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嫁了个和尚》千莎草

25、“闹鬼”

　　忠义候思量半晌，沉下心来练了几副字。直到戌时末才出了书房。期间他时不时感到身体轻微摇晃，意识仿佛被某种力量抽离至异处。不过这种感觉持续的过程很短暂，短暂到只是一个呼吸间。是以他并没在意，只当这段时间被赵氏给气的。出了书房门后，他没有犹豫的领着长随往柳姨娘的院子行去。

　　这两日天气都不太好。昨日暴雨虽歇了，可今日天空中依旧无星无月。冷风胡乱的吹，使得两边路旁树木枝桠乱摇乱晃。在这黑压压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显出几分诡秘姿态。

　　长随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

　　忠义候裹紧外袍，冷风吹在身上，感观不太美妙。可因为即将到手的官位，和对二女儿的期盼，这点不妙之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也可以说他现在心情很好。

　　正因为心情好，所以想当然忽略了头顶上方飘飘荡荡的某只不和谐。

　　长随王大一路低头看脚下。更加没注意。

　　直到一曲阴测测的童谣响起：“铃儿响，铃儿响，高高挂，随风摇。雨儿下，雨儿下，滴滴答，落田里。夜儿深，夜儿深，快快睡，入好梦……”

　　歌声飘飘呼呼，一会模糊，一会清晰。

　　直到有什么东西刮过头顶，那声音也似贴在了耳边，与夜下二人皮肤紧紧黏在一起。

　　顿时，忠义候与王大头皮发麻。

　　“侯爷……”王大回过头来，惊恐万分的连连后退。双眼睁至最大，眼珠子动也不敢动紧紧盯住忠义候头顶上方。他怕稍微一动，那东西便朝他飘过来。

　　人在危急关头的反应是最真实的。此时，王大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跑，哪里还顾得上平日时刻挂在嘴边主子的安危。第一本能的反应就是先保全自己。

　　灯笼在王大回转身子，看到身后的恐怖异象时便脱手而出，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后熄灭。王大只来得及凭借最后一丝火光看清悬在忠义候头顶上方的那道冷白的身影。以及那道身影之上惨白布满鲜血的脸。浓密凌乱的黑色长发。

　　“铃儿响，铃儿响，高高挂，随风摇。雨儿下，雨儿下，滴滴答，落田里。夜儿深，夜儿深，快快睡，入好梦……”

　　歌声还在重复。到了后面已带了悲惨的泣音。

　　“女儿啊，女儿，我的女儿……”悲惨的泣音又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即使王大吓得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忠义候已然明白了什么。

　　他现在终于能体会到赵氏的心情了。

　　滴答，滴答，滴答……

　　液体滴落的声音在这死寂的黑夜里听得甚为明显。明明风声并未停止，可忠义候的感观被无限放大，放大到他的耳中只余这滴滴嗒嗒的声音。他感觉头皮湿了几处。战战兢兢的抬手一摸。指肚接触到一片湿冷滑腻的粘液。放到眼下仔细一看，未及辩清颜色，已闻到一股浓重的腥臭味。忠义候立马意识到这黏液为何物。

　　“血……”他哑声说。根本不敢抬头去看悬在他头顶之物。

　　那东西还在悲悲戚戚惨叫，接着是杀气腾腾的质问：“沐超，你好恶毒，你好恶毒，你这样对我的两个女儿，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啊，啊，不是我，不是我，是赵琴，赵琴……”忠义候吓得直接软倒在地。想跑跑不掉，两腿变得跟面条一样软，根本支棱不起来。他又不敢抬头与那东西对视，只连续不断磕头祈求。

