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又、虚拟、黄昏沉入水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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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愿来到自己身后。
手臂被抓住。触感冰冷，甩了一下，没能挣脱。
为什么，本该没有人的地方，还有别人？！
「你能不能先不这么做。」细声细气的，身后那人开口。听着年纪并不大。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你自己不可啊。」那人还在说。
「这是废话！」又有点可惜没有双手，否则非要揪住柠耳朵不可。她们费尽力气从实验室偷了机械工具出来钳制余愿，不然按照余愿的体质，即便是小孩也能把柠打飞出去。何况……
乖乖，来的这个，不是。
是二十岁的余愿。
和宇宙中的她看起来……相比之下有些焦急浮躁，没有宇宙中那种沉稳和遇事不动摇。甚至还没有小时候的她稳重，有点毛毛躁躁的。就像这年纪的普通年轻人，总是有很多情绪。
眼看小孩三人组即将进入实验室。
「牵制交给你了，我去那边看结果，撑到我回来。」
又追上和两个同学消失在实验室的幼年余愿。
时间和空间被切断，柠被留在实验室门外，顺道留下一张沉重严肃的脸。
又直接飞向门缝，门缝挤住金鱼光团的小尾巴，但好歹穿了过去。
又因为被挤住挣脱的惯性向前翻滚，一头撞在透明容器罩子上，花理此刻刚好打开容器。
光团进入容器之内。
坏了，提到玻璃罩子里面的东西，又只能想到展品。永生的展品。
搞什么，我可不是为了永生来的。
画面开始倒退。
我不能被困在这里。
不能。
再睁眼。
她在容器外面，三个孩子拿着自己买的东西，还帮双马尾拎着大袋子。
「好重！！！」花理吃力地拎着。
「好啦，就这一次，我有信心一定成功。」双马尾自信满满。
「嗯。我也觉得你会成功的！我好开心。」花理吃力但是也很开心。
余愿拎着她的材料沉默不语。
「班长回去要做做金鱼灯吗？」花理说，「好好哦，我不太会，妈妈不教我。」
金鱼光团游啊游，跟随孩子们穿过这扇门。
又看向黑暗角落。直觉告诉她，柠在那里。等孩子们走远，她才飞向角落。
柠在黑暗中。
孤身一人，拉长了脸。
没走近就能感受到心情不愉快，气氛低沉。
陷落在黑暗中的少女，和黑暗融为一体。静静地，有些落寞地等待着。
等她回来。
又不禁想，如果，她不回来了呢？
反正宇宙不会死。就把柠丢在这，自生自灭。
啊……人呐。是因为有身体束缚，才没办法自由自在，要顾虑法律，道德约束。所以没有身体后，就会很想做坏事了。
金鱼光团飞回来。
沉闷中的柠动了动眼珠，光团在眼中留下影子。
「我和你在这里等吧。」又说。之前她和江白雪也等待过场景自动发生变化。
「……」柠动动嘴唇：「你，为什么一直要等？而不是主动寻找。」
「只要等，这里是没有时间的。等下去，场景一定会改变。」
「好，知道了。」柠继续站在黑暗中。
光团落在她肩上，小小的金鱼闭上眼睛。
两人都在休息。
呼吸，安静。
场景休眠中。
【喂，喂】
【起床还要人叫，起床啦～】
又和玩偶脸贴脸，玩偶也吓了一跳，发出惊吓特效音，飞快向后退，短手短腿向前伸，看起来很滑稽。
玩偶这一退直接消失不见，又开始叫柠起床。
柠一动不动。
这家伙，脑袋里想什么？光团气不过，向柠的脑袋撞去。
当然进不去的啦，怎么可能进去。
又这么想着，没有减缓冲势，即将和柠的脑袋相撞，她做好被弹开的准备。
不得了，不得了！
柠脑袋里面空空的！
事实是，光团穿过柠的头，飞到另一边。
