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方常 ...
-
方常进来的时候，人已经东倒西歪了，还是江添瞧着不对赶紧上前扶了一把才没有撞到桌子摔地上，人都这样了还死死攥着手里的卷子和笔，说自己等会要继续做。
江添发现方常身上的黑气比白天看到的时候重了很多，空气中那些黑线也跟着蠢蠢欲动，而且莫名感觉很……狂躁？
江添不确定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自己的视觉受到了情绪的影响，就像是炎炎夏日中，看着蒸腾扭曲的空气，就觉得自己也热得发软了一样。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知道了，你先坐好，我给你找药。”江添伸手探了一下方常额头的温度，烫得很，皱着眉头去倒开水拿退烧药——医务室的值班人员接了电话就出去了还没回来，江添本来就觉得这整一个补习班都不太对劲，想找机会和同样有黑气缠身的方常聊一聊打听一下情况，也就没有阻拦人擅离职守，完全没想到会发生现在这种情况。
尽管江添一直觉得自己精神可能有点问题，隔三差五就去看一看精神科，但如医生所说，他身强体健到不去当运动员可惜了，就这个身体素质，他从小到大就没怎么生过病吃过药，再且说就算他久病成医，那也不是真的医生，可不敢给人开什么药，只能拿最常见的退烧药先给吃着，总归先把温度降下来。
方常乖乖吃了药喝了热水，晕头转向地被江添摁床上休息，一躺就是半小时，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期间江添给他量了好几次体温，结果发现这温度不降反升。
江添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他在给方常喂药让他休息之后，第一时间就翻值班表找到值班人员电话打过去，显示正在通话中，他又从记忆里挖出几个补习班老师的联络电话，三个中两个没人接，剩下的一个表示马上处理。
然后处理了半个小时一点信都没有，再打过去电话就占线了，后来打那位值班人员的电话倒是打通了，但对方表示自己正在送一个心脏病的学生去医院，在救护车上，没办法赶回去。
江添：“……”
他知道自己不该阴谋论，但他真的很怀疑这个学生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甚至有那么一瞬觉得他们就是故意放任方常高烧不退不救治的。
“不管真的假的，这个补习班都是该被取缔的。”江添已经决定出去之后就来一个“天凉王破”，他进来探听情况自然不可能只靠眼睛，身上可是藏了不少高科技，视频音频管够，他们家也有些人脉，双管齐下关停一个违规操作的补习班还是可以的。
值班人员久久不来，江添也没办法，他总不能真的看着方常烧死，只能拨通了自己那位精神科医生的电话，好在这位还是很靠谱的，电话顺利接通。
他飞快地将情况说明，根据医生的指示先喊醒方常，“方常，方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方常反应有些慢，但神智还是清醒的，江添问了他的具体症状，在医生的指示下拿了药喂给他，又用冷毛巾等东西给他物理降温，折腾了好一会儿，再量温度确实降了下来。
他周身的那些黑气也不再那么狂躁，空气中的黑线都跟着蛰伏起来。
“有用。”江添松了口气，和医生道谢后又说了几句之后，就挂掉了电话。
“……江添？”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江添看过去，发现方常已经坐了起来，正在默默地盯着他看。
方常的眼镜在江添将他摁床上的时候就摘了下来放在桌子上，此时没有镜片遮挡的眼睛将里面的复杂情绪都展露无疑，那烧得泛红的眼白似乎侵染了瞳孔，在白炽灯下瞧着是棕中带红的颜色。
“你，为什么在这里？”方常询问。
江添实话实说，“看了医务室的访问记录，发现你经常来这边，所以来蹲你，想跟你说说话。”
方常慢了一拍，不太理解：“说……什么？”
他虽然没有说出来，脸上却明晃晃写着“我们不太熟”“找我谈什么”“你不该去找陈俊义吗”这几行字。
江添斟酌着话语，看到黑线是他的秘密，他不可能贸然将这一点点破，但他也不可能什么都不说，方常又不是傻子，他最终还是决定先从科学的角度，点出方常的异常之处。
“你最近睡不好吗？我看你来开过几次助眠药物？”江添询问。
方常顿了顿，面上的疑惑收起，变成了一种略带防备和抵抗的姿态，“老毛病，没什么的。”
江添看出来他不太想谈，但话题好不容易开启他不想就这么结束，索性直接跨了一大步，将话题引向对方最有可能会感兴趣的地方。
他看了看桌上的试卷和笔，道，“这补习班不出三天就要关停了，这试卷你不用做了，这几天可以早点休息。”
“发生什么了？”方常惊讶地抬起头，立刻询问，“那高校保送名额还能兑现吗？”
江添立刻明白，保送名额是对方最在意的事情，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来这个补习班的大多数都是冲着这个来的，会有这样的反应无可厚非，他此时并没有当一回事。
反倒是方常说完有些尴尬，露出几分局促的姿态，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表现过于功利，连忙补充询问，“为什么会关停？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里的补习对我们完全没有用，而且连最基本的安全保障都做不到，关停整顿是必然的。”江添巧妙的将自己也拉入语境中，减少谈话时双方的对立感。
方常愣了一下，“你是为我打抱不平吗？其实不用这样的……”