　　咚咚咚的。

　　磕得脑袋很快渗出一片血迹。他痛得要死，可却不敢停，深怕惹怒厉鬼，直接要他命。

　　长随王大也好不到哪去。

　　他呆愣愣瘫坐在地上。泪水鼻涕糊了一脸。比忠义候更惨的时，他嗓子直接吓得失了声。眼看着忠义候磕得额头鲜血直流，却无能为力。

　　忠义候长年在官场行走，见过的风浪哪是一个下人可以比的。遇到事，胆子大一些也是正常。不过这么多年，他在官场碌碌为为，胆子再大也注定大不到哪去。

　　见那东西久久不应，只是开始重复先前的童谣。忠义候老实磕头半晌后，眼珠子一转，趁机双手扒地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只留下王大一个人傻眼了。

　　王大直勾勾盯住那东西，紧紧屏住呼吸，不敢挪动分毫。

　　也不知盯了多久。

　　凄厉的歌声开始渐渐飘远，直到没入深夜中消失不见。

　　一直等到消失很久之后。王大才渐渐将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等他彻底松懈，四肢恢复力量可以动弹时，才想起来忠义候刚才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不知道逃去了哪个方向。

　　他缓过神后，赶忙召集丫鬟小厮各处去找。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各处院子。很快侯府变得灯火通明，人人自危，各个屋子里灯火点得雪亮。就连远门处的灯笼也没放过。一听是闹鬼，谁还睡得住。就怕闭眼的时候，宋氏来找他们。

　　各处院子得到消息后，怡香院自然也很快得知了消息。

　　小丫头满头大汗的将所知道的一一讲明。

　　两位妈妈听了大惊，心有戚戚焉。

　　赵氏却是凉凉一笑，大叫痛快：“哈哈哈，真是报应，好得很啦，好得很。”

　　忠义候寡恩凉薄，是死是活，她现在一点也不在意。他若这样活活吓死了才好，爵位顺理成章落到她的儿子头上。她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以后侯府还不是她的一言堂。

　　赵氏欢天喜地的想着。心里怎么舒坦怎么来。

　　两位妈妈赶紧劝：“夫人，老奴知道您还在生侯爷的气，可这些话万万不能再讲。”

　　秦妈妈冲听到赵氏口出大逆之言正一脸尴尬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叫她出去。顺便警告了一句：“有些话当讲不当讲，你心里应该有数。”

　　若是出了门后，讲了不该讲的，上头主子们有一百种让你立刻消失的办法。

　　小丫头听懂了秦妈妈话里的威胁之意，吓得赶紧点头，发毒誓保证。

　　秦妈妈放心的让她退了出去。

　　小丫鬟退出去后，暗暗松了口气，用力拍了拍嘴，提醒自己一定要管紧嘴巴，千万不能乱说。

　　否则小命休矣。

　　这天晚上，整个侯府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丫鬟小厮们分成几批，举着火把往不同方向去寻忠义侯。诸人心中战战兢兢，好歹前后有个伴，壮了不少胆子。

　　众人一路寻一路喊，倒也不那么害怕了。

　　沐婉华趁王大没反应过来之际，借着夜色避开守门的小厮，无惊无险的回到自己的华归院。

　　春桃和夏荷已经在后门等着了。见她回来，立刻将门开了条只够一人通过的缝隙。

　　沐婉华迅速侧身闪入，将从头罩至脚的黑色风衣脱下，收进系统里。

　　两个丫鬟对二小姐随时随地变戏法的能耐已经习以为常。目睹她这一连串轻车熟路的动作，面色半点未变。沐婉华不用开口解释，她们已经自动脑补了整个过程。一定是阎王爷赐予的二小姐不同寻常的能力。她们默默在心底第N次感激了阎王爷。然后欢欢喜喜地迎二小姐进屋。

　　看二小姐轻松的神情，她们也猜此行顺利。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任何问题回屋子再说。