穿过的瞬间又发现，柠的头……不是，是柠的整个身体，都是空心的。
……是建模？
嗯？
哦。原来如此。还在游戏中。
一不小心回档到虚拟游戏中来了。这里仍旧是经过加工的场景，而不是原始记忆。
算了，算了。
柠脑袋空空，这也不是她的错。
……？
光团穿过门都会被夹住，怎么穿过柠就没有阻碍。
「……」又决定对柠好一点。
呵……这家伙。
也够疯的。
她们现在都不是相对真实的存在，又放弃了身体，不知道柠放弃了什么，为了跟在她身边，可能是把自己分成很多份，就像被切片的蛋，每一片看起来都和半个蛋很像，实际上只有薄薄一片，所以……变得容易穿过了。
她可不会再穿过一次，感觉发毛。
「起来，起来！」光团围着柠的头飞了一圈。
柠从打瞌睡幽幽转醒。
看起来有些疲惫：「早上好。」
「来吧。继续看电影。」又催促柠。
场景已经改变，她们正在教室里。孩子们在吃午餐，有的吃完已经下课离开了。
「不是吧，你怎么只每次能进入时间旅行状态五秒啊！」
「这样也算研究员的小孩？好没用！」
「也许你妈妈也很没用，才会在研究院之间转来转去的！」
「一定就是这样啦！而且说不定是什么很危险的实验，人员更换率也很大哦。」
几个孩子在梦中的桌前围成墙壁。
梦中坐着，课桌上是午餐，她的头发很长挡在脸上，所以午餐吃得比别的小孩慢。
被刁难了，梦中也不见生气，更不看刁难她的孩子们，从课桌里摸出几个包装袋和剪刀，剪开包装袋子，把白色砂糖状粉末往食物里倒。足足倒了五包，每个食物都有份，正低头打算吃。
「喂，邋遢鬼！和你说话呢！你该不会是头发太长把耳朵也堵住了，你聋了吗！」一个孩子就要伸手去掀开梦中盖住脸的头发。
梦中这次往旁边躲，但其它几个孩子立刻左右抓住她，不让她动。
课已经上完，午餐也吃完，孩子们收拾东西陆续离开，副班长双马尾还在，她皱了皱眉，犹豫要不要上前阻拦。欺负新同学是不对的，被发现了整个班级要被点名批评。
被批评了就要评分下降，这样不对。
现在……已经完全下课了。
午休属于课程结束后的时间，她们不再是一个整体，而是分散的个人。身份也不再是学生。
虽然监控不会关闭，但不至于因为课后小插曲被批评吧。
再说，被欺负反击不就好了，正当防卫有什么关系。
就算她能帮一次，难不成以后梦中的人生她都能帮上忙？还不如让梦中自己应对，多来几次就有经验了。
双马尾留下来，决定看事情如何发展。
梦中任由被抓住手脚，但是不让人碰她的头发，头摇得像拨浪鼓。她头发乱乱的，这么甩来甩去，想抓她的孩子出于洁癖，一时间不好下手。
「有了！」其中一个孩子看见桌上有剪刀，立刻抓起来伸向梦中的脸。
见到尖端离梦中眼睛非常近，她还在甩头。
越来越近了。
「啊！」梦中被刺到，发出惨叫，尖端扎进她的眼皮，但拿剪刀的孩子看不见，只感觉碰到了东西，还在把剪刀往旁边挪动。
梦中的脸露出一角。
「不要！！！」即使被抓住，她也拼命晃动脑袋，不想让人看清她的脸。
「你们在干什么。」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包住剪刀，「哪条规则规定可以这么对待新同学？如果被发现了，以后没有人转进来，我们的班级会成为人数垫底，那该怎么办。」
余愿捏碎剪刀，粉末从手中散落，她拍打几个孩子抓住梦中的手，孩子们诺诺放手。
「班长，你来了……」
「我就是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嘛。连脸都不知道，以后谁能认出她是我们的同学。」
「对，就是啊……」
「等到拍集体照就知道了。」余愿在梦中身旁说，「你们说她只能时间旅行五秒，历史上让时间旅行成为可能的科学家们，窥见不同世界的时间最短只有零点零一秒，你们能说她们很失败吗？何况我们不能对其它世界做任何事，时间长度不重要，灯会后要提交论文，论文更重要。」
