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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微不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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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午后12点00分。
刚结束了课堂的学生各个迫不及待前往食堂吃饭。
吴曦见顾榆还坐在桌位上,用饭卡在她面前晃了晃问道:“小鱼,要一起去吃饭吗?”
顾榆下意识环视四周,只见走廊里人头攒动,密不透风。
指尖在兜里轻轻蹭了蹭那张只剩个位数的饭卡,她抿了抿唇:“你先去吧,我……晚点再去。”
“别啊。”吴曦苦着脸,“林溪请假还没来学校,如果你不陪我吃饭的话,我就要一个人吃饭了。”
“现在去食堂太多人了。”顾榆婉拒道。
主要是怕我拿出这张个位数的饭卡吓死你。
吴曦不懂顾榆的窘迫,只以为她单纯的不想去食堂排队而已。
于是她善解人意道:“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人少的时候去食堂。”
顾榆欲言又止。
她原本打定主意省下这顿午饭,随便吃点面包凑合一顿就好,反正饭卡里那点钱只能吃一顿饭了。
可一抬眼,撞进吴曦湿漉漉、可怜兮兮的眸子……
算了。
反正都要吃饭。
可不是她吃软不吃硬。
顾榆很没骨气地说:“走吧,要是去晚了你最爱的红烧排骨就没了。”
“真的吗!”吴曦激动地挽着她的手臂,“小鱼你真好!”
食堂离教学楼并不远,下楼右转直走就到了。
一路上吴曦都很兴奋,一直拉着顾榆说话:“小鱼你知道吗,学校现在有医务室了。”
“嗯?”顾榆端着盘子找了个角落坐下,“这么快?”
她提出这个建议才三天吧。
吴曦跟着坐到了对面:“你不知道吗?学校原本是有医务室的,后来这任校长接手后就没了,现在因为林溪又重建了医务室。”
说完她又小声在顾榆耳边说:“我听说,因为这件事我们学校还换了个校长。”
顾榆扬眉:“这么严重?”
“算不上严重吧。”吴曦说,“我们这个学校本来就是宁城最好的高中,别忘了里面除了我们这种普通人,还有不少大少爷在这读书呢。”
“你说学校发生了这么严重的安全事故,那些大少爷家里能放心吗?我听说这次医务室不仅重修了一遍,来的医生还是外面挂不到号的专家,不仅有西医还有中医呢。”
“中医?”顾榆饭也不吃了,“不知道能不能探讨一下医术。”
刚好天天写题有些枯燥。
吴曦哭笑不得:“跟你聊八卦呢,你怎么又拐到医术上去了。”
“职业病。”顾榆挠挠头。
“你知道这些人是谁请来的吗?”吴曦卖关子道。
“谁?”
“别说你不知道啊,这个人你还认识。”
“我认识?”顾榆思忖片刻说,“你说大少爷的话,我只认识孟斯嘉和路超兴。”
虽然不知道这两位大少爷家多有钱,但看他们完全不在乎钱的模样,应该非常有钱吧。
为什么有钱人不能多我一个啊啊啊!
吴曦一拍大腿:“就是孟斯嘉,这次重建医务室就是他们家安排的。”
“我听一班的人说,林溪那件事之后的当天,孟斯嘉他父母就来了学校,不仅给学校投资了不少钱,还弄了很多急救设备,特别夸张。”
“所以以后学校不仅有医务室,每周还会有医学课,那些医生会教我们一些急救知识..….”
“这样吗?”顾榆敛下眼皮。
是巧合吗?
怎么跟她在办公室提出的建议一模一样。
说起来她也有好几天没见到孟斯嘉了。
自从上次她决定“金盆洗手”不再学校给人治病后,就没什么理由去找孟斯嘉了。
毕竟一开始她去接触孟斯嘉,就是想借他的名气给自己打广告来着,谁知钱没赚到多少,自己这边干不下去了。
她…也没有理由去找他了。
“.......”
结束午饭。
顾榆找了个借口和吴曦分开独自来到了电话亭,她用饭卡仅剩的一元给姚萍兰打了个电话。
不出所料,这个电话持续打了好几个才接通。
“妈。”
电话那头姚萍兰问:“怎么了?”
“我没钱吃饭了。”顾榆说。
“你开学我不是给了你一千块钱吗?就花完了?”一听到是要钱,姚萍兰语气不太好。
“你也知道我和你叔叔最近刚买了房,你弟弟学费补课费又多,你就不能省着点用吗?我们工作很辛苦......”
