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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又、现实、国境线上的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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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哪来了???!」柠抓着又的手臂,她绝对,绝对看见数字字符组成的世界了!就在刚刚!
「放心,你又不在黑○帝国。」又歪着头。
想了想,她说,「啊,在侦探游戏里对玩偶说,‘让我见鬼吧!’,这种过分要求的话,它会满足你。但是虚拟游戏里,有侦探的地方不会有鬼的,如果一个侦探和鬼怪打交道,那就不是侦探,而是通灵者。」
「所以……我们现在在现实记忆中了?」柠对四周平平展展的明亮大厅探头探脑张望,「……不像有鬼会出来。」
「还不是~这么说只是为了让我们更容易钻空子,鬼白天是不出来的。」又阴森森把手耷拉在身前,装作鬼。
「……那就等到晚上好了。」柠对又的恶趣味深有体会。
「还早呢。你猜晚上才是闹鬼时间,玩偶为什么送我们来白天?」
「白天有事件发生。」
又赞赏地看柠一眼:「不错嘛。那还不快找?」
她们现在在商场里。
商场到处张灯结彩,显示出这是第一天营业,不光没什么客人,许多店铺是无人经营。机械比人多。造型稀奇古怪的机械从两人身边经过,想必如果是在真正的现实中,应该会有导览机器过来为游客引路。
柠选中一辆室内车。手放上去操作面板亮起,全自动驾驶。
又想到之前迷宫遇到的脚踩车,默默把科技的力量这句话吞回肚子。
她怕说出来下一秒就让她自己蹬车玩。
车上有小小的旗帜,绑在后视镜上,商场内开了冷气,旗帜慢悠悠飘着。
两人一边一个看窗外。
车停了。
前面,还有路,但是……车停了。
「没电了?」又敲了一下控制面板,蹦出来个弹窗。
[前方为国境线,电力中断,若想前进请换乘至对面车辆,友国同盟,本商场内无需证件,结算时请从国籍所属入口处离开]
「……」
商场在国境线上。而且管理有点松。
两人从车内钻出。
余愿……有了。
穿过国境线,在另一边不知名国家内,余愿和对面的同龄女性喝茶聊天。
那个女性……
「花理。」两人异口同声。
这不是什么见过小时候,长大后的模样也能认得出来,只是因为,女性头顶大大的花理两个字。
花理坐在余愿对面,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会露出明亮笑容,明亮到和她这个年纪有些不符。
「谢谢你,实现了我的愿望。」花理说,「我从来不觉得身为情绪携带者的自己很糟糕,我喜欢这个我。当年的愿望,是希望这样的我不会消失。希望这样的我有一天能够正大光明生活在世界上,然而妈妈一心想要治好我的病,用配合实验的理由,想方设法让我参与治疗。但你顶替了我,妈妈不知道。她以为治疗没有结果,并且我不适合待在这个国家,我们移民去了邻国。谢谢你实现我的愿望。」
「余愿,她不开心。」柠只能看见余愿半张侧脸,但余愿没有笑。「如果被道谢,应该会感到开心……不对?」
「……」又眯了眯眼睛,气氛沉重。「我过不去。」她轻声说。
有东西挡住了,她没办法依附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不对劲。不对劲。」又喃喃自语。
「哪里?」柠问。
「谁的头顶也没有顶着名字,但花理这样就是在刻意提醒我们她是花理,一般来说,互相不认识的人才需要挂姓名牌,评委席或者开会时。」
「这里是游戏。你说过,我们应该是在钻空子……」
柠这句话还没说完,
仅在短暂看见人像后这个瞬间,世界变成纸上剧场。
人像再次从立体变为平面。
哦,她们,她们窥探秘密这件事被玩偶觉察了,也许它正在努力把她们从这段记忆中踢出去。
「拉住我。不可以掉线。」
世界变成巨大幕布,或者一块黑板,余愿和花理出现在幕布上,幕布是闭合的世界大门。
两个渺小身影在世界大门外凝视里面。又和柠十指相扣,她必须抓住柠。
世界被黄昏侵蚀。沙尘构成此时此刻全部视野,浓雾覆盖所有景象,视野中只剩下余愿和花理。
有人在吹口哨。
世界昏黄无声,很成调子的口哨声,来自外面,从地平线过来,走进她所在的浓雾中。
像天使也像魔鬼。
画面中相对而坐的两人动也不动,黄昏越来越昏暗……这真的是晚上吗?
或者,这是一个清晨?