孩子们几乎没有和余愿争执，听见论文两个字，好像之前的纷争不存在一样，开始商谈论文怎么写，转折非常突兀——没有人觉得不对劲。
梦中看着孩子们离开的方向，头动了动。
「抱歉，弄坏你的东西。」余愿拿出一枚小小的金鱼胸针，「这个是我做的，送给你。」
「……不需要。我用不上。」梦中拒绝了。
「我会再给你找来同样的东西，你负责把这件事写进周记里面，老师会来处理，会给你一个结果。」余愿和之前询问梦中要不要去除疤时是同样口吻。足够冷静。
「……不必了。不是大不了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梦中心平气和地收拾桌面，继续搅拌她加了满满糖的午餐。
「……」余愿被这么多糖震惊，「你……是不是拿错了调味料，我这里有，这样太甜了。」
「不啊。」梦中阻拦，「没有的，我喜欢甜食，每餐必定放糖进去，尤其是咖啡，正常甜度对我来说还是很苦，想喝到甜的一定要加五大勺才行。」
「好。」余愿尊重同学喜好，看看没事了，打算离开。
梦中忽然说：「谢谢。」
余愿回头。
梦中撩开一小片头发露出嘴角，对她笑了笑。
余愿也笑笑，是礼貌的社交微笑，没有任何感情。
场景戛然而止。笑着的，离开的人，通通停下。
为了让画面更好理解，请让她把突然出现的东西描述为一扇门。
场景中，一扇门漂浮在空中，发亮。
「别看我。」又立刻开口，「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柠说，「我没从你身上感受到能量流动。是……」
「是记忆的主人对记忆中有最深刻，或者想记住想忘记想改变的记忆，于是上演到这里时画面自动被更改。」光团惆怅叹气，「走吧。刀山火海我们也会过去。」
然而场景不可能是刀山火海，余愿的世界是相当稳定的发达世界。
她们来到的是那个余愿在夜间来过的小屋子。
很难相信在被建筑群包裹之内有如此与世无争的空间。
它的用途是……让违反规则的学生写报告。
这里什么都没有。
一座小屋，几张书桌和纸笔。违规者必须在这里呆好几天，不能交谈，只能面对自己的课桌，无所事事。
「这不是好事吗？正好能休息。」柠趴在窗外观察。
几个孩子正襟危坐，但实在无事可做，显得百无聊赖。
「那可未必。」又把自己变成金鱼装饰贴在玻璃上。
「为什么？」
「看时代背景咯。如果周围所有人都在你什么不能做的时候进步，你只能焦虑。人类是会被焦虑杀死的。」
「……」柠揪住小金鱼的尾巴，「我不是一个十分强大的宇宙。我诞生的时间还很短。有许多比我拥有更多能量的宇宙存在。」
「比如苹果宇宙，桃子宇宙之类的，」又很不客气甩尾巴打了柠的手，「但说不定你只不过是我临死前看见的幻觉，幻觉中的永恒只是现实中死前的几秒。」
柠保持沉默。
「我劝你别进去。」又警告她。
「不会被认出。你说这里有能模糊认知功能。」
「那你进去吧。我不进去。」又竟然迅速让步，还推了柠的手一下。
柠虽然惊讶，从善如流推门进去了。
金鱼光团贴在玻璃上，懒洋洋体验夏日时光悠然流逝。原本两人在窗外，现在剩她一个。
「我真是救不了笨蛋。」又喃喃自语。「时间流速不一样还非要进去呆几天。」
柠进去后，就在窗户旁边观察金鱼的倒影了。
天空映在地面，流云，蓝天，炎热夏日，热浪模糊视线。
她眼中，金鱼有形态，金鱼就像灯笼，是从内部发散出光亮的小球，每片鱼鳞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究竟，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构成金鱼的能量变少了。就像被切割出去一样。
能量不会凭空消失，去了哪里？
透过玻璃望去，柠在冥想。