　　这段时间成长的不仅仅两位主子。两个丫鬟也跟着主子们迅速成长。无论眼力还是心智，俱不可同日而语。

　　屋内点了两根蜡烛。

　　沐婉晴安安静静的靠窗而坐。纤细窈窕的身影透过烛火光辉映照在白色的窗纱上。画面静谧而美好。让沐婉华在进门那一瞬间有种隔离了时光的错觉。

　　好像至始至终，她都属于这个时代。她们是真正的亲姐妹。

　　“回来了，饿了吧？”听到挑帘子的声音，沐婉晴温柔一笑，转头问。随即吩咐夏荷:“去把厨房温着的饭菜端上来。”

　　夏荷脆声应了，赶紧去了。

　　沐婉华整了整衣裙，脱了鞋子。爬到炕桌另一边坐下。

　　春桃适时递上茶杯。

　　忙活半天，沐婉华确实渴了。从春桃手里接过杯盏猛喝了几口，全身心都舒坦下来。眉宇间尽是满足。她等不及吃饭，便将今日所发生之事从头到尾一一讲来。

　　说到忠义侯被她从系统中兑换的假人吓得连滚带爬一幕，沐婉华不厚道的捧腹大笑。笑完之后见沐婉晴面带笑意神色间却透出勉强。沐婉华愣了愣，开口道:“我知道，你心疼他，不过他怎样对待你的，你也清楚。是他先不讲父女情分，我们也不必客气。”

　　“我明白。”沐婉晴轻轻一笑，握了握沐婉华的手:“这两日辛苦你了。归根到底，我实在没有资格伤感。这些事情都是你在做，受益人却是我。抱歉，让你为难了。”

　　明白归明白，心里到底还是难受。

　　沐婉晴不说。沐婉华深有感触。从出生之日便建立的父女之情，哪是那么轻易能抛开的。即使这个父亲半点不称职。

　　沐婉晴患得患失的矛盾心境。很好理解。沐婉华可以毫无负担的旁观忠义侯的笑话。因为她的内心与这个便宜父亲无一丝亲情牵绊。而沐婉晴却生在侯府，长在侯府，吃穿用度皆来源于侯府。虽然这个父亲对两个女儿漠不关心，可做为子女要说对父亲没一点感情是不可能的。

　　沐婉华叹息一声。这声叹息包含了太多情绪，为沐婉晴叹，为原身叹，更为自己叹。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伤，这话半点不假。受伤的总是重情义之人，无情之人心中只装着私心，自然坚不可破。

　　丫鬟小厮们分成几组，各自朝不同方向绕着搜寻了一圈。最终在一座假山后找到了躲藏起来的忠义侯。

　　忠义侯被找到的时候，头发上还粘着根枯树枝和几片草叶。因为爬着逃走的，衣袍下摆膝盖处磨破了两个大洞。被人从假山后草丛里扶起来的时候，两眼无神，双腿发虚。需要三个人一左一右一后才勉强使他稳住身形。

　　忠义侯一生要强，死要面子。虽然无甚才能。可如此狼狈，在下人面前丢尽颜面还是人生头一次。一众下人在他面前个个紧闭嘴巴，不敢多言，到了人后还不知要怎样议论。

　　忠义侯被三个人一同扶回院子的。冷静下来思考半晌，脸色黑若锅底。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浑身虚乏，有种无处使力的感觉。不过他正在气头上，没心情在意这点细节。只是在起身的时候叫管家王大亲自扶他回屋。

　　忠义侯回内屋，并未更衣睡下。靠着床头枯坐一夜。回想宋氏来寻他，嘴里唱着诡异的童谣。又惊又怕。天堪堪亮时，他下了一个重大决定。先派人去兵部告了假，又命令管家迅速去马房套车直奔慈悲寺请僧人进府做法事。

　　忠义侯这边忙活一夜未眠。

　　赵氏那边也是如此。当她得知忠义侯被安然无恙找回后。脸上并未见惊喜，隐隐的还有些失望。后来又听说管家王大一路往慈悲寺去了。当即冷笑连连。

　　至此，夫妻两个算是离了心。

　　这对沐婉华姐妹两来说，自是意外之喜。当然他们夫妻二人这两日发生的争执并未传出去。所以沐婉华此刻并不知情。等春桃探听消息回来后，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沐婉华莫名其妙，不由开口催问:“什么事情神神叨叨的。赶紧说。”

