒西歪的落座,一连试好几个姿势才终于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半撑着就开始吃东西,丝毫不顾这尴尬的气氛。

      这群人啊,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却一个暗刺他来得晚,一个打听着自己和谢家的关系,一个已经开始算计自己了。

      本来设宴就没安好心,又做此姿态,不发发威,倒真的以为自己好拿捏。

      越慎行心中大愕,这任千忧与他们素未谋面,这才几日就对得上脸,甚至直接踩荆二痛处。

      荆二家的金丝生意一直是大头,近来被外来商铺占了很多生意。虽说暗地斗得是很难看,但明面上还是瞒得很紧。

      此人拿这手链,是早就知道荆二要发难,还是本来就打算给他下马威……

      越慎行强行压下去心底升上来的寒意,方寸大乱得倒开始说起胡话来。

      “莫不是红颜知己?任兄一来,不知道又有多少闺阁少女芳心暗许了,看这花束,还真是羡煞我等!”

      任千忧塞下一块糕点,微笑道:“玄安热情好客,要是你们喜欢,不若拿两支回去,但我得先给谢公子留几只。免得他念叨。”

      谭大公子的笑又只能僵在脸上,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道,“任公子真是细心。”

      一时,谁都不敢多话了,官员之子不敢先于谢氏结亲,这是本就是一个非常尴尬的话题。

      偏偏谢氏没有可以主事的高堂,此事就一直搁置没个结果,便让这个话题更加尴尬了。

      任千忧扫视一圈,心中叹气。哎,这就撑不住了,果然还是一群公子哥,透着稚气,罢了,何必和他们置气呢?

      任千忧转靠在一旁的扶手上,开始状若无意地提起正事。

      “听闻城东有异状,甚至有吃人的传言,越兄可有听到消息?”

      越慎行终于有了可以继续的话题,连忙正色回道,

      “是有此事,但却是城西,流言也有些夸大,应该是没死几个人的,可能是什么猛兽行凶吧,过几日寻个大师超度一下就好了。”

      任千忧眸色暗了暗,哈哈一笑,“那就不说这些了,任某初来乍到,不甚熟悉,不知各位可知玄安何处值得赏玩啊?”

      接下来的话头就更好接了,宴席也轻松起来,讲点有的没的,拉点爱好家常,其他的人也渐渐向任千忧敬酒搭话,也无非些吹捧结交。

      毕竟背靠谢家,又敢叫板越谭荆三家的人,牵一下线露一个脸总不坏。就算是以后出事,他们最多也只是一起吃过一次饭的关系,极好撇清。

      事实证明,在任千忧不故意刺人的情况下,他是一个极善于这种场合的人。

      推杯至盏,幽默应和,称兄道弟,又什么事都可以搭两句话。喝酒又毫不含糊,与人推心置腹,熨帖得很。

      讲起故事来引人入胜,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情绪,极得人心,比主家还会把控气氛。以致于大家关系也热络起来,仿佛刚才的不愉快早溶散在酒中了。

      酒过几巡,天色渐暗,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闹哄哄的宴席上渐渐有人告辞,也到了散席后相互拜别的时候。

      越慎行笑着又拜别一人,见任千忧还愣在一边,问道:

      “不知任兄可有安排,要不先上我府中马车,送任兄回去?”

      任千忧望向窗外,盯着地面涟漪层层的水洼,耳朵微动,却不理人也不搭话。

      莫不是喝醉了?越慎行想起任千忧喝的杯数,偷偷打量起任千忧的面色来。

      但他未有醉态,步履稳健,只是不理人,和席上侃侃而谈的样子大相径庭,倒是和刚刚开始呛人的时候很像。

      一时也摸不准他是个什么状况。而开宴时被呛的阴影让他也不敢轻易招惹他,只敢默默地陪他看雨景。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