又觉得有些累，可能是云流动得太快，它们太多了。天空时阴时晴。
也可能是……她知道最后没有人会回来。
死去的人，梦中的人。
无人回来。
她很困。
睡意构成此刻全部的她，她是一条鱼，鱼，鱼……
她游过全世界的海，游到某个人的鱼缸里。
而那个人，是把星球当巧克力杯吃掉的宇宙。
是柠这个傻子。
她看见她们生活在一起。在某个未来。
吓醒了。
黄昏沉入水底。
世界变成大鱼缸，云层浮在水面，土地在水底，晚霞覆盖天空，从水底蔓延到水面。
世界分割成水上与水下两部分，一边是成年后的记忆，一边是孩童时期轻狂幻想。
世界像是在引力相斥下分离的两颗星球，无形力场化作点点脱离的水，水上与水下，所有的水向世界两端尽头抽干。
你看见的是这个每颗水珠被抽干被牵扯着离开的过程。
等会，等会，她可没有眼睛？
但她的确看见了！
天空，云层，水面上。有个孩子正在坠落。长长头发，短袖礼服。
那个孩子在看你。
天啊，她，她在看我？
这时的视野，摆脱身体的视野清晰到不可置信，甚至能清楚看见每一颗水珠，那个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视重力垂落的发丝。
那个孩子会摔下来的！下面。
下面是什么？
那个孩子落入水中。带着黄昏沉入水底。水底只有一片寸草不生的河床。
分割无法挽回。
于是在水中和水上天空坠落的孩子，落在干涸的河床。
落在她夜以继日的梦中。
以鲜血供养无法滋润的土地。
水底的干涸世界与无数次坠落。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景象。
……现在。又知道为什么梦中的名字是梦中。统一规则已经做出最好的诠释，唯有称之为梦中，才能理解余愿对梦中这个存在的定义。
一个孩子，是另一个孩子的梦。
是她身在梦中吗？还是她们都在？
啊。
这要取决于，是个好故事，还是坏故事了。
「宇宙中啊……没有一个好故事。」
看见仿佛用心眼才能看见的画面之后，一双手，把她从玻璃上拿下。
动作很轻。
黑发的女孩子，眼中绽放金色光芒，在干涸浅滩，手中捧着一条发光小鱼。
小鱼想要挣脱，变换出许多雨水，雨水从手中倾泻而下，化作雨露，滋润干涸的汪洋。
浅滩变得湿润，遍布雨水。
星星落在水中。
黄昏沉入水底。
星星入海，所有故事沉入水中。于是一切都被淹没。
醒来时。
黄昏消散，入眼所见。
无垠星月与潮汐。在天边，水面，近在眼前。这是一个很好的夜晚。
又没有去摘星辰。
小鱼一个鲤鱼打挺，飞上空中。
「哦。醒了。」柠这时有点像灰发少女。口吻淡淡，收回手。「你刚刚能量不稳定，好像跑到其它地方去了。我帮你遮一下，像这样用手做出围墙，切断你和那个地方的连接。」
「其它地方？可我在睡觉。」又的确看见黄昏，覆盖世界的水。还有柠捧着她的样子。
原来不是梦。
「是的。只不过去的不是梦中。」柠还是那副淡淡模样。可能不太高兴。原因不明。
又真的有点不适应柠这副大彻大悟的颓废样子：「我知道你肯定没有过。那种轻飘飘的梦。好像脚踏实地时就会回到最难以回去的地方，重新开启旅程。」
想到在海岛上的那段坠落。
……那是她的梦。她在某个世界降落。
她在梦中。
梦中……没有人能证明，梦中所见，是不存在的世界。
只不过，世人皆知，活在梦中世界的人……是现实世界的病人。
……病人？
「我睡着时发生了什么？」
柠不笑也不生气，嘴角紧绷着：「三人组因为私自买东西被惩罚，写了报告，然后花理要参与某个实验，余愿顶替她去了，说是赔礼道歉，花理说她没有信心能做好，所以同意余愿这么做，余愿成功顶替花理完成实验。」
「什么实验？」又知道问了也可能无法理解具体内容。
「……」柠表情有些奇怪：「就是很普通的实验，余愿完成得很快，也没有表现出不对劲。」
