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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许家 ...


  •   许家世代为商户,走南闯北,足迹遍布山河大地。到了许樟这一代,祖辈财富积累足够多了,加之许樟本人也没有什么野心,就打算把家安在丰州境内,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再出门奔波。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奈何许樟一不科举,二不做官,手里有钱还可以讨好当地州牧,让州里长官关照一二,小日子也算过得滋润。

      五年前,许樟原配谢氏生下女儿没多久便撒手人寰,许樟与女儿相依为命了两年,之后纳了一王氏女为妾,王氏隔年为许老爷生下女儿,现在肚子里又揣着一个。

      住在清平巷的人都说,王氏扶正是早晚的事儿,她怀的这一胎肚子尖尖的,又极爱吃酸,想必是个哥儿无疑。说来人各有命,先夫人谢氏命中带煞,留不住这到手的富贵便早早去了。

      这许家偌大的家业,日后可不就是王氏和她的几个小崽子霸占着?男人嘛,一个个都贱得慌,先夫人在世时,许老爷与她那可叫一个恩爱。先夫人走后,许樟在灵堂上哭得形销骨立,真真是深情。

      可这神情终究抵不过岁月与美人,许老爷没过几年再度纳美,这世道,膝下没有儿子要被人戳脊梁骨,许老爷只有一个女娃娃,续娶实为寻常。

      可偏偏这王氏还是先夫人的闺中密友,与先夫人关系不菲,时常来许府做客。这个细微的口子不断被人放大,街坊四邻议论得津津有味。

      有人说王氏不知廉耻,在谢氏生前就与许老爷珠胎暗结,生生气死了谢氏。也有人说,许老爷郎心不再,嫌弃谢氏人老珠黄,下毒毒死了谢氏。之所以不把王氏扶正,不过因心虚罢了。

      也有说许老爷深情似海的。许家三代单传,先夫人没福气生个哥儿,许老爷想求个儿子,却并未宠妾灭妻,不曾让王氏越过先夫人,这不是深情是什么?

      传闻沸沸扬扬,许府自然也能打听到。人言可畏,畏的是无能之人。似许樟这类有钱的老爷,跟当官的打交道,岂会畏惧这几句流言。

      不过听到众人居然这样议论他们一家,恶意揣测谢氏之死,他心里总归不好受就是了。

      他压下烦躁,从玫瑰椅上起身,问身边长随:“宁儿呢?又跑哪里疯去了?”

      许宁就是他与谢氏生下的女儿,今年已五岁,前两年次女刚生下来身子骨弱,他注意力几乎都放在次女身上,便对长女疏于照顾。

      等他反应过来时,许宁已经长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性子,成天就知道与隔壁那姓梁的小子疯玩。

      梁玉平乃县尉幼子,比许宁大了两岁,一天到晚只知道爬高蹿低,顽皮得令人头疼。

      他是县尉夫妇的老来子,前头几个哥哥姐姐都成家嫁人了,老两口不惑的年纪得了这个宝贝蛋,更是对他一味纵容。

      许樟本来极不愿意宁儿与那小子纠缠一起,奈何小孩儿玩心大,许宁又是个霸王性子,你禁什么她非得跟你唱反调。

      许樟不想她逆反得太厉害,庆幸那梁玉平家里是个官身,若宁儿与梁家幺子打好关系,来日出了事也能帮衬一二。遂不再阻止。

      长随从小伺候许樟,知道老爷关心姐儿,要他时刻掌握姐儿行踪,躬身回道:“大姐儿正跟梁少爷玩呢,方才听人说是往东边去了”。

      清平巷在城中算是一条富人林立的巷子,周围要么住着有钱人,要么像梁县尉一样,是有官职在身的爷。穷苦人家嫌少涉足清平巷。

      也正是因此,当街坊邻里都对他许家议论纷纷时,许樟也没可奈何。他一介商户,与其他富人硬碰硬,不亚于两败俱伤。

      清平巷处于丰州城安乐县的东北地带,巷子很长,从西贯穿到东边。西地地势较低,常年洪涝,居住的多是穷苦人。而东北方向地势环境优越,贸易发达,毗邻东市,是整个安乐县的经济纽带,居住的多是大富大贵人家。