「不要动,我们看看这段真实记忆是什么。」
又拉着柠趴在世界大门外,向内偷看。
〈我看见的是很脏的房间,虽然大但是非常脏乱。墙壁天花板是褐色,地上堆着大大小小至少五十个纸箱,最大的五平方,最小的一平方。地面布满灰尘,在推开门的瞬间,灰尘呛得我喉咙轻微发痒。要知道,我从不打喷嚏咳嗽。除了纸箱和灰尘还有我,房间里什么都没有。这是我的监狱。我逃跑了。〉
旁白在说话。
〈毕业后,我没有走上科研之路,而是去旅行,见证历史,讲历史故事。因为我的病。它没有好。但也没有大碍。〉
〈我是写史实分析的作家。领域是历史和科技。因为写的内容是真实历史,分析科技为何发展到今天,在这个世界,我是全民公认的畅销作家。〉
〈我有很多场签售会,见过很多粉丝,有一天,我竟然……在这里见到了熟人。〉
〈我的那些同学们都走上科研之路,我与她们生活再无交集,除了同学会不会再遇到,但花理出现在会场,她是读者,我是作者。我对她打招呼。好久不见,花理。〉
〈花理对我知道她的名字,并且认识她的这件事感到困惑,不过很开心。〉
〈……花理,不认识我了。〉
〈就在这时我才终于知道我曾经做了什么。我顶替花理为她参与一场实验。那应该是一场治疗才对。〉
〈在花理清澈目光下,愧疚使我几乎说不出话。然后我意识到,我不该产生愧疚这种情绪。〉
〈这次偶然见面后不久,是同学会。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来。我尝试联系同学中的副班长青林,没有任何回复。我联系同学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复我。〉
〈我开始四处打听发生了什么事。从一些相关人员口中得知我的同学们共同参与一次时间旅行实验,送多人去往同一个时空坐标,结果出现实验事故,所有人成了植物人,没有任何大脑反应,躺在医院里。这件事……因为是重大事故被雪藏,但因为其中牵涉到复杂关系,多方齐力施压,所以一直在排查事故原因。〉
〈就在打探这些事时,我遇见了曾经转学走的同学梦中。〉
〈我没再四处旅行讲历史故事,而是加入梦中投资的实验项目,我们研究如何让陷入昏迷的同学们醒过来。我再也没有看过写作账号后台消息。直到有一天,忽然打开那个页面。一位读者一直在给我留言,地址来自邻国。〉
〈故事只有短短二十页。她对我说。她说她读过无数次,然后去查看我社交账号有没有动静。每一年,每一年,她都在等。因为我说了会再写下去,所以她一边想我在哪里做什么,是不是好好生活,一边想一边等。〉
〈不论你重新阅读故事多少次,都无法再回到第一次阅读时的感受。我说。〉
〈可是,我可以抽取读过您作品的记忆。希望……您不要介意。她这样答复我。〉
〈抽取记忆……这可不是……一般生病时会选择的治疗方式。我们的世界并不算认可这种治疗方式,它讲究顺其自然,所以没有意识上传科技,人们也没有延年益寿。而是自然生活。〉
〈就在这样一个瞬间,我好像,知道了这位读者是谁。我约她在商场见面。说来也巧。她在边境,我也在边境。我们之间,只有一道商场内的国境线。〉
〈我们坐在一桌。聊天。〉
〈花理说……谢谢我。〉
〈她很感谢我仍旧活着。〉
〈我……我只感到愧疚。〉
〈对花理,对于同学。我们曾是很好的团体,但所有人出事时我却置身事外,根本不在场。正因如此,我参与梦中的研究,尽管我知道这是一条艰难的路。〉
又闭上眼睛。
呼……强行窥探真实记忆,这份压力笼罩在她身上,她握着柠的手,像没上润滑油的机器,像她那副自己生锈的躯壳。
柠也握住她的手。
世界是那扇巨大的门,她们在昏暗黄沙天地,
……不。
不要走了。
不要看了。
柠拉一拉又。
「走吧。走吧。还有别的办法。」
又心有不甘,最后看一眼那对坐桌旁,看似和乐融融的……一对熟人吗?