「这个世界的发展方向很奇怪。所有研究都是针对人的。而且，世界发展这么久，竟然还有这么自然的环境，花草树木还有天空都是真的，还有真的生物，而不是仿生机器。」又一点点说出疑点，「你有没有觉得花理奇怪。」
「她把增进学识的机会让给别人，因为胆子小？」
「这是一方面。她和余愿还有双马尾不一样。有点太兴奋太情绪充沛了。」或者说是余愿太冷酷。
「不是，说…这个这个世界有意识传音吗？」
「有。但我们现在没在真正的世界。这是一种常用表现手法，你不可能听见心声，所以还是要正常说出来。」
「……这样。」柠嗯一声，「那我们继续前进？」
「走。」
场景开始旋转。很像是奇幻电影的转场，用风起叶落和镜头旋转表示春去秋来。
不过因为这里是夏天，所以吹起的是泡泡。
泡泡如雨。
灯会，开始。
「呼呼呼。」又低声笑，「啊，好电波系。说世界旋转什么的。」
场景悄然降临。
好多灯笼。这是一个，纯粹用灯笼点亮的夜晚。
夜晚昏沉，灯笼是星星，星星是银河。星流汇聚成海，在天空之下，海水之间浮动。
璀璨的夜晚，风如浪涌，一簇簇，火光也簇簇，散落成漫天星河。
简而言之，灯笼连接成片，覆盖头顶，在上方几米处晃动，取代星星月亮，取代了夜晚。
是夏天的节日。灯会，有点像校庆日吧。
然后，
许许多多人。
括号，小孩。
柠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本该是的。但……整个场地，没有孩子欢笑，并不是无人，而是所有孩子都在默默搬运道具布置场景，甚至没有大人，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机器。
「我们今天要参加一个比赛。」余愿把同学们聚成一堆，身后是移动式写字板。
「去年参加的是面无表情比赛，花理输得好惨……」
「再前面是蔬菜种植大赛，也输得好惨……今年是吹泡泡大赛啦。」双马尾拿出小瓶子。所有孩子同时拿出小瓶子。
「……」泡泡，飞起来了。
被飞舞的泡泡包裹，又显得有气无力。
「好热～明明是这么发达的世界，夏天为什么这～么热。」
因为遵循自然规律什么的……连冷气都不开的生活……
「蔬菜种植？」柠背靠大树，在树荫下乘凉。
「蔬菜啊……」种植是又很不擅长的事。
「你的世界，该不会没有种子吧……」
「什么话，当然有，土地种不出种子人还怎么活。」
「哦，那她们在吹泡泡，我们走走？」柠问。
「走走。」
夜晚奇妙得像镜中世界。
泡泡倒映出的世界，
风光，河川，或者河边看风景的人。
都在这个世界中，不可自拔。
而偏偏两个人对景象不感兴趣，走马观花路过所有小孔中成像的风景，从一个泡泡走到另一个泡泡。
泡泡破了，柠站在捞金鱼摊位前。摊位上插着小风车，柠盯着游来游去的金鱼。
柠紧紧握住捞网。
讨厌。纸为什么会破嘛。
如果不破就没有意思了。
又跑到水里装真正的金鱼，凉凉的。
她是一条鱼。
柠拿着捞网，不知为何气势汹汹，把手探向水面，开捞。
刷刷刷刷！
金鱼光团旁边的小鱼不断减少着。
「……？」又不可置信地观察对捞鱼大感兴趣的柠。这家伙，这速度……？
柠以意想不到的迅速两秒钟捞起一条，一个网能用四十秒时间，柠竟然捞了二十条鱼。
最后柠气势汹汹提着二十条鱼，散步中。
……怪可爱的。就算捞了鱼也带不走。
「你就这么喜欢金鱼啊？」又问。
「觉得有趣。」柠回答。
「是吗。那说不定你可以养宠物。」不知怎的，这个念头浮现在又脑海。她看见了未来她和柠一起生活的画面。
「宇宙中没有动物。」柠说。
是啊。宇宙中没有。
宇宙中也不会长大。
莫名地，有些惆怅。夏风这么热情洋溢。夏夜这么星光璀璨。又畅想了一个让她梦中惊醒的未来，她和柠一起生活，直到很久以后。然后为了这个未来永远只能在梦中而感到惋惜。
也可能是好笑。不应当，她怎会如此？
