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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夜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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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没有落雨,寂静的天空中悬挂一轮明月,守月站在阴影处,忽然听见“啪嗒”一声。
窗户被打开一条缝,小姐穿一身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面,露出的一双眸子和守月对视一眼,她弯了弯眼睛。
守月:“......”
扶着小姐从窗户爬出,稳稳落地后,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小姐,你这是?”
小姐眨了眨眼睛:“看不出来吗,我们是去做贼。”
守月:“......”
就是因为意图太明显,他才觉得奇怪,堂堂郡主,为何半夜不睡觉,非要偷偷摸摸去做贼?
小姐朝他做出“嘘”的手势:“带我出府,小心点,别被任何人发现。”
小姐说任何人,其实就是指云雍容,毕竟这府里,除了小姐,便是云雍容当家。
守月带着小姐,从云侯府的高墙翻出,待平稳落地,小姐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而后示意他跟上。
两人一路穿行,东拐西绕,最终,小姐带着他,在一面高墙处停下。
他驻足,看着这面墙,面色古怪。
幸好今夜夜色很黑,小姐又只留意四周,没有注意他的神色。
眼见周围没人,她迅速拉了拉守月的袖子:“你带我翻进去,把我放在那棵最大的梨树上,记住,要找根树枝粗壮的,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
“......”守月的表情有些,古怪。
“快点~”小姐开始催促他。
守月直言道:“这是镇西侯府。”
小姐似乎有些意外:“你知道?”
守月点点头:“恐怕我们一进去,就会被侍卫发现......”
“不会~”小姐笑了笑:“你放心,很安全,我之前也来过,没人会发现,只要你,小心点。”
之前也来过?
不可能,守月在心底下意识反驳。
即便巡逻的侍卫没有发现,风起和云散也定会发现有人闯入,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在镇西侯府来去无踪。
“别杵着了,快进去,发生什么事有小姐我担着呢~”
小姐有些不耐,守月也没法子,眼睛一闭,他便携着小姐,越过高墙,而后脚尖轻点,落在院中那棵最大的梨树上,夜色漆黑,枝繁叶茂,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来人,守月觉得有些奇怪。
有点不对劲,按理说,孤月居守卫森严,即便有他带着,也不应该如此安静。
好像,真的没有人发现他们。
小姐站在树枝上,轻声道:“看吧,我就说没事。”
守月沉默,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小姐,你来镇西侯府,是想要偷什么?”
小姐无声地笑:“骗你的,我才不是来做贼的,我只是,来偷窥的~”
“偷窥?”他哑然:“......偷窥谁?”
小姐扬了扬眉:“还有谁?难道我半夜不睡觉,特意来偷窥镇西侯?”
守月:“......”
小姐弯了弯眼睛,轻声道:“我是来偷窥镇西侯府的小世子的~”
偷窥主人?小姐胆子真大。
不过,这件事,主人知道吗?
守月站在枝桠上,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疑虑,下一秒,他的衣袖被小姐攥紧,他微微侧头,只见小姐身体微倾,她的身影笼在夜色中,头顶微亮的月光,却透过枝繁叶茂,照进她的眼底,她的眼眸乌黑水润,亮的惊人。
透过小姐的视线望去,他一眼,便看到了静坐窗边的公子。
雪衣乌发,容颜美丽,腕间一串佛珠,端看若清冷白玉佛。
几日不见,主人似乎瘦了一些,下巴也愈发尖了。
“看到没,那便是西泠月。”小姐喃喃道。
守月回过神来,心中暗自道,他知道。
“还记得我同你说的吗?我年少时,偶然识得人间绝色,见月不是月,见雪不是雪,见他,不是他......现在,你见到了,那就是我的月亮......”小姐一边自顾自说着,视线却如蛛丝一般,粘在西泠月身上,仿佛多看一秒,都觉得弥足珍贵。
守月的心,却猛地一颤。
“你的名字,守月,月,就是他呀~”小姐笑吟吟的,眼眸里的光,比起这天上月色,还要亮上几分。
他感受到自己心跳如鼓,然后渐缓,最终趋于平稳。
原来,并非阴差阳错,而是得偿所愿。
守月,就是“守月”。
没有一个名字,比这个名字,来的更好、更适合他了。
“小姐,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他是真心的。
“我也是~”小姐眼眸明润,唇角含笑。
他们的视线,不由而同,都望向了窗边。
窗边的公子,正拢着一卷书,他眉目低垂,安静专注。
皎皎月色洒下,他的发乌黑纯粹,雪衣素白,有一种泾渭分明的美。
小姐就这样,站立梨树的枝桠上,看了足足半个时辰。
......