〈我好累……好想死。〉
最后一句话随着昏黄天地消散。两人重新回到商场。
余愿和花理的谈话已经结束,国境线上,花理对余愿挥挥手,开心地,脚步轻快,走向她所属那侧国家。
余愿目送花理离开,喝光自己的酒水,唇边一抹笑容,不知是在笑她自己无能为力,还是世事弄人。
「我有点累……」
叹息过后,余愿也起身离开。
「有研究表明,心理处于健康状态的人可以很好做到自我调节,不会经常把好累想死挂在嘴边。」又说。
余愿一走,几乎没给两人躲避时机。整个商场的灯瞬间停止照明,于是两人陷入黑暗。
抓瞎呢。
「嘶……」柠无缘无故开始哆嗦,她还不知道身体这反应是怎么回事,下意识用两条手臂抱紧自己,再下一秒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又蘸起一点自己机器人外壳上的冷凝水,「不是时间突然变化,是我们被传送到商场关闭后的记忆中来了。商场都关门了,谁给你开空调?你这是热的,小心热伤风。」
柠抽抽鼻涕:「……太不公平。你有机械身体,不会难受。」
「那你来?」又挑眉,「我和你换。」
柠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骨碌碌碌碌……
骨碌。
咚咚咚。
咚咚!
这股动静先是远处传来,越来越近,进到就像在隔壁房间跑,地板咚咚响,还有东西在地上滚动。
柠:「我把手电开开唔唔唔??」又捏住她脸,捏出印子。
「你自己开别说话,天黑关灯是恐怖游戏老规矩。如果恐怖片不黑漆漆谁给你演鬼。」
柠点头,嘴被松开,伸手去摸手电筒。与此同时。
呜呜——呜呜——
连续几段鸣叫从上空传来,尖锐干哑,翅膀挥动风声瑟瑟。
又眯了眯眼睛:「是枭鸟在叫。夜枭的叫声。」
「商场哪来的鸟?」柠立刻反问。
「……是呢。商场哪来的鸟。」又认真思考,盯着地面。「这种鸟类,听说,吃死人肉……」
啪嗒,手电光亮照了一下地面,柠想用光去看头顶到底有没有鸟,就在晃过光影的瞬间。
地面上,一大片血红映入眼帘。
柠向上挪动的手电拉回来,向走廊深处照。
两人如出一辙。面无表情皱眉。
哦,再次到了。像素时刻!
就是因为画面太过不忍直视所以采用色块来描述的方式。
简而言之,地板上是一大片一大片深红浅红黑红紫红各种和红色有关的颜色,但你看不清它具体是什么。随着柠挪动手电筒,红色一直延伸到每条能看见的走廊尽头。
柠松了口气。但又没松。
「我问问你,你知道人流这么多血活不成,是吧?那你告诉我,只有血在这,身体呢?」
柠两只眼睛睁得圆圆,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不是有素材嘛,找找。」又语气变得很敷衍。
柠真的找了。
她不笑了。
「……变。」声音很小,「变鬼。」干巴巴的答案。
夜晚场景到处有鬼在巡逻。这简直是恐怖题材标配,又不信余愿没看过这种东西。从记忆中找点素材过来投射进迷宫,不过分吧。
「最糟糕的是分开行动。」柠一板一眼念她的经验总结:「如果遇到怪人,不要上前搭话。不可以给怪东西开门,不能一个人独自外出,不要相信分开后回来的队友。千万不要分头行动。如果同伴失踪了……」柠很小心看又一眼,「不要去找。」
「不错嘛。走咯。」
又至少对柠的态度还算满意,恐怖片也就算了,常用套路是献祭队友。她不想被献祭。
走廊上很热闹。
全是东西在动,有吧嗒吧嗒特效音,颜色是红红黑黑紫紫。
头顶盘旋吃死人肉的鸟,偏偏场景是在一所夜间商场内,没有灯,漆黑与闷热笼罩这个夜晚。
再结合走廊上血迹,加上这些源自于余愿的记忆,大概能想象出余愿曾经见过什么。
唯一的奇怪之处,是这里是商场不是荒郊野岭。
要……找到,去找什么呢?