「哼，回去，我要参加吹泡泡大赛。」金鱼光团有些欲盖弥彰转移话题。
柠现在很习惯又跳跃的思维，习惯了之后，觉得并不是无法接受，但……
她用怀疑目光扫视算上尾巴也只有两个拳头大的金鱼光团，「你……？」这样吹得起来么？
「要你管。」又甩甩尾巴自己往回游去。
吹泡泡！她来了！
比赛台这边，场景布置已经准备就绪，甚至有作为工作人员的机器人，身上挂着报名处牌子。
金鱼光团游到机器人面前，柠追在后面。
机器人看不见金鱼光团，只以为是柠要报名，「你要参加？」
柠点头。
机器人拿出一根十分原始的吹泡泡杆，「请吹，超过示例图大小获得资格参赛。」
柠瞪大眼睛看了看图片。
有，有一个西瓜那么大。
柠再看看不算尾巴只有一个拳头大的金鱼光团。
「走，走吧。」拽一拽金鱼尾巴。
「哼！」又气哼哼，她也知道参加不了比赛。
「别难过嘛！」柠好言安慰。
「那你有什么办法？」又还在气呢。
「你等着。」柠四处搜寻。
最终目标锁定搅拌泡泡水的大桶。孩子们正忙着参加比赛，吹泡泡瓶和杆就在旁边摆放。柠走过去，正大光明顺了一组，还舀了泡泡水。
「呐。」炫耀般对又展示着。
「行。快点蘸水。」又拍打柠手臂。
柠只得给吹泡泡杆蘸水。
金鱼光团深呼吸一大口气，整个团大了两圈。
使劲，吹——
一串七彩泡泡争相涌出。小小的。亮闪闪。被风带着吹远了。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又心情相当好。
「幼稚。」柠冷哼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我开心。」小金鱼相当不屑一甩尾巴，「快点蘸水，我还要吹。」
「我也要。」柠给自己蘸水，也吹了一串泡泡。
虽然吹泡泡大赛参加不了，但是——
很快乐。
看着泡泡出现，在地面，在衣服上弹起一瞬间，看见泡泡和布料接触，世界囚禁在小小气泡中，然后消失。会拥有无名的，不起眼的快乐。
「咦……？」柠发现一点不对劲。「那个——」她指向吹泡泡的孩子们。
孩子们，只是在按部就班比赛。
没有一个人……露出欢笑表情。为什么？为什么不露出笑容，难道这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吗？
……开心？
她。什么时候，会感到开心了？
孩子们神情紧绷，余愿也是。
是啊，连输好几年比赛，所以，在这个个个都是卷王的世界，哪怕是吹泡泡……！
啵啵啵啵！
泡泡陆续破裂。
没有一个孩子能在吹出比示例图更大的泡泡后让泡泡离开吹杆不破掉。
……能吹西瓜那么大也很厉害了。
梦中吹出一个超大泡泡，比示例图大好几倍，还在继续。
孩子们纷纷停下，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大泡泡。
梦中继续吹，吹……呼！长长一口气之后，她向上扬起吹杆，轻轻一扬，泡泡被推离吹杆，完全在空中漂浮着。
锵锵锵锵！
音乐声响起。
「比赛到此结束，恭喜梦中同学，吹出最大的泡泡。吹泡泡大赛奖项由***班级获得胜利。」
机器人迅速记录下梦中的超大泡泡。
赢，赢了。
孩子们没有欢声笑语，而是把梦中围起来，询问技巧。
「吹泡泡要持续不断送气，在破裂前像这样拉高吹杆快速切断，一个圆泡泡出来了！」梦中再次吹出一个大泡泡。
周围孩子无不惊叹，纷纷露出社交式礼貌笑容。
花理也在笑，花理很开心，拍了拍梦中肩膀：「你好厉害，以后我们一定会是出色的团队！」
「……」梦中片刻沉默，「那个，我要转学了。」
本就不怎么欢快的孩子堆安静下来。
余愿和双马尾在人群中间，两人确认般一句一句交替说：
「是的。」
「梦中同学要转学了。」
「那，我们来唱歌好不好！」花理欢快地提议，「我们为她送别吧！」
虽然时间短暂。
