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吃瓜乐子人》与风休

20、当街论对错（修文）

　　圭期买好衣物回到仙客来的时候已然华灯初上，果如那小二所说，寻常人家店铺都悄然关好门窗。街上亦无夜市，正是月初，月儿几乎瞧不见，只有透过窗户的暖光和寥寥几盏灯笼让街道不那么黑暗。
　　反而是斜对面的吉祥客栈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还有背刀客时不时进出，间或能听到马匹嘶鸣与蹄声同起。

　　圭期早早就吃了饭，喊了水重新洗过，换上新买的衣裳，虽然他更习惯新衣服要洗过再穿，出门在外倒也没那么讲究了。
　　仙客来住的大多数是来往客商，小镇也就这么一家普通客栈，住的人不多，因着店家提醒，大多熄了灯早早睡去，免惹事端。
　　圭期丢开手中擦拭头发的帕子，确定发丝不再滴水，弹指把桌上烛火灭掉，悄然把窗户打开一道缝隙，夜风吹进来，半干不湿的长发扬起几缕。

　　他这间房正好对着吉祥客栈的方向，坐在窗台之上能清晰的看到斜对面客栈的大门，大门没关，凭他的眼力，很轻易的便望见了门口不远处的两桌客人。
　　其中有一桌引起了他的注意，一男一女，男的背对大门坐着看不到脸，女孩看着年龄不大，顶多十四五岁的样子，神情欢快的吃着东西仿佛出来游玩。
　　引起他注意的点是，男的身边一个大大的暗褐色箱子，瞧着像是木质的，但是灯光反射下隐隐有金属光泽。

　　这纹理和光泽瞧着像是……
　　“乌钢木，神机箱。”圭期低语，有意思，神机门的人都来了，这可太有意思了。
　　神机门，以机关术闻名江湖，因为其特殊性——学习机关术制作属于自己的神机箱实在太难——故而，每一代几乎都是单传，神机门每一代的门人都在寻找传人的路上。

　　太丑的不要，伤眼；太蠢的不要，懒得教；年纪太大的不要，别还没教会人已经老了又要开始找下一代传人了。
　　总之，神机门人稀少且珍贵，由此，神机门也护短，毕竟就那么一两根苗苗，不护着容易夭折了。
　　这样的神机门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轻易不会干涉江湖琐事，免得麻烦缠身惹来危险。

　　所以，在碧枢山庄之事甚嚣尘上之时，有神机门人出现在此，就很让圭期意外了。
　　回想傍晚从那杆子上取回的纸条上的消息，好像没有提到神机门，那么这两人最可能是今日下午刚到的。
　　如今才刚五月，安玲珑那边起码还要一个半月修养才能保证后续行动不出问题，那么他还要给安玲珑争取一个半月的时间。

　　王义诚不知是看出了什么还是想做点什么，借着他所谓的三十岁生辰大摆宴席，邀请了不少江湖豪杰前来赴宴。
　　宴席就在三日后，如今这客栈里住着的指不定有多少是王义诚邀请来的人。鱼龙混杂，圭期懒得分辨敌友，干脆不去趟这摊浑水。
　　是敌是友，瞧着便是。

　　看了好一会儿，圭期头发都要被夜风吹干了，他正要找个发带随意绑一下，刚转身要走，就听街上轰然一声巨响。
　　圭期猛然回头看去，就见本来坐在那吃饭的两人不知被谁逼出了客栈大门，退到了大街上。男子身形高大，一手按着神机箱站在前面，女子身形娇小，被前面的男子挡了个严实。
　　方才他所听见的巨响好像是那神机箱砸出来的，箱子周围烟尘尚未散尽。

　　这么一声巨响，让附近本来还亮着的几扇窗户霎时暗了下去，这下，真的只有吉祥客栈还亮着，成了黑暗中独有的光明之处。
　　圭期也不急着绑头发了，重新坐下，这戏码他爱看。
　　他坐下的功夫，客栈里施施然出来了三人，拿扇子的书生，扛着刀的莽夫，刻薄脸的妇人。