　　“王大今儿一早去了慈悲寺，说是请僧人上门做法事。”

　　春桃吐吐舌。

　　屋内三人目光一下子齐聚到沐婉华身上。同样探寻，意味深长。

　　沐婉华一愣，这倒意料之外，随即郁闷。她们即使什么也没说，可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因为她们同时想到了忘尘。

　　就连沐婉华自己，一听“慈悲寺”三个字，脑海里自动浮现一道身材颀长，目不染尘，绝世风华的身影。

　　沐婉华扯动嘴角，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要她怎么说，她自己亲口承认了对忘尘有那么些心动。可自打回府起，她就决定将这段缘尘封。并且回了府以后，她一直忙于赵氏和忠义侯乱点鸳鸯谱之事。根本没时间去回忆忘尘。甚至再过一段时间，她估计都忘了这个人了。

　　偏偏这时候让她想起了他。

　　沐婉华到底不是恋爱脑。所以愣了会神后，迅速叮嘱春桃与夏荷，趁着府内正乱，到府外乔装打扮下，混入人群多的地方散布消息。将侯府混乱的局面扩大。

　　发生了昨夜之事，忠义侯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此刻正是她们煽风点火的好时机。将这把火烧到兵部侍郎府。逼着兵部侍郎张士林主动上门退婚。有了此事作为前例，忠义侯日后再想拿她们姐妹二人的婚事做人情怕是难了。

　　有得必有失。可有了这件事，沐婉晴名声必定受损。日后婚事上也会比较困难。再加上她自己先前已经有了坏名声。以后谁还敢跟她们姐妹二人结亲。

　　沐婉华倒不担心。只是沐婉晴，心里多少怕是在意的。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过了眼前难关再说。至于以后嘛，船到桥头自然直。眼下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最后说到忘尘。慈悲寺里那么多和尚，来的也未必是他。

　　沐婉华很快将此事放下。

　　此事揭过，无人再提。

　　春桃、夏荷趁着侯府正乱，领了两位小姐的牌子出了门。倒也未引起门房的注意。二人一路绕了几个拐角，找到无人之地，迅速乔装打扮，换了男子的衣服，各自对视一眼，折扇一摆，笑吟吟的样子，端的斯文秀气，俨然一双赶着晴光正好出门探景的白面书生。进去的时候是一对俏生生的姑娘，出来时便是一对翩翩少年郎。个头虽比同龄男子略显矮，不过稍不注意也能勉强过关。

　　二人专挑人多的地方走。走到一处茶肆，走得累了，跟店小二要了壶雨前龙井，两碟干果。边吃边喝漫无目的开始闲唠嗑。

　　“刘兄，你听说了吗？最近一桩奇闻。”春桃化成的书生状似神秘兮兮的拿折扇敲了敲桌沿。为了使自己看上去真些，特地压低了嗓音，使声音听起来暗哑低沉。

　　夏荷有样学样凝神细听:“不知李兄听的是哪桩奇闻。不瞒你说，我最近也听了一耳新鲜事。”

　　两人看似低语，说出来的声音却让周围的人都听了去。

　　四面桌上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为了不虚此行，两人特地挑了中间位置。此刻见话题引起众人注意。眼底同时闪过默契的笑意。

　　春桃书生立刻装模作样的端起面前的杯盏慢条斯理啜了一口。才在四面好奇的目光打量下，不紧不慢说道:“我说的是忠义侯府的事。你又听的哪一桩。”

　　夏荷乔装的书生顿时面露惊奇。一副“好巧啊”感叹神色，哑然失笑接口:“这可真是巧了，我听的奇闻也正出自忠义侯府。”