「她们还是成为同学了。」又说。
身后，孩子们把比赛场地布置成告别会，阵阵歌声响起。
柠靠在树下，闭目养神：「这不好吗？」
「谁知道，不信你听，一会肯定会有关于梦想之类的话题出现。」
果然，不出片刻，两人看着小时候的余愿以及这群孩子讨论将来梦想。
大部分孩子的梦想都是成为研究员，在某个领域发光发热，为世界发展作出贡献。
「那我们成年时，毕业那天，在这里再见面怎么样？」不知是谁提出建议。
建议被采纳，一个约定曾经诞生。
金鱼光团不动了，如果此刻又有表情，一定是眉头紧锁的严肃模样。
「怎么了？」柠感知到这份严肃，询问。
「……永远不要问一个人梦想是什么。」又说，「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活到梦想实现那一刻。说出来会很伤感。」
柠眼睛中飘过满满的宇宙，全部是星星，看起来大脑空空：「什么是伤感？」疼痛她知道。什么是伤感？
「……就是心里很不舒服，但是身体没有受伤。是和身体上的疼痛完全相反的内心状态。」又觉得这个解释真是好极了。
「受伤的感觉？所以才是伤感。」柠说出意义不明台词。
「……」又现在觉得柠很像是无病呻吟的哲学动画片中的人物。经常说出正常人没办法听懂台词。活脱脱一个，「外星人，你。」
柠摇晃脑袋很满意的样子：「是宇宙！」
「我们，来许愿吧！」那边花理提议。
「好。」
余愿带头，所有孩子闭上眼睛，沉默祈愿。气氛分外沉重。
片刻后，愿望许好了。
余愿安排同学解散，孩子们三三两两散开，跑去玩其它项目。
梦中还是独自一人，留下和三人组一起收拾场景道具。
「不会……不会觉得不舍吗？时间会流逝，快乐的日子一去不返。」花理边收拾边说。
「不舍？不会啦。」双马尾奇怪地问，「花理，你是不是天气太热中暑了？等会我们去那边吃冰吧。」
梦中说：「不舍，我也会的。」
但这句话太过平静，让人觉察不出说话者有一丝一毫情绪波动，在场三人连同余愿，都没有对梦中的话表现出什么反应。
这只是一句社交场合的客套话。
好，好闪亮的存档点。
金鱼光团飞了起来。就在她好好观看电影时，比所有灯都更闪亮，更炫彩夺目的金鱼灯出现了！
「你做什么？」柠摸不着头脑。
「存档点！」又无法抗拒存档点对她的诱惑，她就像是眼睛变成食物形状的宠物，存档点之于她就是有神圣的诱惑力。
「？」柠什么也没看见。
整个场景不管是冰冷实验室还是黑暗中，都有喜庆的金鱼灯强调它的存在。
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眼前这个，就是比所有存档点都要闪亮！
又飞到金鱼灯旁，视野中出现悬浮窗口。
【01、存档完毕】
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存档形式和曾经玩过的游戏特别相似。
简直是一比一复刻呢。
说起来，有时候，游戏会突然蹦出存档提示呢。
「比如涉及重要结局分支选项的时候，或者需要主角死去活来的最终关卡门前。所以看见存档点的玩家基本上都会象征性激动一下，情绪会被调动，可是对游戏最大的认可。」又解释。
「哦。」柠懂了。原来是奉承了一下游戏。
「那个。」道具收拾完，梦中叫住打算离开的余愿。
「嗯，你说。」余愿停下脚步回头。
「听说你之前参加某个实验后生病了……你，」梦中试探着问余愿，「你还好吗？」
「……」余愿有一瞬间沉默，礼貌微笑：「我很好。」
「这是你掉的，我在实验室门前发现了它。当时你正在参与实验，没办法还给你。」梦中递给余愿一枚金鱼胸针。
「是的。我把它弄丢了。」余愿接过胸针检查，然后……她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真诚的笑容。
「送给你！」余愿笑着说。
