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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惹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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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五分钟后,柳听榭踩着尘土走了过来:“温将军。”
温将军微微点头:“柳元帅。”
这费时间的互相打招呼环节何时才能被一个神仙叫停!
“方莲飞。”他将目光放在了方莲飞身上,目光严肃。
“到!”
方莲飞梗起脖子,垂在身侧的右手紧紧攥着方招娣的手。
温待鹤很好奇柳听榭会怎样处理,站在不算远的地方抱胸观望。
“带着你的孩子回到京城。”
柳听榭这话倒是让温待鹤险些被口水呛住。他倒是还挺通人性。若是要按照很多年前的规定,这父女两,怕是都活不了。
然而方莲飞忽然松开了方招娣的手,跪到了柳听榭面前,带着哭腔:“报告!柳元帅,小兵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回去!”
柳听榭冷声:“你莫要得寸进尺!带着她跟着运粮食的队伍回去,难不成你是不想听我的指挥?”
“.......”
方莲飞咬唇,依旧不肯起来。
柳听榭偏过头看着他,微微点头。得到指令,温待鹤从不远处走来,站在了柳听榭的身旁:“方莲飞,你只有这一个选择。给你三秒钟,立刻执行。”
倒也不是他想在柳听榭面前显眼。夜晚危机四伏,有很多不明的生物。
正是前些天,来了一头野兽,幸好温待鹤挑灯夜读并不歇息,否则后果可想而知。
若是一直在这里横着,不是个办法。柳听榭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便叫他前来协助。
虽然这样有损柳听榭的威严以及面子。但他本人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温待鹤平日训练及其严格,甚至要比柳听榭还不通情达理。方莲飞受过温待鹤的管教,自然是明白他有多么的恐怖。若是他再纠缠下去,他温待鹤定然是不会像柳听榭如此放过他。如此一来,方莲飞咬牙趴在了地上,深深朝着二人磕了一头。
“.......起来。”温待鹤有些无奈的往旁边移了一步:“在军营歇息一晚,明日跟着粮队出发。”
方莲飞连连点头:“遵,遵命!”
他起身拉着方招娣踉跄离开。温待鹤正要也转身离去,一个令他无法忽视的声音出现,短短的一声,便无了声息。
“嗖!”
他瞪大眼睛,不顾溅在皮肤上的血渍,转身看着倒在地上的方莲飞以及他身旁因害怕而大哭的方招娣:“何人?”
柳听榭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拔出了腰间的剑横于面前。
这熟悉的箭,令人闻风丧胆的速度及准确,除了他,还能有谁?
“真是许久未见啊,温将军,柳元帅。”
温待鹤正要将方招娣护在身后,第二支箭便精准的擦过他的衣裳射-中了他身后跪在方莲飞尸-身旁边哭泣的方招娣。
“这种人,死了才是。”
柳听榭转身看向他,怒吼:“薛京舫!”
薛京舫为临国北边战队的大将军,以箭而出名。他与温待鹤唯一的交集便是在庆典上。而柳听榭与他,则是昔日的战友,今日的敌人。
“本将替你除了这该-死之人,你该谢谢本将才是。”薛京舫微微昂头,有些傲然:“柳听榭,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心软。既为元帅,更不能困于这私人感情之中!”
柳听榭冷哼:“此为南边城门,不是你薛京舫薛大将军的领地,怎么样,是我说了算,你又为何在这深夜出现于此处?”
“本将此次来此,只不过是路过而已。”薛京舫显然不想白费口舌,转身就要走,被柳听榭的剑挡住了去路。
“我柳听榭的地盘,可不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便能走的。”
他们二人的恩怨,温待鹤还是从将碎沉那里听来的。
二人从小一同长大,一同入学堂,考状元,参军。却因为一件事情使得亲如兄弟的二人反目成仇。至于那件事情,将碎沉并未告诉他。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温待鹤,你先回去。”柳听榭忽然偏过头看着他。
被点了大名的温待鹤愣了一下,应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去。
他自然不会回去。
于是温待鹤找到了一处干草垛藏身,探头观察事情走向。
“过去这么多年了啊,柳听榭,你还是一如既往,这幅为他人好的模样。”薛京舫嘲讽:“为何要让他离去?是否你自己也意识到了,定然会是打不过本将的?”