「我们,就这样走?走到天亮?」柠说。
视野被墙壁遮挡,前方怪物横行,两人不得不缩起来,挤在一个角落里。
「天不会亮的。」
「……你,心情不好?」
「没有。我这么说,是因为场景是商场一定有它的道理,余愿很可能在这里藏了东西,不想让人找到。如果是野外,周围有没有东西很好找。」
「那……」柠沮丧,完了,她根本找不到那东西是什么。两人也不像有力气对付怪物。
「我需要想象。」又透过想象望着那些走来走去的肢体,「如果一个人有话不能说,她会怎么做。」
「写出来。」柠即答。
「你看,现在就知道该找什么了。」又说。
柜子,抽屉,这些地方,里面说不定有日记之类的东西。
「然后也许我们能找到钥匙,离开这!」柠突然来了干劲。
「……」又把柠推到前面,「我很累,你开路。」
「这个……」
两人停在一块告示板前。
告示板并没有脏,但一些字迹出于不可抗力因素,无法阅读。
〈对于数月前导致整个科研组人员陷入昏迷的实验事故已有进展,犯人为本时代至今以来从未出现过的病人,我们暂且称之为,“情绪携带者”。犯人出于私人情绪导致了这场事故,现已将犯人尽数关押审问……〉
后面字迹就是看不清,像打了马赛克,在认知上无法识别那是字,无法思考,无法阅读……
「喂!」又把柠从告示板前拽走,「别看,它会干扰你的思维。」
然后两人就死了。
因为撞到了怪物,不展示死亡画面。
又不得不回档。
没关系,她早有准备。
「别废话,白天是观察时间,等到晚上这里会变。」
「变鬼出来?」
「那当然。」
「玩偶不会变出从未见过的记忆,所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有——这么多尸山血海?」
回档然后快进。或许你会发现一些对话比起之前有所不同。
嗯,不太重要啦。
两人再次站在告示板前。
此路不通……那。
往回走。
不知多少次回档后,卡住的关卡有所进展。
两人眼前,不再是夜晚的商场,而是一片坍塌区域,
商场。有一部分坍塌了。坍塌在一片红色像素色块中,隐约可见肢体在巡逻。
「别过去吧。」柠先停下。
又踩在红色道路上,夜晚的闷热推她前进,
「这不是坍塌,是人为拆除。一般这种地方……这种很危险的地方都隐藏着重要道具。我累了。」又低头看地面,「等找到道具,我们找个地方休息,我想睡一会。」
「回休息大厅?」
「不,就在这里。我不想玩偶一直看着我。」
柠微妙偏头:「可它只是一只玩偶,是迷宫提示化身。」
「呵。那你就这么以为。」
又毅然决然走上那条血色之路。
两人继续躲避怪物。
路上收获林林总总。几页手写的纸,没来得及看内容。
「快点!那东西过来了!」
望风的柠急得不行,鸡蛋怪物近在眼前,又还在忙着翻找资料,柠真是能急死。
又说话慢悠悠,翻找动作很快:「我在进行操作,这时候受系统保护怪物无法触碰我们,但是如果东西找到了,保护就会解除。你有功夫着急不如想想办法。」
最后一页字迹相同的纸从文件堆中抽出,柠发出惨烈尖叫,嗯……原谅她吧。这家伙最怕真实事件中的鬼怪,尤其知道这些全部来自余愿的记忆,比自称真实事件改编还真,柠真的很怕。
鸡蛋怪物闪现至两人面前,手上拿着一把不知是撬棍还是球棒的武器。
柠吓得跑不动了,又拖起她就跑,就算跑到报废也不疼,先跑再说。回档……很累的。
感觉柠好像在发抖。
鸡蛋怪物在后面紧追不舍,余愿……就这么怕这个源自一场电影中的小道具?
余愿到底在怕什么?
害怕看电影?
也可能是内容。
又把柠放在一片废墟后面,这里遍地废墟碎块,哪都不干净。
「怕就别出来,我看看能不能把那东西引开,要是回档了我也没办法。」
眼看鸡蛋怪物近在眼前,又交代完拔腿就跑,和鸡蛋怪物擦肩而过,鸡蛋怪物腰带上……
挂着钥匙。
「……」
她真的不想回档。她最不愿意时间重回过去。这不,正好给她理由?
她抢钥匙。
鸡蛋怪物举起武器。
又眼中,屏幕,也就是她的视野,突然旋转,于是整个画面倾斜歪曲,路从笔直变得像苹果皮,歪歪扭扭,踩上去也有沙沙的纸片摩擦声传来。
她在纸上走路。
她握住了,那把钥匙。
「死得其所……这是一个,多好的词啊。」
柠捂着眼,哆哆嗦嗦从废墟后面爬出来。
已经很久了。
其实,她们应该去商场楼顶,而不是在废墟中玩躲猫猫。
至少那里还能看见夜空。地面上只有残肢断臂和血污。
她在一条像是排水沟的大裂缝里找到又。
机器人卡在那,一动不动,头上贴着的金鱼光团闭上眼睛,平和安详。
如果柠多读点书,大概会知道平和安详这四个字多半是给死人用。
好在她不知道。
一开始,柠以为……这次,仍旧是回档。机器人死掉,躺在那里,她突然有些……不敢靠近。
失去了又掌控的机器人,如果动起来,就像真实的恐怖传说,让柠从内心感到可怕。
她走近,慢慢靠近,试探性,一步一步。
朦胧月光照在地上,照在机器人脸上。
没有睁开眼。
柠僵住了。
她好害怕。
她……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呦,好久不见。我没有回档。这算是好下场。」
源自灰发少女的声音。
把柠从两股战战逃跑边缘拉扯回来。
金鱼光团闭着眼睛,对她打招呼。语气无所谓。
柠一下子扑上去,可是狂奔到近前,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她能做什么,她该做什么?!