「欸？」梦中似乎被这不可思议的，过盛的笑容震慑，一时忘记把胸针还回去，回过神来，余愿已经走远了。
梦中把胸针举起，对着漫天灯笼火光。
卡通金鱼充满童趣。没那么栩栩如生，可是，在灯光下，它很好看。
也很像活过来的金鱼。
「我也要吃冰。」又忽然说。
「不看这边的场景了？」柠纳闷，「不是你说看电影的吗？」
「吃冰。」又说。
「好吧。」柠从乘凉的树下离开，开始四处找刨冰摊。
「这里这里！」花理对双马尾招手，「这个班级的刨冰摊最好吃啦！」
双马尾吃冰速度很快，花理还没吃几口，双马尾已经吃完。
「这么急？」花理嘴边挂着果酱抬头。
「要赶快回去做实验，之前买的材料再不用会失效的。」双马尾把纸杯放进回收箱，和花理道别，「我先回去了。你容易身体不舒服，吃完也回去吧。」
「好。」花理点点头。双马尾脚步不停走了，她一个人坐着，可能感到寂寞，不安地晃动双脚。
柠没付钱买了杯冰。具体过程是——她旁若无人拿起一个纸杯，给自己盛了足足两倍量，无人阻止。
这里是由记忆再生的场景。外来者能参与的互动很少，也不会有人阻止她的行动。
「呼……」金鱼光团趴在冰上，舒服地拍尾巴。
又小声嘟囔：「冰的温度真好，真好啊……」
反正柠也没打算吃。
结果，柠故意把冰山掏空了一点，金鱼光团下沉，埋进凹陷处。
更舒服了。
柠单手举起一捧发亮的雪，是炎炎夏日里的小夜灯。
「没有，没有事件。」柠说。
「……」喂，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砰！
玩偶，出现。
嗯？玩偶有点脏脏的。身上流了很多汗……那是水吧。
【现在是答题时间～】玩偶看起来很赶时间，催着两人回答问题：
【请推理，余愿许的是什么愿望～】
「唉？」柠充满惊讶，不是，不是说许愿都要闭口不言的吗，「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这玩偶怎么能做这么过分的事。
【答题时间～】玩偶在等那个答案，很急。
金鱼光团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答题的意思。
「我不知道。」柠老实回答。
【答题失败，即将脱离场景～】
玩偶欢快转了个圈，双手拍在一起发出特效音。
啪嗒。
整个世界被浓缩进小小球体。
啵！
球体化作泡泡，泡泡破裂。世界，不见了。
两人还在休息大厅。
柠僵住。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答问题？我，你知道我，我无法回答没有看见的事，我想象不出余愿许了什么愿望……」
「嘘……安静。」又讨厌柠跟她吵闹，「当你没有太多今天。任何愿望都只是愿望。我存档了。那么我就有无数个昨天。所以，必然无法实现的愿望不重要。不是它无足轻重，而是……」
「而是什么？」
柠那样急切。
可又意兴阑珊。
「不知道，我忘记了。」
「你故意的！」
「人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我不忘记你，就该感谢。」金鱼睁着死鱼眼，威胁柠。
「那是假的。你的世界可以改写基因，怎么可能还有记不住主人的鱼。」柠抗争。
「所以我忘了。大水淹没我的世界，我忘了一切～现在是休息时间～」
又翻了个身。
真讨厌，怎么睡都不舒服。
不是，金鱼只有两个面，当然是怎么躺着都不舒服了。
唉……真讨厌。鱼大概是唯一一种好好躺着却像死了的生物。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又、虚拟、黄昏沉入水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