柳听榭闪身躲过他沾了剧毒的弓箭,一剑打了过去,也被对方眼快躲开:“你我的事,你还想牵扯他人进来?”
“你也是那样的自私,为了你自己。”
“真打起来了。”温待鹤嘟囔。
夜里风大实在是冷。他正要舍弃看这场二人重逢出手打架的好戏离去,就见前方,薛京舫发出了刺耳的大笑。
他嗓子里装了个哨子?
温待鹤揉了揉受到声波攻击的耳朵,倏地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柳听榭,步子挪不动了。
柳听榭不能死。
眼见这箭就要缓缓穿透他的胸脯,温待鹤无奈抽出飞刀打中薛京舫的腰间。他吃痛,手中之箭掉落在了地上。趁此机会,柳听榭翻身压倒了他,将剑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薛京舫笑了一声:“没想到,本将.......竟然输了.......”
温待鹤默默又站了回去,静静观望着。
“你今日是如此路过这里?”柳听榭问道。
“自然是前来与柳元帅交战。”薛京舫悠悠道出了真相。
柳听榭咬牙:“所以你带走了两条人命!”
“本将已经说过了,他们该死。”薛京舫一字一顿,丝毫不惧怕柳听榭在不断下压的剑刃:“你若是杀-了本将也好,但你不能只顾着你的私人恩怨,柳听榭!”
柳听榭发狠似的割开了他的皮肤:“莫要叫我的名字!”
眼见局面要控制不住。若是真杀了薛京舫,那北边怕是要乱套了。温待鹤只能跑了过来,推开了柳听榭:“柳元帅,柳元帅!”
“你冷静一下!”
“你叫我如何冷静?他杀了我的父母,在我的面前!你叫我如何冷静?”柳听榭猛地转过头看向他,月光照射下的双目通红,将他原本的淡青色压了下去,此刻显得狰狞许多。
温待鹤深知再不控制住他会闹出人命,飞刀打掉了他手中虚握着的剑柄,扬起了沙尘后落于地面之上。
薛京舫趁机捂着伤口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踉跄离去,柳听榭气愤想要追上去,被温待鹤拉住:“柳元帅!柳听榭!”
不想这柳听榭却是放弃了追赶薛京舫将他压在了地面上。混杂着血-腥味的呛人黄土使得温待鹤不住的咳嗽。
柳听榭那把剑重归他手,横于温待鹤脖前。上面薛京舫的血还在往下落,可是让温待鹤厌恶不已。
“我不是你的仇人,我是温待鹤!”温待鹤大吼,试图将柳听榭手中的剑往前推一推,却是徒劳。无奈,他只能用语言唤醒柳听榭的良知:“柳听榭,我是温待鹤!”
剑刃越压越低,温待鹤放弃挣扎,闭了闭眼思索该投胎到哪里去,柳听榭却忽然扔下了剑,跪在地上俯在了他的肩头。
温待鹤愣了一下想要起身,柳听榭却压的极紧,使他没有可反抗的余地:“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是........温待鹤........”
看来是认出来了。温待鹤松了一口气,在柳听榭的渐渐松力下起身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掺杂着血迹的尘土。
柳听榭依旧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双目逐渐回神,看向了他:“.......抱歉。”
温待鹤哪还敢过多停留,生怕柳听榭又一个不正常给他杀-了,随意糊弄几句便转身逃回茅草屋。
茅草屋里。
大多士兵都已然入睡,温待鹤也是佩服他们在这种吵闹的情况下还能安然入睡。只有将碎沉还坐在用干草铺成的床铺边看着他眨眨眼,压低声音道:“温将!”
温待鹤意外的挑眉:“你怎么还不睡?”
将碎沉耸肩:“我哪里睡得着!你们方才发生了什么?好大的动静!”