      巷子一直延伸到东边,尽头是一座古寺名崇安寺,听说前朝高僧羽化后的舍利子就供奉在此地,佛法无边,香火一直十分旺盛。

      不管是哪日,崇安寺始终是人来人往的。这年头拐子多,虽然许樟安排了护卫在许宁身边,到底还是不大放心。

      他放下书叹气:“怎么去了那地方?也不怕被什么东西冲撞”。他无奈摇头,自觉对女儿的忽视和亏欠,以及对亡妻的愧疚。

      许老爷虽是商户,无法科举也无意于科举,可他长相爱好都偏向文人墨客,每日除了处理庄子呈上来的账本,就是捧着书在读,时常废寝忘食。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考状元郎呢。

      长随林风道:“崇安寺香火旺盛不是没有道理的,想必是个福地,姐儿哪有被冲撞之理,被佛祖庇佑还来不及呢”。

      这话许樟爱听,当年长女刚生下没几个月,门口来了个跛脚老道,他当时掐指一算就算出了府上新添人丁,还说宁儿是福泽深厚之人。

      谢氏听了登时喜不自胜,忙让人包了银钱送给老道,表答谢之意。虽后来听人说这老道是个四处坑蒙拐骗之人,说的那番话只是为了银子。但长女是个有福之人的吉言,他还是记在了心里。

      他沉吟一声,吩咐:“宁儿是福星,保不齐有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你让婆子到崇安寺为她求个符戴在身上,去去晦气”。

      林风正准备应下,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喊声,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娘穿着鲜艳,头上扎着小揪,打开门就要冲进来:“爹爹!”

      许樟稀罕的把次女抱在怀里,亲亲她红扑扑的小脸:“云儿怎的来了,是不是想爹爹了?”

      云娘胖乎乎的小手放在许樟肩膀上,紧跟着吧唧一口亲爹爹,笑盈盈道:“是啊,云儿可想爹爹了,阿娘也想,阿娘肚子里的弟弟也想”。

      奶声奶气的声音让许樟听得心都化了,他顿时把在外疯玩的长女抛到九霄云外,把次女往肩上一扛,笑道:“那好,既然这么想爹爹,云儿跟爹爹去找他们好不好?”

      云娘满足点头,安心窝在许樟怀里,随他往后院走去。走之前,她注意到爹爹身边的长随,好像叫林风的,她柔柔冲他笑。

      林风受宠若惊,胸腔阵阵暖流划过,也回了个笑给她。恋恋不舍看着二小姐跟老爷的身影消失在院门拐角处,才不得不收回目光,去准备老爷交待的事。

      许宅后院。王氏坐胎已七个多月,很快要生了,她身子丰腴,小腹高高隆起,头上的青丝只用簪子固定,看着简单又素净。当年谢氏还在时,她数次到许宅造访,早看上了年轻沉稳的许老爷。

      王家在当地也算大家族,只不过王氏乃庶出,与嫡母关系又不好,将来等待她的多半是为了家族利益而随意婚配的男子。

      她见过了风姿俊朗的男人,哪里还看得上其他庸俗子弟?她与谢氏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凭什么谢氏那个小门小户出身的,能嫁给许樟这样温和貌美的男人?

      头一次见到许樟,她心里就生出浓浓嫉妒之心,嫉妒谢氏这个病秧子居然能高嫁。虽然在当代人眼里,商户地位确实卑微。可许樟有钱啊,这世道看的不是钱就是权,只要有钱,那些个当官的可不得卖他几分面子。

      何况许樟父母早亡,上面并无公婆侍奉,若她嫁入许家,能得到许樟的疼爱,再生下一男半女,可不比为了家族利益随便配个男人来的强?

      有了想法,她来许宅更勤了,也多亏谢氏是个傻的,引狼入室的道理都不知道,还时常为她引荐许樟,无形中为她与老爷增加许多见面机会。

      苍蝇不叮无缝蛋,王氏有意勾引,许樟定力不足,一来二去确实被她迷了心智。不过当时谢氏还在,许樟尚存一二分理智,强行与王氏断了。

      后来谢氏产后心绪抑抑,逐渐油尽灯枯,没撑多久便香消玉殒了。走之前,她还特意嘱咐王氏,帮她留心宁姐儿,不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恐怕她死也想不到,昔日闺中密友转眼成了夫君的妾室,成了她孩子的庶母,当年的一句遗言,未想到以这样的方式实现。

      看到许樟抱着女儿进来,王氏从软榻上起身就要行礼,被许樟眼疾手快阻止。他无奈:“都说了多少次不必行礼,你还是不听”。

      王氏清浅的眸子低垂,那一小截皓白色的颈项露出,更显得女子温婉。她轻声笑道:“老爷乃一家之主,礼不可废”。

      又轻声斥责他怀中的女儿:“都说了不要动不动就让爹爹抱,爹爹整日劳碌,你忍心让爹爹受累?”