　　“小子，你意见有点大啊。”扛刀的莽夫率先开口。
　　按着箱子的男子沉声回应：“某不过说句公道话，倒是朋友你听不得真话。”
　　两句话的功夫，客栈里又出来不少看热闹的，二楼三楼也有人打开窗户往下瞧着。

　　出来的人里有那么一个衣衫褴褛补丁叠补丁，头发胡须乱糟糟，蹬着一双草鞋手中拿着一坛子酒时不时灌一口的酒槽鼻老头，让圭期失笑：“这老家伙居然也来了。”
　　目光一晃而过，老头醉醺醺的低头喝了一口，再抬头目光锁定圭期所在窗户看了一眼，又垂了下去。
　　男子的话似乎是触动了什么关键词，莽夫怒发冲冠大吼：“放你娘的倒灶狗屁！啥叫真话？啊？！老子问你啥叫真话？！”

　　他口沫横飞，空着的那只手指着男子就是一顿输出：“老子说的不对吗？啊？！那姓安的娘们就不是什么好货！走火入魔杀了那么多人不说，还嫉妒成性！自己不能生还霸着王夫人的位置不许人纳妾！这种娘们，搁我，早特么休了她！”
　　大声说完这番话，又指着男子连声质问：“你说，我说的哪点不对？她是没杀人还是没霸着王庄主不给纳妾？”

　　圭期无声冷笑，杀人之事尚且不说，想要抹黑安玲珑的名声，居然拿纳妾之事来说，还是个大老爷们这般大庭广众仿佛多嘴婆子一般，着实好笑。
　　下一刻，就有一个人替他说出了心里话，男子不疾不徐的反驳：“先不说安庄主杀人之事真假难辨，便是官府昨日也撤销了对安庄主的通缉，此事更是疑点重重；然后便是你所说不给王义诚纳妾之事，此事先不论对错，阁下堂堂男子大庭广众之下对一妇人私德行批判之言，岂非妇人之行？羞矣。”
　　稍稍停顿，不待对方发难，他继续娓娓道来：“再有，那王义诚本就是入赘，安庄主才是妻主，不论礼法还是律令，安庄主都有决定纳妾与否的权利。最后，我想提醒阁下，碧枢山庄的庄主姓安，不姓王。”

　　好口才！圭期听得心情舒畅，笑意加深。
　　“嘿！娘希匹的！你这小子……”论口才，莽夫明显不是对手，说着急眼了，扛着的刀提到手中，上前就预备动手。
　　“等等。”一直没出声摇着扇子装风雅的书生扇子一合，横在莽夫身前挡住了他。

　　“阁下属实好口才。”书生上前一步，言笑晏晏：“官府撤销通缉令，也许是因着人迟迟无消息，和王庄主一般认为她已然死了，死人自然不需要通缉。”
　　这张脸确实长得文质彬彬很能唬人，瞧着人模狗样的，圭期腹诽。
　　“王庄主爱妻之名全江湖谁人不知？成婚十载无子无女也无妾室，在座各位谁敢说自己能做到？这般爱重他的妻子断然不能撒谎把杀人的罪名扣在王夫人身上。”书生侃侃而谈：“我想，王庄主大义灭亲也是痛苦万分之下的决定，至于庄主之称，王夫人已然故去，碧枢山庄也不能没有主人，身为她夫婿的王庄主替她接下这担子不是应有之义吗？”

　　呵！好一个诡辩，人家说律条礼法，他避重就轻说王义诚爱妻，咬死安玲珑已死，所以撤销通缉也好，王义诚接任庄主之位也好都是理所应当。
　　圭期啧了一声，太无耻了。
　　男子似乎在想措辞回应书生的言论，就在此时。
　　“嗤！”突兀的嗤笑声从众人身后传出，现场为之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