“这不是你该听的。”温待鹤摆摆手躺下,见将碎沉还要追问,他一记眼刀过去:“将碎沉。”
将碎沉乖乖躺下闭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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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时,训练沙场。
柳听榭重归正常,正常到像是并未发生昨日那一事一般。
温待鹤倒是巴不得他想不起来,省的这家伙记不起来什么跑过来问他,又或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笑着问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摇了摇头,温待鹤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
训练休息时,温待鹤忽然来了兴致:“我给你们看一看我的飞镖究竟有多么准确!”
刚被他魔鬼训练完的方阵立刻精神起来,拍手叫好。不管是训练,还是训练休息时,温待鹤都很少有跟他们开玩笑说笑的时候,如此一来,定是更加珍惜他的展示技术。
“看好了.......”温待鹤于食指中指间夹了一片飞镖,眯着眼睛对准面前靶子的位置,便飞了过去。
这飞镖飞啊飞,眼见就要钉于靶心,柳听榭忽然从旁走了过来。因为忽然的变故,飞镖擦着他的裆-部直到了靶子最偏处。
柳听榭:“.......”
温待鹤:“.......”
其他人:“.......”
“.......咳。”温待鹤背着手转身离去,被柳听榭叫住。
“温将军。”
他讪笑:“啊,这不是临国南边城门霜结阵领导柳元帅吗,此次来找我,是有何事啊?”
其余人想笑,却又因为温待鹤的要挟而忍住,憋笑憋得辛苦。
柳听榭高高挑起了眉,拖长调:“温--将--军,当--真--并--未--发--生--什--么--事--吗?”
温待鹤回他:“当--真--没--有。”
他们这说话功夫母鸡都能过来下俩蛋。将碎沉率先没忍住笑了出来,继而跟了很多人的笑声。
温待鹤狠狠一眼过去,他们又闭了嘴。
碍于是休息时间,温待鹤并没有真正管着他们,甚至在陪着他们一起闹。
不过这闹.......就要牺牲一下柳听榭的裆-部了。
第三日酉时。温待鹤伸了伸胳膊,看着柳听榭那边的方阵已然解散,打趣问道:“有没有想到柳元帅的霜结阵训练的?”
将碎沉举起了手:“我!!我!!”
温待鹤挑了挑眉:“那你去罢。我同意你去。”
于是将碎沉欢天喜地的走了出去:“嘿嘿,温将再见!”
随后他又被温待鹤面无表情的拎了回来,罚站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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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很快过去。在第十一日时,京城传来了前一日苏许单非邱五国进攻北国的消息。温待鹤勾唇笑笑,听着将碎沉带来的消息拍了拍柳听榭:“没想到柳元帅预测不假啊。”
柳听榭瞥他一眼:“我何时错过?”
温待鹤不笑了:“.......”
虽然话是如此,但听起来怎总是有些不对劲.......
“现如今就要瞧瞧,北国究竟是否能应对得了他们了。”柳听榭轻声冷笑,起身结束了方阵的休息时间。
几日的训练下来,从未有新入-的兵喊过苦喊过累,倒是让温待鹤很是舒心,看这太阳都有些亲切的感觉。
又是几日之后,传来的消息竟是出乎了二人的意料。
“苏国五国战败了?”温待鹤瞪着眼睛一拍桌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一边的柳听榭的脸色也并未有多好。他们虽然从未谈论过究竟会是谁输谁赢,然而心底都是认定了北国必输无疑,却不想他战胜了苏国五国,还是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
温待鹤紧紧皱着眉:“这下麻烦了。”
既然打败了苏国等五国,那北国接下来,自然是朝着临国进攻。十七日之前的那封战书的时间是一个月之后,然而按照北国尿-性,他定然会提前进攻。发到上面的申请书还没被批,温待鹤急的团团转,倒是柳听榭冷静的很,还对他道:“莫慌。”
“你让我怎样莫慌啊!”温待鹤抓着头发,一副要疯的模样:“现在我们南边城门的士兵远远不够他们打的,你等着临国也被北国收了啊柳听榭?”