「慢点,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这不是一个好故事,但也不坏,看见我手里的钥匙了吗,还不坏。」又闭着眼,金鱼像一条死鱼,说话也慢悠悠。
柠并不热切,冷冷问:「那你说,什么才是一个好故事。」
这个问题着实让又想了好一会。
她想得有些久,最后不确定反问:「所有人死得其所……吧?」
「那包括你么?」
「不包括也没关系。」又说,还是那种轻飘飘语气,「从一开始,我就不在其中。我讨厌把设想的关于我的结局放到现实。」
「所以你就这样?死在阴沟里也没关系?!你甚至都不愿意登上楼顶去看看繁星!」
柠太生气了。但不知道这是生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
「几片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又冷冷淡淡,撇嘴:「我的世界有数以亿计的星星,每一片区域重复同样的风景。你看过的景象世界替你看过千千万万次。当然,我这句话中的世界是指具体不知数量多少的人。」
柠不是头一次发现这人油盐不进。根本是个实心铁疙瘩。气得心脏疼。「你……你……」
词穷。
「再说。我不是真的等死,我在等我变成一个金鱼光团从这副机器躯壳里出来,鸡蛋怪物把我打得零碎,就算我是个机器人不会感到疼,这种活生生被打死的经历也不会好受,你要是有空叭叭就多少帮点忙,我卡住了。」
柠见这家伙说得这么平淡无所谓,以为是真的,她很相信这套说辞,于是拼了命把机器人从裂缝里拉扯上岸。
偏偏这条沟还很深,她弄得满身是泥,机器人还躺在沟底。
「对欸。」柠自己嘀咕,「不对,我应该把金鱼拽出来!」
柠磨刀霍霍对着机器人的头。
又想抱住无助弱小的躯壳但做不到,警惕:「做什么?」
「拔萝卜!」
柠大叫着从裂缝边缘跳下来,扑到机器人身上,用吃奶的劲想要把金鱼从机器人头顶拔出来。然而——
她大失所望,然后倒了霉。
金鱼光团根本不是像卡住的珠子卡在机器人头顶,而是……就像磁吸的一样,轻轻一拿就下来了,就好像又根本没有再多力气维持附身,结果柠使那么大劲儿,用力过猛导致身体后仰,脑袋就要狠狠砸在裂缝墙壁,这些断壁残垣,撞上去非得脑壳开窍不可。
柠不傻,反应迅速,身体惯性她阻止不了,立刻抬起手臂用手背护住后脑壳。
很疼。
怎么这么疼??
算了。
她把可怜巴巴的小金鱼捧到面前,原本金鱼光团身子有她拳头那么大,现在整条鱼算上尾巴也没有拳头大了。
「你手上……怎么黏糊糊?」又累得睁不开眼,她使用了一点魔法消除紧追不舍的鸡蛋怪物。消耗掉的能量就像让她全天不睡全年无休工作一百年。
很累很累。不知道鸡蛋怪物对余愿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这么难对付。
柠眨巴眼睛。什么黏糊糊?
这一提醒。瞬间,不可名状的疼痛袭击了柠。
柠完全摸不着头脑,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这么疼,疼痛源头到底在哪。她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查找,用她的手触摸身体各个部位来确认。
确认着,确认着。柠……终于确定,不可置信地,把还在活动的手臂拿到面前来。
她的手……她的手血肉模糊,……痛得不行?
柠急切地寻找灰发少女身影,找不到。
她回想。当时手受伤的又。
那个身影。
笔直站在她面前,背对她,手臂在身体两侧自然垂落,看不出一丝一毫异样。
这么痛啊。这个人,怎么能一点反应没有?
没有痛觉吗。
「身体任何一个地方受伤都是很痛的。」又也不再嫌弃柠一手血,她甚至很想笑一笑,不过没力气,「你不是还带着实验手套,带上好了,反正只是一时,从迷宫出去还是好好的。先止血,把我身上的纸和钥匙拿上,我们找地方休息。」
「好。」虽然很痛,柠可以忍耐。因为能想象又忍耐的样子。
她戴上手套,让血在手套里凝固,把金鱼光团抱在怀里,手臂夹着纸和钥匙,穿过污浊地面。
现在,她们一样带着血和泥。
那两团影子小小的。被月光照着落在地上。
两个人也慢慢走。
走向再也无法回头的深渊。
最后见过她们的,只有某个世界沉默的月光和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