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宫墙》书半夏画深秋

134、林羲和（上）

　　林羲和的娘段秋心是个性格懦弱的世家女，本来是没有资格嫁给她爹林清越的，因为林清越当时可是鼎鼎大名的鲁国公，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金龟婿。

　　而段秋心不过是已经衰落的段家旁支的姑娘，未来早早的就定下了。

　　——成为京中哪位贵公子的良妾，运气好就是贵妾，仅此而已。

　　段家蓄意养成了她柔弱可欺的性子，为的就是以后好卖个好价钱，因此，京城里的贵女几乎都不跟她来往，毕竟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出现在自家夫君的后院呢？

　　在一次相亲性质的赏花宴上，段秋心遇到了几个喜欢刁难人的贵女，被逼到湖边后‘自愿’跳了下去，差点就这样交代了。

　　林清越恰巧经过，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救下了段秋心，毕竟无论如何那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得知段秋心是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后，更是当场认下了他跟段秋心的婚事，把在场的贵女们气得牙痒痒。

　　段家知道了自然是高兴得不行，毕竟谁都没想过段秋心居然能有这么大的造化，一次落水就拴住了林清越这个前途无量的鲁国公，得到了鲁国公夫人的位置。

　　鲁国公府就没那么高兴了，老太君把藤条都打断了，林清越也还是坚持要明媒正娶，不愿意将段秋心纳为妾室。

　　*****

　　林清越是个正派的人。

　　在他看来，虽然他是为了救人，也确实污了段秋心的清白，而且段秋心看起来是那样单纯，就这样成亲真说不好是他赚了，还是人家姑娘亏了。

　　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就这样凑到了一起。

　　婚后夫妇俩的日子可以说是蜜里调油，但是老太君始终看不上段秋心，觉得段秋心一股子妖妖娆娆的小家子做派，看起来不像是鲁国公夫人，更像是上不得台面的通房丫头。

　　所以段秋心在老太君的面前始终没有抬起过头。

　　林清越却不知道这些。

　　他深受皇恩，光是朝堂上的事都够他从早忙到晚的，加上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内宅的事交给主母就好，段秋心不说，他也就不问。

　　段秋心没有受过正经的主母教导，所以她从未想过要管家的权利，整日里想的只有怎么将林清越留在自己房里——尽管林清越一直到死都没有二色。

　　可是一年的时间过去，她却迟迟没有怀孕的迹象，这可把她急坏了。

　　看着老太君那越来越不善的目光，她慌了，开始四处寻找那些藏在大山深处的庙宇，不拘供奉的是谁，都砸下大笔的香火，只求一个儿子。

　　还直言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也不知道是哪座庙灵验了，半年后段秋心还真的有了。

　　与此同时，林清越因为皇命带兵平叛离开了京城。

　　因着段秋心终于有孕，老太君难得的对她露出了一丝笑意，婆媳俩的关系越来越好，直到两个月后林清越的死讯传来。

　　*****

　　林清越不是因为平叛战死的，而是在回京途中毫无征兆病死的，从生病到去世不过短短两天，大夫熬的药都没来得及喝，人就已经凉了。

　　老太君听完当场就晕了过去。

　　她最骄傲的儿子，鲁国公府的希望就这样没了。

　　段秋心则瘫在一旁，呐呐无言。

　　老太君醒来后，看着霍同泽给的补偿泣不成声，想着段秋心还怀着孕，是自己最爱的长子唯一的遗腹子，就慌慌张张的赶去了鲁国公府的主院，然后在主院的小佛堂里听到了段秋心崩溃的声音。

　　“不是的，你们弄错了，我是说我愿意为了儿子付出任何代价，我说的是我，不是我夫君，你们把他还给我！我不要肚子里这个孩子了！我不要了！”

　　老太君又晕了过去。

　　整整一天过后老太君才醒了过来。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所有下人的面给了段秋心好几个巴掌，不顾她还怀着孕，生生打得她嘴角都流出了血。

　　第二件事就是让段秋心滚出主院，住到最偏远的院子里去，还只留了一个丫鬟伺候她。

　　段秋心却并没有不满，因为她觉得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害死了林清越，作为罪魁祸首的娘，老太君没有直接要了她的命她已经很感激了。

　　老太君其实也知道段秋心是无辜的，可是她的丧子之痛必须要有个人承担，她不能怪派林清越出兵平叛的霍同泽，自然只能怪主动跳出来的段秋心。

　　但是老太君到底不是段秋心，会相信什么鬼神之说，所以尽管她把满腔的恨意倾倒在了段秋心的身上，但她还是期待着段秋心肚子里的孩子，最好是个继承了林清越天赋的儿子，这样鲁国公府未来还有希望。

　　*****

　　继承鲁国公位置的人是林清越的弟弟林清毅，他心比天高，只是可惜，他的能力并匹配不上他的野心，以至于所有人在跟他接触后都不约而同的说出了同一句话：

　　可惜了前任鲁国公。

　　林清毅不由得对还段秋心肚子里的孩子产生了一种矛盾的心理。

　　既担心她生的是个儿子，是个跟林清越如出一辙的天才，又希望她生的是个儿子，是个跟林清越一模一样的儿子。

　　直到五个月后，段秋心在众人的期待中生下了林羲和。

　　知道生出来的是个女儿后，段秋心疯了。

　　她不顾刚刚生产的身体虚弱之极，腿上还有着没干的血，仗着府里的下人不敢强硬的阻拦她，硬生生抱着小猫一样的林羲和冲到了如今由林清毅住着的主院小佛堂里，如杜鹃泣血一样崩溃着哭泣。