次日,京都又开始落雨。
落雨的晚上,小姐便独自坐在窗前,看着那支梨花发呆,有时唉声叹气,有时又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总之,小姐的心情,有些变幻莫测,令人难以捉摸。
近日,也没怎么见到云雍容,听清梨说,云雍容最近似乎很忙,不过对于小姐来说,云雍容忙与不忙,她似乎并不关心,她眼底真正在意的,似乎只有她高足香几上的那支梨花。
今夜,小姐的心情有些不好,因为那支梨花,终于败了。
清梨进屋,将落败的梨花用帕子包好,拿到院外埋了,那天蓝釉刻菊花纹长颈瓶也重新被擦拭干净,放回柜子深处。
取而代之的,是芙蓉石花鸟纹盖瓶,该瓶通体透雕,颜色粉红,晶莹剔透,据说是整块芙蓉石雕琢而成,极为罕见,清梨说,这是夙夜皇赏赐给二公子的,二公子见这花瓶色泽温润均匀,又隐含灵秀之气,便让人送到这里,供郡主插花。
这花瓶,本应供人观赏之用,若用来插花,便有些暴殄天物了。
因这花瓶色泽晶莹透亮,粉嫩异常,小姐很是喜爱,但也只是把玩片刻,便随手一指:“放那吧。”
清梨将花瓶小心地放置好,再回头时,只见小姐正站在窗前,若有所思。
“小姐,你不就寝,可是有烦心之事?”清梨将披风取下,走到窗边,给小姐披上。
小姐一手拢着披风,一边静听窗外雨声,闻言,她叹了口气:“你说,今夜雨会停吗?”
“小姐烦恼的,是今夜的雨?”清梨有些不解:“可小姐,不是最喜欢夜间落雨的吗?”
小姐又叹息:“是呀,寻常时候,我是最喜欢夜间落雨的,睡在榻上,听着雨声,便觉得人生不过如此,可现在,我只希望这雨赶紧停,这样,我才能去看我的月亮......”
“清梨不懂,小姐,你还是早点上塌休息吧。”
小姐回身,捏了捏清梨的脸蛋:“等你再长大点,你就懂了,下去吧。”
到了半夜,小姐还是没能睡着,她翻来覆去,终于还是起身,披了件衣裳。
走到窗边,她打开窗,窗外雨丝瞬间飘了进来,淋湿她的手。
她却毫不在意,只是抬头,看了眼今晚的夜空,今夜落雨,乌云密布,看不见月亮。
她又开始唉声叹气。
......
这雨,缠缠绵绵地落了三日。
等到第三日的傍晚,眼见雨势依然不减,小姐便开始嚷嚷着要喝酒,要一醉解千愁,清梨拿她没办法,便去酒窖取了清梨酒,给小姐满上。
小姐的酒量不好,没喝一壶,她便醉了。
清梨好不容易将小姐扶上塌,刚要松手,小姐却睁着一双迷离的眼,抱着她的袖子不撒手:“酒呢,我的酒呢,我还要喝.....”
清梨按着她,哄道:“我的好郡主,时辰不早了,你该就寝了~”
小姐眼神迷离,面色酡红:“我不,我还要喝,清梨,你大胆,你敢拦着我,小心我,我把你嫁给云雍容......”