因为近几日的熟络,温待鹤与柳听榭熟络到了可以叫他名字的程度。
柳听榭淡淡的看着舆图,并未说话。
第三日,该-死的昏君终于看了申请书,为他从北边调来了一队兵,然而还是远远不够的。无奈之下,温待鹤只得放弃了向皇帝要兵的想法,专心训练眼下的士兵。
第七日,越国发来了一纸联书,要求与临国联手对战北国。
“越国是个不小的国家,也并不比北国差到哪里去。虽然与越国联手,我们定然会打败北国。然而现在的问题在于,越国他有战败北国的能力,又为何要与我们联手?”柳听榭眯眼分析越国发来的联书,最后下定论:“有诈。”
温待鹤的想法与他相同,当即便书写信件拒绝了越国的联手。然而越国并不就此放弃,一次一次的往临国投联书。
他与柳听榭谈论过许多次,最后的结论依旧是第一次的“有诈”。
温待鹤生怕这老头一看立马同意,幸好昏君也有清醒的时候,同意了他们拒绝越国联手的要求。
那天夜晚,温待鹤与柳听榭坐在沙场。温待鹤问他:“柳听榭,你可否有喜爱的东西?”
柳听榭笑笑:“自然有了。”
“我喜爱竹笛。”
当柳听榭反问时,温待鹤则耸肩:“我没有任何喜爱的事物。”
“我能活着便是好的,怎会有时间想些喜爱的?”他直起身看着柳听榭,明明难过却又要挤出一个笑容:“你说是吧,柳元帅。”
柳听榭沉默许久,忽的靠近了他。受惊的温待鹤往后靠,被他压在了地面,如同那日的场景一般。
温待鹤有些不满:“你作甚?”
长发散于沙土,温待鹤心想,又要沐发了。
“既是没有喜爱的事物,那温将军能否,”柳听榭顿了顿,将温待鹤眼前的长发别过耳侧,久久没有说话。
温待鹤动了动嘴:“你究竟要作甚?”
“那我.......能否成为温将军第一个喜爱的.......”
温待鹤惊讶于他的话语,却又在回过神后打断了他结结巴巴的申白。
一-吻过后,是新的春暖花开。
忽然而过的冷风扬起尘沙,扰乱这黄粱一梦。
寸草不生的荒芜,开出了第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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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的某天午夜,城门的警铃拉响刺耳的铃铛响彻训练营。
北国终究是再一次违约在夜晚想要将他们彻底抄底。
训练营之后忽然传来了浩浩荡荡的马蹄声。温待鹤眼皮一跳认为该-死的傻-鸟南楚曲竟然带着人从后包抄。却没想到来者竟然是北边的战队。打头的薛京舫看了一眼温待鹤,随着千军万马前去接战。
来不及思索,温待鹤只能带着士兵以及必死的决心随他而前。
乌泱泱的两队停在了城门。
北国来了有成千上万的士兵,打头的南楚曲冷笑:“你们必死无疑。若是现下投降,本元帅会放你们一马。”
柳听榭勒住马绳。一字一顿道:“你们不会踏入临国半寸土地。”
“倒是嘴硬。都给我上!”
这终究是一场必死的局。
然而死的,定然不会是他们。
温待鹤握着长剑迎战,横断一切虚妄,冲向要踏国敌人。
无问红莲入风寒,未遇鸿燕踏长安。
不闻霞日映落残,终得满红锦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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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景年杏月,京城虹桥。
柳听榭走在他的身边:“这个纸鸢怎样?”
温待鹤悠悠摇头:“不喜欢。”
“这个呢?”
“不。”
“......”
“你可真难伺候。”柳听榭挑眉看他。
温待鹤并未理他的故作抱怨。远处放起了烟火,炸在了空中欢这太平世间。
待圆月变残,待风雪清淡。
世间生死苦短,相思惆怅孤守。
他仍留守长安,惹了这竹笛的情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