　　“不是的，这不是我的孩子，我要的是个儿子，你们答应了我的！你们带走了我夫君，结果也没有给我一个儿子，你们骗了我！你们把我儿子还有我夫君还给我！都还给我！”

　　*****

　　林清毅一直很嫉妒林清越，也崇拜着林清越，因此，兄弟俩的关系一直很别扭。可现在林清越人已经没了，逝者为大，他们又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林清毅的心里早就只剩下了对林清越的怀念。

　　所以尽管林羲和未出生的时候他想东想西的想了一大堆，行动上还是瞒着老太君一直偷偷照顾着怀有身孕的段秋心，看到段秋心衣衫不整的冲进了如今由他住着的主院也没觉得段秋心是要给他难堪，而是以为段秋心受了委屈来找他求助，却意料之外的听到了段秋心的那番话。

　　他沉默了许久，让人把段秋心硬生生的拖回了那个偏远的小院子，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关心过她们母女，只当她们母女不存在。

　　段秋心和林羲就这样成了鲁国公府里人尽皆知的透明人，没有人关心她们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甚至怎么活下来。

　　但是段秋心并不生这些人的气，她只是愤怒——对着林羲和的愤怒。

　　她愤怒林羲和是个女儿，愤怒林羲和欺骗了她，愤怒林羲和害死了林清越，然后她就开始了有意无意的打压林羲和。

　　琴棋书画她教不了，但是她把林清越留给她的各种名家字画翻了出来，让林羲和照着学。

　　字写得不好？打。

　　画画得不好？打。

　　诗作得不好？打。

　　一根藤条打断了就再换一根结实的，都打断了就换木棍，总之林羲和作为她跟林清越的孩子就必须事事做到完美！

　　尽管彼时林羲和才不过四岁，还只是堪堪能拿住笔的年纪，但是她不管，林清越是人尽皆知的天才，那林羲和就必须也是！

　　但是在看到林羲和被她打出血后她又会变得惊慌失措，因为林羲和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流着她跟林清越血脉的孩子，是她跟林清越相爱过的证据，要是林羲和没了，她跟林清越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林羲和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慢慢长大，直到遇见了小小的霍安瑾。

　　*****

　　遇见霍安瑾之后，林羲和不再像以往那样默默忍受来自段秋心的责罚跟鲁国公府其他人的无视，而是开始反击。

　　她巧妙的利用了林婉柔的冲动和鲁莽，把她所遭受的一切不公宣扬了出去，让老太君跟林清毅不敢再放任段秋心打骂她，不得不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还在林婉柔的衬托下京城里留下了好名声。

　　然后她就听到了霍安瑾要娶太子妃的消息。

　　作为鲁国公府最适合争夺太子妃位置的人，老太君当然会把她送去霍安瑾跟前，只是可惜，霍安瑾并没有认出她来。

　　不过问题不大，霍安瑾虽然没有认出她来，但是在林婉柔试图伤害她的时候还是挡在了她的前头，说明霍安瑾心里是有她的，只是失去了那段记忆而已。

　　所以她想尽办法去到了霍安瑾身边。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嫁给霍安瑾，生下流着两人血脉的孩子，就着了林婉柔的道。

　　她恨不得杀了林婉柔！

　　但是不可以。

　　一旦事情闹大了，她一个不能生的人，再有圣旨傍身，太子妃的位置也未必坐得上去，到时候她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霍安瑾娶了旁人，成为旁人的夫君，跟旁人恩恩爱爱携手到老。

　　她宁愿死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

　　她只能咬着牙忍了下来。

　　至于之后的事…世上奇人异士那么多，总会有办法的，而且霍安瑾那么喜欢她，又是太子，一定会想法子治好她的。

　　然后她就清楚且直面的看到了霍安瑾对方抚月的不一样。

　　明明是她跟霍安瑾的洞房花烛，霍安瑾梦里呢喃的却是方抚月的名字；明明是她跟霍安瑾的新婚燕尔，霍安瑾眼里却只有方抚月的身影；明明是她跟霍安瑾的三朝回门，霍安瑾心心念念的却是已经出宫的方抚月在外边过得好不好。

　　只是林羲和还没来得及对方抚月做些什么，方抚月就嫁人了，还远远的离开了京城。

　　她也就顺势放下了。

　　毕竟方抚月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年纪比霍安瑾大那么多，又做出了相当于背叛霍安瑾的举动，还嫁了人没了完璧之身，霍安瑾就是对她再特殊又能怎样？

　　不过林羲和虽然放下了方抚月，却不敢让霍安瑾知道她不能生了，因为霍安瑾跟她说了好几次，希望第一个孩子由她生，还说苏青青的避子汤直到她生下长子后才会停掉。

　　霍安瑾那样的期待，她却不能生。

　　也就不敢说了。

　　只是一直怀不上怎么都说不过去，所以她才会想办法这件事给过了明路。

　　她以为接下来就是她跟霍安瑾夫妻一心想法子治好她的身体，结果霍安瑾只是吩咐太医好生照料她，然后就宠幸霍同泽赐到东宫的那些侧妃去了，至于避子汤…

　　谁都没有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