顾榆直接打断:“妈,距离开学已经过了3个月了。”
开学三个月,她妈只打过一次生活费;每次再开口,电话那头永远只有几句“省着点”“家里难”“再忍忍”。
要不是靠着奖学金、偷偷卖药、替同学看诊换来的零碎钱,她大概早就被饿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姚萍兰可能也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些过分。
刚刚还强硬愤怒的语气直接软了下来:“妈妈这不是忘记了,我又要工作还要照顾家里,你也体谅体谅妈妈。”
顾榆垂着头,指尖死死抓住衣角,指节泛白。
说来说去还是那几句——“忘了”“忙”“体谅”。
她也是妈妈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可在妈妈眼里,世界却只剩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和那虚伪恶心的廖建朝。
小时候把她丢给爷爷,长大了就把她丢进学校。
见顾榆不说话,姚萍兰知道这钱她是非给不可了,刚刚软下去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女孩子家家的花钱不要大手大脚,家里处处要钱你弟弟马上又要升初中了,你自己出来工作就知道了,想赚钱是有多难……”
顾榆不想听这些,她什么也没说,干脆利落地按了挂断。
电话嘟嘟声像一道落闸的铁门,把所有辩解、委屈和未出口的哽咽一并关在心里。
微风吹过树叶,阳光透过树冠的缝隙里落到了身上。
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转身欲走,却在抬眼的一瞬僵住了——
几步之外的梧桐树下,男生安静地站着,像一片被阳光遗漏的阴影。
顾榆愣住,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又松开。
她朝他极轻地点了点头,当作招呼,随即侧身,朝与他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开。
孟斯嘉迟疑了两秒,终究抬脚跟了上去。
落叶在他鞋底碎出细响。
顾榆听见那不远不近的脚步声,猛地收住步子,回身。
“你……有事找我?”
声音不高,仔细听就能发现以为清脆响亮的嗓音里藏着发哑的尾音。
孟斯嘉抬眼,目光在她微红的眼眶停了一瞬。
他轻轻点头:“嗯,有事。”
顾榆问:“什么事?”
孟斯嘉沉默片刻,把手里的薄荷味的饮料递给顾榆:“买一送一。”
她声音轻得像风掠过树叶:“原来真的喜欢薄荷味......”
孟斯嘉没听清,微微俯身,“什么?”
顾榆睫毛颤了颤,把后半句话连同呼吸一起压回喉咙,只摇了摇头:“没事。”
“孟斯嘉。”她扬起脸问:“你想学中医吗?”
孟斯嘉楞了楞。
顾榆思绪片刻,自顾自的摇了摇头:“算了算了。”
她又问:“孟斯嘉,你成绩怎么样?”
“...还行?”
顾榆眼睛一亮:“那你需要辅导吗?”
教人中医不行,学习她也可以啊,听别人说当家教很赚钱的。
她要的不多,就想吃饱饭而已。
对上她水洗过般亮晶晶的眼睛,孟斯嘉喉结动了动,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那你哪门成绩最差?”
孟斯嘉想了想这次考试成绩,说了个最低的学科:“数学。”
顾榆眼眸又是一亮:“我最擅长数学了,你上次月考数学多少分?”
孟斯嘉:“127”
上次数学考试126的顾榆:“......”
她脸色一垮,转身往前走。
“等等——”
顾榆刚迈出半步,手腕忽地被一股温热的力道圈住,她转身问:“又怎么了?”
“我……”孟斯嘉指尖急切地收拢,他声音低却稳,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教我医学吧,我想学中医,真的很想。”
“真的假的?”顾榆眯起眼睛,“不会逗我玩吧。”
“是真的。”孟斯嘉低着头,“我想学。”
顾榆随口猜测道:“不会是因为我才喜欢中医的吧。”
“我.…..”孟斯嘉脸皮腾地一下就红了,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顾榆目瞪口呆。
这人脸皮未免也太薄了吧,说两句话就脸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跟她表白呢。
孟斯嘉耳尖泛红,话像被绊住似的断断续续:“就、就前几天……你冲过去救人的样子,特别勇敢。大家都愣着,只有你——”
他顿了顿,抬眼对上她的视线:“那一刻我才觉得,中医……很厉害。”
你也很厉害。
“原来是这样。”
顾榆眉眼弯弯,“那我教你中医,你打算给我多少报酬?”
见她笑了,孟斯嘉松了口气:“你想要多少,十万够吗?”