江添语气平静：“今天任何一个人在这里，我都会这样做。”
方常抿唇，面露难色，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江添敏锐的察觉出对方自己的做法并不赞同，他眯起眼，“你不希望补习班关停？为什么？”
方常支支吾吾，“我……只是觉得，也没严重到一定要关停的地步……”
江添很冷静的陈述事实：“你知道以你刚才的状态，如果没人管的话，是有可能直接烧死或者烧傻的，对吗？”
“我只是……”
“说实话。”江添的语气并不重，却直接让方常哑了声。
好半天，方常才垂下头，捏着手指，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艰涩说道，“我需要这个机会，我……如果我拿不到那个名额，上不了清北，会耽误之后的很多计划……会出事的……”
至于会耽误什么计划，出什么事，方常说得模棱两可吞吞吐吐，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江添冷静地抓住这点步步紧逼，才终于将情况逼问了出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之前说过江添所在的班级是省实验最好的班级，里面的三十五个学生都是尖子生中的尖子生，大部分在高一高二的时候就会被名校录取，其余学生则是正常走高考路线，拼一把省高考状元。
这么说自然是有事实依据的，自省实验经营这个尖子班开始，清北录取名额节节攀升，甚至连续两年的省状元都从这个班里出的。
虽然现在明文规定不允许炒作高考状元，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少考了好学校的学姐学长辗转各个学校演讲、卖读书笔记、拍视频开直播分享读书经验等等，效果都相当好。
如此一来，自然有看到理论的商人盯上班里的学生也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只不过学校的老师都很负责，把这些都挡了回去，并且还在班会上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过：“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只有学到的知识才是你终身受益的，可别被外面的繁华迷花了眼，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那些东西，你们上大学了毕业了都会有的。”
江添自己不缺钱，住的地方安全性也很高，要不是老师提醒都根本不知道有些商人竟然都“未雨绸缪”都这地步，也自从陈俊义口中听到过一些风声。
“我的读书笔记、卖课、讲座……我也不想，可我爸妈收了出版社和媒体的钱……我要是拿不到名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求你们，太难堪了……”方常捂住了脸，声音听起来就非常难受，尤其是说到“难堪”二字时，听起来甚至有几分扭曲。
江添看到他周身的黑气一瞬间暴涨，不过很快又蛰伏下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江添思忖着道，“你现在才高一，并不急于这一时，你——”
“没有压力，想学就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你一样的，江添。”方常打断了江添的话，他摇了摇头，抬起那双猩红的眼睛，即便他极力压抑着，尖锐的情绪也控制不住的喷薄而出。
他喉头滚动了好几下，似乎是想要和缓语气，平复情绪，可是开口说出的话却不自觉带上了讥讽，“真羡慕你，可以不管不顾任性自我。”
话音未落，方常脸上流露出懊恼和难堪，他偏开头去，“对不起，我可能脑子烧坏了，说话没经过大脑，我有点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还有课，有事之后再谈吧……”
江添面无表情地目送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回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面，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这种情况了都还不忘拿上卷子，看来脑子没有真的烧傻。
说是之后再谈，但实际上，第二天江添巡视补习班，方常的位置就空了，问老师说是他被一个名校的老师看中，提前取得了资格，被老师单独带着学习去了。
江添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他没有犹豫，借着上厕所掏出手机就准备联络他妈陈女士举报这个补习班，顺便找方常的下落，然而界面上的号码刚拨出去，眼前的世界就一阵扭曲。
记忆在回归了一瞬之后再次消失，他出现在了葬礼上。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搜集信息，然而在回头的刹那，瞳孔紧缩一阵震动。
他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灵堂，而灵堂挂着的黑白照片，那上面笑得灿若骄阳比耶的少年，赫然是陈俊义。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方常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