　　“哎，可怜的......”春桃书生摇头长叹，成功引起了更多人注意后，正式开始她滔滔不绝的表演。

　　她一会同情惋惜，一会义愤填膺。将赵氏怎么虐待沐婉晴、沐婉华两姐妹的恶行描述得绘声绘色。将忠义侯卖女求荣行径述说得无耻至极。顺道将兵部侍郎宠妾灭妻，逼死正室的泯灭人性之举哐哐提了一嘴。两方一个强取豪夺，一个贪慕虚荣。双双密谋，沆瀣一气。逼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整日以泪洗面，自寻短见。真真叫一个恶贯满盈，人神共愤。引得整个茶肆的人愤怒不已，拍案而起，恨不能冲进侯府为沐婉晴、沐婉华两姐妹讨公道。

　　春桃、夏荷见效果达成。见好就收，各自寻了个理由，功成身退。不枉她们辛苦对练了两个日夜。出了门后，走到无人之地，换回女装，两人面上皆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返程的时候，两人特意去点心铺挑了几样点心，用作出府的借口，掩人耳目。

　　王大办事效率很快。当天下午领了一队和尚进府。

　　虽然走的后门。仍然被一些有心人瞧了去。再加上春桃和夏荷推波助澜在前。如今侯府但凡有半点动静。立马引起所有人关注。一时间风声传得沸沸扬扬。满大街都在讨论忠义侯府，兵部侍郎府，以及忠义侯卖女求荣，兵部侍郎强娶，惹怒先侯夫人宋氏，导致现夫人阴魂缠身，半身不遂。忠义侯半夜被鬼追魂索命之事。

　　这些风声，忠义侯和赵氏尚未得知。两人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注意这些。赵氏一听慈悲寺僧人来了，立刻打起精神，让人收拾了下妆容，扶着去了正堂。

　　她到达正厅，忠义侯已经等着了。一夜未眠，两人的精神都不好。赵氏涂了厚厚的脂粉才勉强遮盖眼底的黑青，眼角的皱纹，可脸上的憔悴神情怎么也遮掩不住。她费了很大力气才堪堪靠着椅背坐稳。不知道是不是宋氏昨夜缠上了忠义侯的缘故。赵氏觉得身体好似恢复了一些。后背的痛感也明显减弱几分。从开始的痛苦不堪无法入睡，到现在能够意识清醒地承受。并且困乏至极勉强合眼睡上一两个时辰。

　　而忠义侯的状态很明显。眼底青黑，眼中布满红血丝。面色憔悴，好似短短一夜苍老了几岁。

　　夫妻两隔着案桌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双双撇开头，俱无谈话的兴致。

　　见到赵氏，忠义侯脸上像是被人火辣辣扇了一掌。前个他才强硬反对请僧人进府，为此不惜软禁赵氏。这才过了一日，自己主动派人去寻。简直就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面上生疼。

　　此时此刻见到赵氏，他能有好心情才怪。

　　赵氏也不惯着他。彻底认清了这个男人真面目。加上这两日身心疲惫，连掩饰的心情都省去了。撇开头以后，嘴角毫不留情的扯出抹讽刺的笑意。这抹笑意也可以说幸灾乐祸之极。幸好，幸好宋氏盯上了沐超，转移了一部分邪气。不然只她一个人受罪也太冤枉了。

　　往日看似琴瑟和鸣的夫妻两，如今像一对陌生人。各自端坐一边，闭口不言。

　　忠义侯没放过赵氏脸上的幸灾乐祸和嘲讽。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刚要起身发火，王大领着十几个僧人过来了。

　　忠义侯只得将怒火强抑。

　　僧人中，领头的那位面容俊美，气质脱俗，眼底暗藏悲悯。身披酱红色袈裟，手持檀木佛串。不是忘尘是谁。

　　老侯爷在时，忠义侯府与顺国公府也曾交情深厚。两府上有什么热闹时，互相来往颇多。忠义侯自然认得这位国公府长房二爷。见是他亲自领队，态度立马客气起来。不过自持长辈身份，倒也不至于表现得太过。有礼的问询了几句。

