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成败》枝恒相烈

55、残花之约（上）

　　春雨来临之时，我正坐在庭院之下看书。

　　妈妈总是对我说，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不过我并不争气，成绩总是不如人意。

　　相反，我的姐姐很优秀。她总是年级第一，不管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她总是往家里拿很多的奖状和奖杯，与我成堆的检讨书和劝退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姐姐叫余欢杏，如她的名字一般，她很快乐，也像杏花一般带着春天的气息。

　　因为成绩的悬殊，妈妈对我们的态度也天差地别。我吃饭只能端着一个小板凳，坐在卧室里盯着仅有的水煮白菜发呆，而余欢杏却有吃不完的美食。

　　妈妈说，只有这样，才能激发我的潜能。

　　如今，我已经高二，因为小时候没有打好的基础，学任何科目都很费劲。然而，我的脑子笨，并不是天生的。

　　七岁那年，我与姐姐一同从幼儿园回来，面前有一辆车横冲直撞。余欢杏吓傻了，身体不断地颤抖。

　　在车要撞上来的前一秒，我将姐姐推到了一边。

　　并不是我有多么想-死，是妈妈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保护姐姐。

　　我抿了抿唇，郑重的点了点头。

　　现在想想，我也真是傻子。

　　那次被撞，我的脑袋出现了问题。虽然没有变成智-障，但是智力多多少少也出了一些问题。

　　而余欢杏非但没有因为这件事感谢我，还常常拿这件事嘲笑我是个傻子。我并没有反驳。因为我知道，我确实是个傻子。

　　“唤棠，要不然，我教你？”

　　正当我从书本的内容里走神时，余欢杏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朝着我笑笑。

　　我抬头平静的望着她，并没有说话。

　　自从我们都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开始，关系便发生了变化。一开始，我很努力的想与她拉进距离，可余欢杏总是无视我，对我的示好嗤之以鼻。

　　后来，我也放弃了拉进关系，渐渐地，与她便像陌生人一般。

　　“怎么了？”余欢杏装作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唤棠，你是不高兴吗？”

　　我合上书本，擦着她的肩膀走过去。

　　“余唤棠！”

　　余欢杏有些生气的在身后喊我：“你干嘛无视我？”

　　我并不想理她，可她却忽然跑上前抓住了我的衣领：“喂！余唤棠！”

　　“你是要拍好姐姐的视频吧。”我冲她微微一笑。

　　余欢杏愣了一下，显然是被我猜到了。

　　昨天，我便发现了余欢杏放在桌上的信件，上面写着【好姐姐大赛】

　　“第一名可以得到一万元奖金......”我皱了皱眉，还想往下看，便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我慌忙放下信纸，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了自己的课桌前。

　　“你怎么知道？”余欢杏的表情变得狠厉，恶狠狠的盯着我：“你竟然偷看我的东西？”

　　我看了看身后草丛里的摄像头：“是又怎样？难不成，我还要看着你拿一万元的奖金？”

　　“你！”余欢杏被气到了，咬着唇转身跑走。

　　我幽幽叹了口气，正要继续坐回去看书，却一屁股坐了个空。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并没有坐在地上，而是穿过了地面，一直在往下坠。

　　昏暗与五彩不断变化着，一阵作呕感袭来，我手中的书本因为我的松手而飞走。

　　彩蝶留影处，飞花离别路。

　　----

　　“喂喂喂喂喂喂----”我睁大眼睛看着正处在高中不断下坠的我，吓得尖叫：“谁来救救我！”

　　可惜没人能听见我的呼喊。长时间的下坠让我的身体赶到了完全的不适。

　　我终于要坠落下去，看到了一位坐在凳子上的姑娘，急忙大喊：“救救我----”

　　她转过了身，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出现在了我眼前。

　　不是我犯花痴，也不是我夸张，是真的惊为天人！

　　当然，现在并不是我想这个的时候。

　　她站起了身，在我求救的目光下往旁边挪了一步。

　　我：“......”