      这不轻不重的语调不似训斥,更似调侃。云娘朝王氏扮了个鬼脸,才不依不舍从许樟怀里退下。

      许樟自桌前坐下,接过王氏奉上的茶,轻轻啜了一口,察觉到身边人都站着,他挑眉问:“怎么,都不坐吗?”

      “老爷坐吧,妾站着伺候就行”。

      许樟让她坐来自己身边,揽着她温软的后腰,大掌爱怜抚摸着她鼓起的小腹,关切问:“孩子怎么样,可还闹你?”

      谈到孩子,王氏眼底满是期盼:“今早还一直在里面踢腿呢,想是迫不及待出来见爹爹了”。

      许家一脉单传,许樟自然想要儿子,也期盼她肚里这一胎是儿子。勾唇笑:“爹爹也急着见他,但还是希望他在里面待足月再出来罢”。

      王氏皓腕放在许樟手上贴着,担忧问:“老爷,您说这胎是男是女?”她自然希望是个男胎,可万一又跟上次一样,她怕老爷失望,转而将目光投向旁的女子。

      这是她千辛万苦争取来的男人,凭什么要跟别人分享?好容易那短命的谢氏死了,她的身份名正言顺,万不能让外面的骚蹄子勾引了老爷。

      若这胎是男儿,给许家留了后,老爷把她扶正是迟早的事。

      许樟不想给她太大压力,淡声道:“是男是女我都喜欢,你看云儿也是女子,我不也照样宠她?只要是爷的孩子,爷皆一视同仁”。

      王氏低垂的眸子有些黯淡。

      旁边伺候王氏的婆子忍不住开口了,“老爷,老奴有句话一直憋在心里,今日不得不讲,即使老爷生气,老奴也得倾吐一二,这都是老奴一人之言,万望老爷莫怪罪到夫人身上”。

      “若夫人肚里是个哥儿,老爷准备何时将夫人扶正?总不能让哥儿顶个庶长子身份在外吧?”

      王氏大惊失色,厉声呵斥:“嬷嬷好大的胆子,竟敢质问起老爷来了!怎么,你这刁奴当够了奴才,要摆起主子的谱来了?!”

      又转过脸,面上一片泫然欲泣,声音凄凄:“爷,妾也不知这刁奴何时起了二心,竟拿孩子之事来要挟爷,爷放心,妾定狠狠发卖了这刁婆子!”

      许樟抬手表示不必,脸色不知何时也淡了下来:“她倒算你的忠仆,发卖了倒显得不近人情。”

      他凤眼微眯,掷地有声道:“在爷这里,不论是嫡是庶皆一视同仁,嫡子如何,庶子又如何?总归他们也参加不了科举,若要挣爷身后的那份家产,爷可以明确告诉你们,不论嫡庶长幼,不论男女,在爷这里都是一样的,分到的东西也是”。

      “别整天替主子们胡乱操心,失了一家的和乐。”他忽然朝外喊人,声音发起了狠,“把这言行无措的婆子拖下去杖责三十大板,再传令下去,胆敢有人背后嚼主子舌根,发配到庄子上!”

      下属一声“是”,连忙把王婆子拖下去了。事已至此,许樟也没了一开始的兴致,他掀袍往外走:“爷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不久留了,夫人记得照顾好自己”。

      语罢头也不回出去。

      王氏看着负心的男子就这样走了,临走前还敲打她一番,让她在众丫鬟面前没脸,泪珠似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眼见着人走远,王氏倚重的侍女珍珠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老爷也真是的,王婆子说的有什么错,非要下夫人的面子,想当年那贱人还在时,老爷对夫人可不是这样的”。

      “老爷不一直都想要个哥儿传承子嗣吗?为何不愿立夫人为正?”

      王氏冷哼,表情没了一开始的柔弱:“自然是为他心底的虚伪”。若说一开始觉得许樟是天底下少有的良人,相处几年,她早看透了。

      这男人看似多情,实则最是寡恩。他性子表面温和,却极度自私,在他那里,谁也越不过他去。

      之所以迟迟不愿把她扶正,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营造深情的人设罢了。外头的议论她又不是没听说过,说得多难听的都有,她听了尚且觉得不舒服,更何况许樟这伪君子。

      又想偷腥,又想挣名声,天底下哪有这十全十美的事儿?

      看来,扶正一事,她得转下思路,换个方向下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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