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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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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程雪驰已经将几场戏的台词都已背熟,临时改戏的事情也时常发生,但邵时是个过分追求精细的导演,有时候严苛得让人有些受不了。
这已经是第四次NG,廖南星和程雪驰于廊下对坐,虽不至于说全部暴露在室外,但寒风吹彻,戏服单薄,程雪驰冻得膝盖有些僵硬,有一缕雪花飘过他的面容,堪堪落在眉毛上。
廖南星见了便直接伸手想为他拂去,程雪驰略低头,在那双手将要停在眉间时先拂去了那片雪。
林易站在画面外,他的视角只能望见程雪驰的背影,廖南星一只手朝着对面人伸出,他看不清两人到底有没有碰触,只觉得心头烦躁,那一点沉闷感又涌上心头。林易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排抑制类药物,生吞咽下,手掌倚靠在红漆柱子上,慢慢握成拳,青筋尽显。
休整片刻,邵时又重新叫人开始。廖南星迅速调整好表情,微微皱眉,程雪驰则紧了紧衣衫,那双不曾显露山水的眼睛慢慢凝聚起悲哀与深情,仿佛千年前真有一对兄弟立于廊下共话诀别。
公子寿与公子伋并坐于廊下,大雪纷飞,簌簌而落。公子寿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忧虑:“兄长,此去齐国,路途遥远,且君命难测,我实难心安。”
但公子伋微微仰头,任雪花飘落于脸颊,轻声道:“君命不可违,我身为长子,自当担此使命。弟不必挂怀,只愿你在卫国一切顺遂。”
公子寿忙上前一步,急切道:“兄长,我总觉此行暗藏凶险,我怎能眼睁睁看你涉险?不如我代你前去?”公子伋轻轻摇头,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弟之好意,兄心领。但这是我的宿命与责任,怎可推于你身?你且安心待在宫中,日后或可再相见。”
公子寿眼眶泛红,声音已带了几分哽咽,公子伋抬手,欲为公子寿拂去肩头积雪,却终是垂下,起身步入雪中,身影渐远,唯留公子寿在廊下,泪与雪融。
其实程雪驰站起来时腿抖了一下,双膝僵硬得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他强撑着站起来,每一步都像是带着千钧重负,缓缓地走离镜头。
导演没有喊停,他便只能继续走,一步一步,将那难以言说的疲惫与不舍都遗落在身后的雪地里,只留给镜头一个渐行渐远、略显踉跄却依然挺直的背影。
“卡!”有人喊了一声,程雪驰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否则怎么不像是导演的声音。
“卡!”邵时的声音在长廊下响起,程雪驰这一次终于听清,但先前的那一声并不是幻觉。安叙为他披上厚大衣,送来暖手袋,程雪驰才发现自己的手冻得没知觉了,他试图活动手指,但指尖只是麻木地微微颤动,仿佛已不属于自己。
“明明你最后一场戏这么好,那个林易还突然搞破坏,真不知他是来当监工还是当导演的……”安叙在一边吐槽。程雪驰向人群中望去,却没有看见林易的身影。
他心中泛起一丝疑惑与不安,冻得无知觉的手渐渐回暖,邵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今天你的表现很不错,现在雪越来越大了,我们就拍到这吧,回去好好休息,接下来还有几个重要场景要拍。”
程雪驰有些意外,邵时向来是个要求很高的人,今日虽然拍了两条重要剧情,但还有一段伋子独角戏还未拍摄,邵时竟然会放人?可能天气真的太冷了,设备也承受不住,便只能明日再补充镜头。
程雪驰和安叙往出口走,准备乘坐剧组为他安排好的车返回住处。然而司机站在路边,一脸歉意地告知他那辆车出了故障,油箱坏了,暂时无法启动。
安叙有些生气,“怎么运气这么不好?偏偏坏的是我们的车。”程雪驰站在路边,望着那辆趴窝的车,这么晚了,还是雪夜,也难再打一辆,只能去问问其他人还有没有空位好蹭车。
雪已经停了,但风依然寒冷,刮得脸生疼,程雪驰望向路边,两辆房车几乎是一前一后地停了下来。前面小一些的黑色房车是廖南星的,他先摇下车窗朝程雪驰喊:“上我的车吧!”