　　人美，为什么不能心善！

　　----

　　感受到了身边的一切都稳定下来，我睁开了眼睛。还没等我打探周围的一切，一道声音便响了起来。

　　“这位姑娘，你可还好？”

　　我愣了许久，脑袋还没转过弯来。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样子不像是还好，那人起身，冰凉的手忽的附在了我的额头。

　　我被这温度吓了一跳，下意识打了寒颤。

　　“可有什么不适？”

　　她拿开了手，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的脑袋依旧很懵，反应过来之后缓缓摇了摇头：“我......还好。”

　　那姑娘站起了身，为我披上了一件袍子，笑意吟吟：“我叫浅柏，我带你去找我家主子吧？是她救了你。”

　　救命恩人啊。我忙点了点头，一起身便天旋地转，差一点跌坐在了地上。浅柏先一步扶住了我：“姑娘，你可吓死我了。”

　　我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在她的搀扶下出了屋子。

　　眼前山清水秀的模样让我愣神。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色。小时，我从没跟父母出去过。他们只带着余欢杏出去，道这是对学习好的奖励。所以即便那里有这样好的风景，我也没有那个命去看。

　　不远处，飘着花瓣的桃花树下，站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看，那就是我家主子！”浅柏笑了笑，挥手大喊道：“小主！”

　　树下之人听到了声音，转过了身来。看到我，她顿了一下，眉头皱了皱，朝着我走来。

　　我原以为她的第一句话会是：你好点了吗？或是：可有什么不适？

　　然而都不是。她一脸嫌弃：“你的衣裳怎会如此难以入眼？”

　　我：“......”

　　我的脸瘫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而她貌似并不打算等我的回答，摆手吩咐：“浅柏，去带着她去我的屋子，换一件得体的衣物。”

　　我有些不满，不过听到有新衣裳穿，还是像她身上这般好看的，还是有些期待，弯了弯眼睛：“多谢你了。”

　　浅柏拉着我走的飞快，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我家主子可是从来没让别人穿过她的衣裳！”

　　我张了张嘴。原来我的衣服让她难以接受到打破自己的底线了。

　　在家里妈妈从来没有为我买过新衣服。我总是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余欢杏兴高采烈换衣服的样子。我身上的衣服从来都是余欢杏不穿不用的，有各种污渍和破洞。也难怪那人会看不下去了。

　　曾有一次，我提出来了新衣服。只是说出了衣服两个字，便被妈妈甩了个耳光：“你一个考倒数第一的还想要新衣服？你比得上你姐姐的一根头发丝吗？”

　　我看了看余欢杏保养的光泽柔软的发丝，再看了看我因为营养不良而变成黄色，干苦苦的头发。

　　确实是连头发丝也比不上。

　　在我们家里，成绩就是最重要的。

　　可是没有一个人记得，我的笨，是因为救余欢杏。若不然，该经历我这一切的，应该是她余欢杏。

　　七岁之前，我被幼儿园的老师夸作神童，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已经学会。而我的天才姐姐，余欢杏那时，只是一个连二十以内加减法都费劲的呆子。

　　因为我的善良，我的听从，我与余欢杏的生活，便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这是主子最喜欢的衣裳。”浅柏拿出了一件浅绿色的衣裳。看到这衣服，我眼前一亮。

　　那时，这是我最喜欢的汉服。我攒够了钱买了下来，却穿在了余欢杏的身上。

　　“对了，”浅柏忽然道：“姑娘，姓名为甚？”

　　我道：“我叫余唤棠。”

　　“那我叫姑娘唤棠，如何？”

　　我点了点头：“好。那我能叫你浅柏吗？”

　　浅柏笑了，她的笑如同春天一般美。原谅我是个傻子，并没有多好的知识储量。

　　“自然可以了。”

　　“那.......”我朝着屋外还在赏花的那人怒了努嘴：“她叫什么？”

　　“我家主人名叫岑雨喃。”浅柏答道。

　　岑雨喃......我蹙眉思索，很熟悉的名字......

　　“那，我该叫她什么？”我抬起头，眼神有些模糊。面前的浅柏，忽然变成了面色狰狞的怪物。

　　“嗯......”变成怪物的浅柏撑着下巴认真的思考，在我的眼中却依旧吓人。

　　“唤棠还是先叫她......”

　　我并没有听清她之后说的话。而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浅柏大惊的叫声逐渐模糊。

　　被吓晕的。

　　----

　　今天第二次醒来，我身旁坐着一个人影。我以为的浅柏，嘟囔道：“浅柏......几点了......”

