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师兄》寂三秋

3、剑修

　　楚客还是没能死成，他是被抬回剑亭阁的。

　　山泉北的刑罚森严，父亲用引雷诀折磨他，等到处刑完毕，楚客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我看到他手脚无力躺在刑台上抽搐，又因为过于疼痛，指尖深陷在地面，十指崩裂，流了一地的血。

　　我奉命送楚客回去。

　　路上他一言不发，剑亭阁的主事来接他，他才回过头，嗫喏地开口问我。

　　“你是乙末年出生，为何叫静潭？”

　　这个问题的答案山泉北人人知晓，可自从我有记忆起，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我的面前问我。

　　我曾想过楚客的身份。

　　父亲随师门姓楚，他有五个师兄弟，往生牌上却只写了四个人的名字。

　　我断掉输送给楚客的灵力，喂给他一颗回元丹。

　　我面无表情，冷冰冰地回答楚客：“山主希望我心如静潭死水，一生无亲无故。”

　　这就是我名字的由来。

　　楚客似乎是被我的话惊到了，他虚弱抬起一只满是伤痕的手，想要触碰我的脸，却又在我冷眼观望时退缩。

　　楚客怅然看了我好一阵，忽然说：“静潭，你这样很不好，小孩子家家，正是开心快乐的时候，你怎么能约束天性。”

　　我蹙眉道：“你不是我，怎知道我的天性。”

　　楚客顿了半晌，见我这样冷冷清清，他眉心拧起，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过了一会儿，他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最后竟然塞给我几枚灰扑扑的凡间铜钱。

　　“你去过山下吗？”楚客道：“有空闲去看看，不要老是闷在山上。”

　　管事在一旁等得不耐烦，碍于我的颜面，又不敢大声说话。

　　见楚客过来，他推开楚客，告诉我楚客不干净，叫我小心些。

　　我没有理会烦人的管事，拿起俗世的铜钱，端详后放在手心里。

　　我能看出来楚客是在担心我，但我不能回应他的好言相劝。

　　我只是告诉他没有父亲的命令，我是不可能下山的。

　　临走前，我和楚客道别：“追求剑道是我自愿，父亲没有逼迫我。”

　　我从练剑起，就想当山泉北的第一人。

　　我明确知道我手中执剑，不是为了我父亲，而是为了我自己。

　　我告诫楚客：“做炉鼎命短，你以后好自为之。”

　　虽只有短短数面，但我希望我们再无瓜葛。

　　回到主峰，收拾好佩剑，我连夜上了寒玉谷。

　　师兄的事让我明白，诱惑贪念不可取，保持剑心澄明，才能让那些世俗的欲望远离我。

　　我在寒玉谷闭关十年，期间没有人打扰，一心参悟剑道。

　　十年后，我出关了。

　　山泉北年轻一辈的内门弟子，再无一人是我的对手。

　　可不知为何，我迟迟悟不出剑道。

　　十年过去，父亲已然变老，他两鬓间都是白发，心态却比十年前宽松许多。

　　我时常感觉，父亲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

　　我问父亲：“什么是心中剑意？”

　　父亲看着我，忽然问我：“静潭，你有没有折断本命剑的勇气？”

　　仙剑可与修士共鸣。

　　身为剑修，一生只有一把本命剑。

　　我的修为来之不易，本命剑折断，我也会一落千丈，成为一个刚入门的弟子。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从头再来。

　　父亲了然笑出声，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慈祥的神色。

　　他告诉我：“静潭，有舍才有得，我欲派你下山，送楚客去销魂门，你可以在销魂门耽误半月，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隔了十年，我与楚客再次相见。

　　他和十年前一样，容貌依旧，人却消瘦得可怜。

　　这次下山只有我和楚客两人，我从父亲那里知道，销魂门的门主近期突破，需要炉鼎承载过量的灵气。

　　“你长大了，比小时候还不爱笑。”

　　楚客力气太小，他在仙剑上站不稳，我只能找辆马车，送他前往销魂门。

　　我不习惯有人和我闲聊。

　　我在山泉北是少门主，是所有人眼中的天骄。

　　师兄和师姐们不会离我太近，长辈受到爹爹影响，也会对我更加严厉。

　　“楚客，我不会无缘无故玩笑。”

　　楚客见我没有疏离，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好说话，他便坐过来，告诉我一个秘密。

　　“我讲个笑话给你听，你来捧场可好。”

　　他坐在我身边，悠长地望向远方：“其实我也是剑修，只要我想，我可以打赢剑亭阁的所有人。”

　　楚客眉眼间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意气风发。

　　他笑着打趣我：“这一路上我来教你剑法，你叫我一声师父。”

　　我笑不出来，冷冽的目光看着楚客。

　　半晌后我吐字清晰。

　　“你自甘堕落，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