　　请人的时候，王大已私下同主持道明了缘由。忘尘随同在侧。事情来龙去脉最清楚不过。不等忠义侯开口，便将做法一系列章程举个明明白白。

　　这也算是替忠义侯当着众人圆了颜面。忠义侯心中对这位二少爷自是赞赏有加。可惜，年纪轻轻去庙里做了和尚。否则以国公府的权势必能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这二少爷无论长相还是气度都远超大少爷李亦宸。

　　想到李亦宸，忠义侯自然而然想到二女儿沐婉华。若是当初结亲的对象是这位二少爷，以他的胸襟，定不会让侯府如此难堪。两府的交情也不至于破裂到近乎水火难容。

　　他也不至于走了兵部侍郎这步烂棋。搞得里外不是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忠义侯头疼。忍不住微微蹙眉。摆手吩咐王大:“去请两位小姐。”

　　王大领命。不用说，自然晓得忠义侯口中的两位小姐是指沐婉晴，沐婉华。

　　宋氏冤魂索命，与她息息相关的人只有姐妹两。

　　沐婉华、沐婉晴姐妹得到消息。很快来到正堂。路上二人已好奇向王大打听了领队的法师是忘尘。姐妹二人相顾一眼，因先前已经对此有过猜测。倒也未过于惊讶。到底神情间有些微妙。沐婉华心中复杂难言。一时竟不知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忘尘。好在她天性里有洒脱的成分。在抬脚迈入正堂那刻，所有情绪立刻掩尽。

　　从未想到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这样的事情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自从来到古代，她学会了演戏，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喜怒哀乐收放自如。沐婉华深深觉得她要再穿回去，去娱乐圈混，也许能谋个锦绣前程。说不准混国际，还能拿个奥斯卡影后。沐婉华独自暗乐，眼看着迈入正堂。

　　堂内只有三人。身披绛红袈裟，手持佛串，内着月白色僧衣的不是忘尘是谁。今日换了身装扮，愈发显得他风姿出尘，身沐佛光，相貌清俊无匹。

　　另外二人自是端坐主人席的忠义侯与赵氏。姐妹二人先向端坐主人席的夫妻问安。后又向忘尘行了佛家礼。

　　不待忠义侯开口，沐婉华先发制人的开口:“父亲，听说府里这两日闹鬼了。”

　　忠义侯闻言，额角青筋直跳，暗骂这二女儿不识大体，没眼力见。亏他先前还想着这女儿蜕变得温婉贤淑，有意栽培一番。终究还是他看走了眼。可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大声训斥，生生丢了侯府的脸面。只得不情不愿压抑住怒火，露出语重心长的神色，严肃的说道:“别听下面人胡乱传谣，没有的事。”

　　“可是，所有人都在说。”沐婉华假装没看见忠义侯的暗示神情。一脸单纯无辜:“不仅府里的人在传，外面的人也在传。所有人都说这两日父亲母亲吓坏了。”

　　“什么？外面的人？”忠义侯大惊，下意识怒意腾腾的看向赵氏。

　　赵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猛然被忠义侯一瞪，怒火大盛，腾的一下坐直腰板，脱口呛道:“哼，老爷这是怀疑我派人出去乱说。”

　　忠义侯冷冷哼一声，意思不言而喻。无奈没有证据，也不好盯住不放。即使证据摆在眼前。他也不可能当着两个女儿加一个外人的面当众发落当家主母。

　　被冤枉的赵氏简直气得发狂。狠狠喘了好几口气才堪堪缓过来。奈何她是百张嘴也说不清。这事不管是不是她做的，她都洗脱不了嫌疑。不过，到底谁在传。赵氏目光在屋内梭巡了一圈。当跳过沐婉晴落在沐婉华身上的时候。她脑中灵光一闪，大为震惊。满脸的不可思议。

　　察觉到赵氏的目光，沐婉华乖巧的愣了一下，奇道:“母亲为何这般看着我，女儿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