　　然而身边没有回应。我深觉不对，忽的起身，便看见了抱着书卷看的岑雨喃。她垂着眼眸，墨色的头发顺着肩膀滑落，纤细的手挑着一把扇子，不紧不慢的扇着风。

　　她头上别着一支簪子，是墨绿色的，与她的衣裳，她的头发很是相配。

　　看见岑雨喃的第一眼，我总觉她像是这山中孕育生长的女子，带着不同于常人的感觉。

　　见我醒来，岑雨喃放下书卷，目光看向了我：“醒了。”

　　我用力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想叫她，却又想起来我压根没听浅柏对我说的话该叫她什么。

　　或许是看出来了我的局促，岑雨喃轻笑了一声：“叫我岑雨喃便是。”

　　我点了点头，然后便张嘴很是顺口喊出“雨喃”两个字。

　　岑雨喃倒是并无反感之色，耸了耸肩：“这般叫......也行。”

　　“那你叫我唤棠便是！”我仰起脸冲她笑。

　　岑雨喃哼笑一声：“想得美，我才不叫你那么亲昵。”

　　“......”我翻了个白眼：“不叫就不叫......”

　　竹子制成的窗外，是很高的，望不到头的青山，上面似乎有几间屋子，隐在白雾之中。

　　不远处是溪税，安静的往下流，飘着落下的花瓣，倒是点缀了这幅水墨画。

　　或许是注意到了我一直伸着脖子往外看，岑雨喃道：“很喜爱外面？”

　　我挠了挠头：“很美呢。”

　　岑雨喃起身，理了理衣裳上的褶皱，朝着我昂了昂下巴。

　　我愣了一下：“啊，啊？”

　　“啊什么？”岑雨喃道：“带你出去。”

　　我嘿嘿一笑，连忙爬下了床，跟在她的身后。

　　我身上的这件衣裳与岑雨喃的一样，穿在我身上却没有那么美丽。

　　岑雨喃倏忽回头看我一眼，皱了皱眉。

　　我眨眨眼：“怎么了？”

　　她并未回答我，而是将自己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往前走了几步。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为我挽发，身体因为吓而不断发抖。

　　或许是因为我的发抖而不好扎头发，岑雨喃脾气极其不好的拍了我一掌：“动什么动！”

　　“......”我不服气的撅了噘嘴，尽量控制住了自己。

　　两三分钟后，岑雨喃站正，满意的看着我的头点了点头：“好看。”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我或许现在很好看？

　　我看向她：“那个.......有镜子吗，或者，能照人的东西？”

　　岑雨喃眯了眯眼睛，从身上取出一块镜子：“喏，铜镜。”

　　我接过铜镜，看着镜子中从来没有想过的美，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岑雨喃勾了勾唇：“是不是很美？”

　　我点了点头。

　　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这么美过。

　　从小到大，这样美的只会是余欢杏。她总是像个小公主一样，穿着各种各样的裙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比我大了一岁，来到这之前的前两天，是她的成人礼。

　　父母请来了商业伙伴和亲朋好友。他们是城中不小的公司，所以成绩不好是大忌，会影响他们的面子。于是他们对外称。只有余欢杏一个女儿。

　　她穿着一件白色镶钻的抹胸裙子，盘着头发，一身光芒的站在台上。

　　聚光灯下的她，是我多想成为的。

　　只是我永远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看着她拿着话筒欢迎到来的宾客，我默默转过身，在妈妈的瞪眼下走向了后台黑暗的角落。

　　“怎的忽然不说话了？”岑雨喃挑了挑眉：“不满意？”

　　我摇了摇头，重复道：“很好看，很好看。”

　　岑雨喃从我手中拿回了铜镜：“跟着我走，这山中很多地方，值得你瞧上一眼。还没走出院子。便下了雨。岑雨喃吩咐我拿伞，撑在了头顶。

　　我跟上了她，踏上一条小路。

　　我问她：“浅柏不去吗？”

　　她轻飘飘看了我一眼：“嗯，她不去。”

　　虽然觉得奇怪，我还是小声“哦”了一声，跟在了她的身后。

　　细雨蒙蒙，前路多是白雾。这雨中之景，我还从未看过。

　　青山泪落，连雾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