林简的车跟在他后面,她直接拉开门,朝廖南星喊道:“南星,你的小房车最多坐六个人,你加上助理和保镖都已经六个了,再坐可就超载了。我的车空间大,能坐八个人,我哥我两个助理和我还有司机,还能再坐三个人呢,程雪驰和助理上我的车绰绰有余,你那车就赶紧在前面开路吧!”
程雪驰看了眼廖南星,又看了看林简,心中暗自权衡,但林简直接伸手,不是拉程雪驰,却是拉着安叙的肩膀,低声道:“外面多冷啊,快进来。”安叙一见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拉着她,一时忘乎所以便跟着上了车,上了林简的车便没有再下去的道理。程雪驰暗暗叹气,呼出热气化作白雾,一瞬间迷离了眼前的视线。
林易坐在车内,透过车窗看着程雪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而车窗贴满了防窥膜,那一点情绪程雪驰无缘得见。
程雪驰最终还是走向了林简的车,他礼貌地朝廖南星道谢:“南星,谢谢你的好意,我先搭林简的车了。”随后转身向林简道:“林简小姐,麻烦你们了。”
林简笑得灿烂,直说一点都不麻烦,而廖南星笑得无奈,“行,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林简,你也注意点哈,别被拍到什么。”
林简笑着朝他摆手:“你先担心你自己吧!花花公子!”
程雪驰上了林简的车,车内温暖舒适,将车外的寒冷尽数隔断。房车内空间极大,装饰精致奢华,别有一番天地,胡桃木的内饰面板搭配着柔和的灯光,散发着温馨的光泽,还有厕所厨房与小休息室。
林简坐在长椅上,与林易并排,她的两个助理坐在前面的椅子,只有兄妹俩对面的椅子还有空位,林简便笑着对程雪驰说:“随便坐,就当自己家一样。”
程雪驰点头致谢,目光却不经意间扫到了一旁沉默的林易。林易望着车窗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又像是在刻意逃避车内的交流。
程雪驰收回目光,与安叙坐在了兄妹俩对面。
真皮长椅柔软富有弹性,程雪驰坐下后,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陷了进去,但他立刻绷紧了腰,不让自己沉溺在暖融融的气氛中。
程雪驰觉得一切有些不可思议,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吉光片羽值得追忆,也不是可以心平气和坐在一张桌子前的关系,更可怕的是不久前还剑拔弩张,那个男人应该恨不得马上把他弄死。
但在这样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没有四目相对,却是真真切切地同处一室,不是混乱的酒馆,不是嘈杂的大厅或者狭窄的走道,而是在一间称得上温馨的不断移动的小房子里。
他们两人居然可以面对面地坐在一起。
林简闲聊起来:“今天拍戏可真够冷的,但你状态倒是一直保持得挺好。”程雪驰笑了笑:“都习惯了,不过今天确实有点累。”
林易坐在程雪驰对面,一直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么。程雪驰在对话间偶尔瞥见林易的侧脸,两人没有目光接触,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程雪驰手指冻得通红,他下意识朝着指尖呼出一口热气,再抬眼时,发现林易正在看他,视线刚对上又移开了眼睛。程雪驰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触动了一下,他有些不自然地搓了搓手,轻声道:“这雪下得可真大。”林易微微转过头,应了一声:“嗯。”
声音很轻,却在这静谧的车厢内格外清晰。
两人再无对话,只是望着窗外霜花一点一点凝结,大地一片银白,明天或许是出不了工了。
天刚微亮,程雪驰便醒了,邵时已经在工作群中通知今日停工,雪太大了,摄影器材都会被冻坏。
程雪驰望向窗外,一片银白世界映入眼帘,厚厚的积雪几乎将天地都融为一体,树枝被沉甸甸的雪压得弯弯的,像是不堪重负的老人。昨夜他一心记挂着演戏,没有时间去考虑其他,今日他才真切感受到这场雪的威力。
他感到头有些发烫,疑心是昨夜冻着,身上也有些乏力,脑袋昏昏沉沉,睡前吃了药,今日却也不见好转。
前台打来电话,问何时可以送热梨汤。程雪驰脑子并不清醒,清了清干涩的喉咙,想要回答,却发现声音沙哑得厉害,只能勉强挤出几个字,告知了一个大概的时间。挂了电话,他又无力地倒回床上,望着天花板,思绪飘忽地想着会不会耽误接下来的行程。
而那碗热梨汤,此刻竟成了他心中唯一一丝温暖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