　　说着，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脸。

　　那单纯无辜的样子，不似有半分作伪。

　　可越是这样，赵氏越是觉得不对。可结果一样，她没有证据。并不能指责沐婉华什么。落到忠义侯耳中。估计也只会当她是推脱之辞。

　　赵氏心中那个郁闷，憋得无处发泄。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难受至极。她隐隐感觉后背痛感加深了。于是只得强迫自己硬生生转移了目光，就算是沐婉华派丫头出去传的又怎样？她能怎办？自己的命尚且握在宋氏的魂灵手里。她不敢对她的两个女儿有半分不利。如今这节骨眼上，她要是做些什么，只会惹得宋氏魂灵不快，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在她身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等超度了宋氏，再来深究此事不迟。

　　忠义侯怕这个不识大体的二女儿再出什么惊人之语。立刻言简意赅的说道:“再过些日子就是你们母亲的祭日了。为父特地请了法师过来，替你们母亲做法事，以告你们母亲在天之灵。你们做女儿的这几日自该去你们母亲牌位前，跪灵孝敬。想必，你们的母亲见了你们。心中也能安宁些。”

　　“可是，离母亲的祭日不是还有两个多月吗？现在做法事，是不是太早了些。要不，再等等？”沐婉华面露意外，一脸贴心的提议。

　　忠义侯嘴角抽了抽，忍着训斥沐婉华的冲动，口气生硬的说道:“你一个女孩子懂什么，为父这样做自有为父的道理。你就别多问了。一切遵照忘尘法事的规章来办。”

　　说着挥挥手，让王大带姐妹两人去祠堂。不再给沐婉华开口的机会。

　　这样欲盖弥彰的行为，幼稚得有些可笑。好在忘尘是个有原则的人，又是脱离红尘之外。正堂之人的纠葛，他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在两姐妹退出去后，客气有礼的向忠义侯告退，去安排接下来几日的章程。

　　忠义侯满意的看着忘尘法师离去的身影。再次可惜，这么好的青年才俊怎就做了和尚。

　　由于沐婉华进门后，并未特意看向忘尘。对待他的态度和众人无异。忘尘的态度也表现得彬彬有礼。二人像是第一次见。所以在场的几人，除了沐婉晴，没人会留意其他方面。

　　而沐婉晴见二人之间客气疏离的态度。心中既好奇又纳闷。

　　在通往祠堂的路上，频频看向沐婉华。

　　沐婉华有些好笑，轻声道:“有话直接开口，你我之间不必藏着掖着。”

　　“你与忘尘......”沐婉晴看了眼落后她们十几步远的王大。确信小声说话他听不见之后，才羞涩的开口。

　　即使说的不是自己，古代女子在说到男女姻缘之事，总是有些难以启齿。

　　沐婉华满脸笑意，与沐婉晴不同，她落落大方的回道:“他做他的和尚，我做我的侯府小姐。若说有什么可能，那也是他决定不再做和尚以后的事了。”

　　沐婉华承认自己对忘尘的感觉与他人不一样。可她不会为了情爱而蒙蔽所有理智。她对忘尘只是有那么些心动而已。这点心动还不足以让她豁出去。她是个理智的人，从来都摆得清位置。男女之情，得之，锦上添花。失之，也不必惋惜。人生之路，除了男女之情，还有更重要的亲情和人生目标。

　　拥有人生目标，亲情的路。才是沐婉华心中所以为的美满之路。

　　而男女之情，是个现代人都知道。不规律的心跳，只是各种激素，多巴胺分泌的结果所致。并不如诗文歌颂的那般美好神秘。

　　呃，这样想。好像也太煞风景，理智过头了。沐婉华暗自失笑。想来，某些时候任凭感觉做主，也不失为一种人生乐趣。理智过了头的下场，就是任何事情都会变得寡淡无味。

　　不好，不好。

　　沐婉华自我开导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