“清梨是奴,嫁不了二公子......”清梨如往常般,哄着自家醉酒的郡主。
郡主却渐渐停止了挣扎,她看着她背后,似乎在努力辨认着什么,清梨顿觉不对,下意识回头,入目,便是一片红。
她急忙回身,行礼:“二公子。”
她的声音有些微微的抖,也不知方才这些话,二公子是否听到。
此刻,云雍容一袭红衣,发如蛛丝般泄了一身,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烛光映在他身上,半明半昧,好似民间话本中的一只妖鬼。
让人不由想逃。
躺在被子里的小姐却弯了眼睛,她似乎终于认清了他是谁,从被子里朝他伸出手,轻柔地喊了一声:“哥哥~”
小姐的嗓音如黄鹂,清丽明快,却因她此刻不清醒,唤起人来,便带了点不自觉的柔媚,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云雍容接过她的手,顺势坐到她的床沿,眼眸低垂:“别撒娇......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一旁的清梨见此,无声退下。
房门被关上,窗外大雨如注,屋内,明黄的烛光下,小姐躺在榻上,盖着一层被子,她的面色酡红,衬得她的肤色愈白,俏鼻挺立,朱唇红艳。
唇上似乎还泛着莹莹光泽,也不知是不是那清梨酒。
想及此,云雍容的喉咙微微滚动。
听见云雍容的话,小姐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似乎在思考。
过了许久,小姐皱了皱鼻子:“不告诉你~这是我的秘密,不能同别人说~”
“我是别人么?”云雍容微微俯下身。
小姐满头青丝如瀑,眸含春水,脸如凝脂,她极慢地思考片刻,而后笑了:“你是~”
“没良心的~”云雍容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子:“睡吧~”
小姐摇了摇头:“我不,我还要去看月亮呢~”
“月亮?”
小姐抽回手,挣扎着坐起身,她指了指房门,口齿不清地呢喃:“看完月亮,才能睡觉......”
云雍容哄她:“这几日京都落雨,看不见月亮,等过几日,我陪你去亭中赏月......”
“不,不要你陪......”小姐的视线又收回,落在云雍容的脸上,她似乎是看不大清,微微凑近了些,唇里残留的清梨香,便止不住地往云雍容的鼻息里钻:“月亮,只能我一个人看,他是我的,只能我,一个人,看......”
她再说什么,云雍容似乎都已经听不到了。
她的眼神迷离,意识不清,和他说话,又总是下意识地凑近,鼻息之间,都是她唇里残留的清梨香。
让人忍不住地想......
“哥哥~”
云雍容回神,她亲昵地靠在他的肩上,额头贴着他的脖颈,她如小时候一般,来回蹭了蹭:“哥哥,我困了,想睡觉~”
“睡吧~”云雍容垂下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心思却陡然飘远。
许久以后,等小姐的呼吸逐渐平缓,他才不舍地将她放下,盖好被子,又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终于,他伸出手,在她的莹莹唇色上微微一抹。
又过了半响,他起身出门,屋外,依旧大雨如注。
守月站在墙角的阴影处,心底浮现出,一些说不清的,怪异。
云雍容走后没过多久,雨势逐渐变弱,雨滴变得稀疏,夜晚,也渐渐沉寂下来。
忽然,屋内传来动静,守月刚要动,只见窗棂被掀开,小姐站在窗前,笑盈盈望着他:“守月,我们一起去看月亮吧~”
守月:“......”
看样子,小姐酒还没醒。
醉酒的小姐是执拗的,她拉着他的袖子,让他从云侯府把她带走,然后翻入高墙,站在那一棵硕大的梨花树上。
夜色极静,主人住的那间屋子,已是黑暗一片,这时辰,主人大抵是睡下了。
“月亮,我来看你啦~”小姐站在枝桠上,朝着主人的屋子大喊。
守月再想拦住,已是来不及,孤月居的灯火,开始逐渐亮起。
他心想: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