“哪需要这么多。”顾榆轻喃。
她爷爷收徒弟都不需要这么多钱。
虽然她现在很需要钱,但也知道饭得慢慢吃,不然很容易被噎死的。
“这样吧,我前面教你的都是基础的中医理论,都是一些很简单的,你只需要管我一日三餐,如果后面我教你其他的有技术的东西,我再收你钱可以吗?”
孟斯嘉点了点头:“可以。”
顾榆立刻换上一副“奸商”表情,眼角弯弯,活像只掂量金币的小狐狸,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搓了搓:“提前说好哦,我的知识可贵得很,价目表按课时涨,想学得多,钱包就得跟着鼓——钱嘛,多多益善!”
孟斯嘉听完,先是一愣,随即唇角慢慢弯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那笑意一寸寸漫过眉眼,映得整个人清亮又温柔。
顾榆转移视线:“那我们直接开始吧,刚好我包里有一本《中医基础理论》的书,第一节课就从这本书开始吧。”
说干就干,顾榆带着孟斯嘉来到了空教室,趁着午休的时间直接把第一章的内容全部讲完,甚至还给孟斯嘉布置了课后作业。
好在孟斯嘉本来就是学霸,尽管是第一次接触医学知识,却也很快掌握,甚至还会举一反三。
惹得顾榆连连夸赞。
顾榆酣畅淋漓讲完 ,拿过一旁的水杯喝了口水缓解干涩的喉咙:“今天就学到这吧,说太多不好理解。”
“吃吗?”孟斯嘉递给她了一个薄荷糖,“缓解喉咙压力。”
顾榆拆开含进嘴里:“真提神,上课肯定好用。”
她又问:“对了,你不是有事找我吗?什么事啊?”
孟斯嘉一顿,找了个借口说:“歌词。”
“对对对。”顾榆拍了拍脑袋,“我让你给我编曲来着,你弄好了?”
不说差点忘记还有这一茬了。
这可是她第一次写情诗给喜欢的人,也不知道他看出来了吗。
孟斯嘉轻轻“嗯”了一声,修长的指尖从校服口袋里抽出一张对折整齐的A4纸,递到她面前:“做了点小调整。”
顾榆反复品了几遍,发现情意绵绵的诗词真有了歌词的模样。
她忍不住侧过头,眼睛亮亮地问他:“怎么唱?”
孟斯嘉随口哼了两句,纸上的句子立刻被点成一条清亮的旋律,连伴奏都没有,就已经很好听了。
顾榆秒变星星眼。
“牛啊——!”
孟斯嘉目光微微游移:“是你词写得好。”
“怎么还谦虚起来了。”顾榆由衷感叹,“你唱歌是真好听。”
孟斯嘉两只耳朵又红了起来:“要是有吉他的话更好听。”
“呐,给你。”顾榆把手里的歌词递给他。
孟斯嘉愣了一瞬,垂眸看向那页薄薄的纸。
“你不是说有吉他更好听吗?”顾榆拉过他的手,把歌词放进他手心,“下次唱给我听。”
孟斯嘉蜷了一下手指:“你不要吗?”
顾榆摆了摆手:“这本来就是写给你的,我要来干嘛?”
孟斯嘉倏地抬眼。
“那天在操场,我第一次听你唱歌,就觉得你唱歌很好听,所以有了写歌词的想法。”
见他还愣着,顾榆忽地一挑眉,尾音打着旋儿往上飘。
“这些词啊,可是我一边想你一边写出来的。既然你都把曲编好了,那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咯!”
孟斯嘉不自禁抿了抿唇,指尖无端发麻,像是有细微地电流从指尖沿着血管一路窜到了心脏。
而这个搅动他心跳的女生还一无所知,嘴里还说着那些让人心动的话。
“这可是我第一次送别人礼物。”顾榆眨了眨眼,莞尔一笑。
“若有一天,你成为了一个闪闪发光的大明星,我希望你可以站在最亮的舞台,聚光灯成海,人声如潮,在万人仰望的静默里,把这首歌唱给我听。”
就像我第一次见你那样。
千人操场里,你站在高台抱着吉他,心跳做鼓,呼吸做弦,那时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而以后——
我会成为你最特殊的听众。
“可好?”
......
梦里那缕歌声渐渐成了电视机里传来的旋律。
两道音色隔着现实与虚幻的长河,一点点靠近、一寸一寸重叠,仿佛所有未醒的梦,都在这一秒被唱成了真。
眼角的泪从眼角挣脱,像是一条透明的细线,把心脏缝过的裂缝再次抽紧;所有淤塞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滚烫、微咸,又带着一点甜。
疼。
却带着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