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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未命名(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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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很难相信我是个活人。
被马蹄声与交谈声吵醒的时候,我以为那两个人在议论我该去哪。
对于我自己,我什么记忆都没有了。我不知道我叫什么,我又是怎么在这寸草不生的地方醒来看他两吵架。
纠结到底是继续装死,还是突然蹦起来求他们放过我,又或者等他们近距离看我之后诈尸来个惊喜。但还没来得及容我细想,一声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哼”让我条件性反射抬头望去。
但是我没看清楚哼的那人长什么样子,因为有片枯树叶挡住我一半的视线。
我伸手抹去,抬头望去。
对我哼的那个男人与身后看不清是男是女的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我。
说实话,我很不满。为什么这样望我?我好歹是个人,最起码要蹲下来跟我平视。
碍于我暂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所以不能轻举妄动。于是我闭上眼睛,安然躺着。
装死装到一半,他下了马,蹲下看我。温热的鼻息让我忍不住想给他一拳。
他又哼了一声,貌似带了点笑意:“这位姑娘,从何而来?”
我继续装死。
然后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面对他。忍无可忍,我抬起压得手酸的胳膊给了他一肘。
出完气后我睁开眼睛直视了他。他摸着脸一脸不可置信,抬手就想打我。
但我不可能让他打到。于是我一闪身,他的巴掌便落到了旁边树枝的刺上。
看到他面部扭曲却强装无事发生,有点想笑,又觉得自己马上要完了。
自始至终那匹马上的人没有下来过,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我别过头,注意力放在了那人身上。使劲眯眼之后还是没能看清楚他的模样,许是他站的,太远了些。
打我没成功的男人缓过劲来看向我,我以为他又要卯劲打我,提前做好了躲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是,他似乎没了打我的念头,只是将头转了过来:“你从何而来?”
感受到他的咬牙切齿以及恼羞成怒,我识趣的答道:“北边。”
“北边?”他站起身,再次藐视我:“姑娘可是真从那里来?”
屁话怎么这么多,我嘟囔一句,应声:“嗯。”
“北边可是程将军打仗的地方啊。”他轻笑一声,转头看身后马上的人:“你信不信?”
那马上的人没有说话。半晌,才轻应了一声。
“我叫俞敬,”他昂起头,眼神依旧看着我:“是京城即将继位的太子。”
我想站起来远离他,却被腿上的疼痛压得再次倒下身,只好坐在这扎屁股的地方。
无奈之下,我抬头仰视他,继续听他能说出什么话。
“原本,我想将你丢去喂狼,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俞敬说着,低下头,单手撑地。“那么,姑娘若想活下来,点点头便是。”
“......”
悄咪咪看了一眼这狗屁太子流血的掌心,我用力点头。毕竟我是想活下来的,什么狼啊狗啊真或假另说。
俞敬勾起唇角,笑了笑:“姑娘可真是识趣啊。”
“等南非考中状元,杏月之时。”他顿住,又冲我露出了很奇怪的微笑:“你与我成亲。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不情愿,俞敬再次开口,让我看身后的林子。
“身后林子怎么了”这句话在我听到一声狼嚎之后硬生生吞进口中。
也就是说,我别无选择。
纠结了一秒之后,我点头答应。
俞敬挑了挑眉,随后抬手狠狠落下。
我被打蒙了。完全没有准备的一巴掌打得我别过脸去。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的眼睛就要被那刺扎瞎了。
“当太子妃首要的,就是听话。”俞敬丢下这句话上马,大喊着“驾”离去。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我“嘶”了一下,又反应过来这太子单单把我丢这,正想大喊“我怎么办”,便注意到一旁还在马上静静望着我的人。
我还是没看清他是男是女,斟酌着开口:“那个......”
还没斟酌完,马匹前进了些,我也看清楚了那人。不止性别。
他的眼眸是桃花眼,蓝灰色,束着高马尾,头束抹额,腰间佩剑,脖颈处还有一个吊坠。与前一人的穿着大不相同。
这是我能看出来这么多的了。
还没看明白,他就开口:“姑娘叫什么名字?”
不同于那狂妄的太子,他说话我一点都不觉得讨厌。我很想好好回答他,可惜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眼见他轻蹙起眉,再要开口之时,我很诚实地道:“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姓沈。”
这不是我编的。我对“沈”这个字很熟悉,就像我曾经姓“沈”一般。
“不知道?”
俞忘夏走前几步,拿我读不懂的眼神看着我很久。
他微微笑笑。却像是挤出来的般,有点难看。
“晚烛,晚夜之烛......”俞忘夏开口:“我暂且叫你沈晚烛,姑娘看,如何?”
他说话没有什么前缀,像是真的在蹲下与我平视一般。
不是字面意思的平视。
我眼睛亮了亮,猛的点头应声。
“我叫俞忘夏。”
俞......忘夏?
我点点头,没说话,他也没有。
良久,他下马扶起我,道:“沈姑娘可还好?”
“可还好”指的是我的腿。
我摇摇头:“不好。”
“如此。”
他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手,我没接。不是我不想,是我胳膊麻了,抬不起来。他没有说话,附身拦腰将我抱起。
他看起来并不想碰我。我身上很脏,也有点不好意思弄他一身尘土,但我自己下来,怕是只能趴在地上拖着腿走。
我闭上嘴,心里连着念叨好几个抱歉。
我以为他要丢下他的马把我扛到目的地。但是我以为错了,他把我放到马上,牵着缰绳往回走。
一阵不知道哪来的风吹的尘土飞扬,我闭上眼睛,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
再睁开眼,是他在喊我。我看着他的背影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俞忘夏将我带到一浴堂让我洗浴,给我一套干净的......衣物,衣物也没这么......
“这是什么东西?”
我问他。
他义正言辞的看的我发毛:“姑娘忍忍,宫中暂时没有适合姑娘的衣裳。”
哦。
所以你们就给我破布。
套上这身又大又素的废弃破布,我被他安顿在一个房间里。进来之前,我看到“堂珊宫”三个字。
我躺在这硬邦邦的床上看着俞忘夏走出去,有些无能为力。莫名其妙醒来在这个地方,还要被迫成为那个什么太子的太子妃。
想到这,我右脸颊隐隐作痛。
俞忘夏忽然转过身,盯着我龇牙咧嘴的脸沉默片刻,说:“姑娘暂且住在这里,待南非公子考中状元便会前来迎娶姑娘,还请姑娘稍安勿躁。”
你让我怎么稍安勿躁。
我问。“南非......是谁啊?”
“是皇兄在京城的好友。”沉默了一会,俞忘夏说。
很小的房间除了一张算不上床的硬木板,只有一张破烂桌子,每呼吸一下都要被灰尘呛死。
“那个,俞忘夏,杏月是什么时候?”我犹豫片刻,开口询问。
俞忘夏似乎愣了一下:“二月。”
“那......”我刚想问当下是几月,但是我又觉得他应该听不懂什么意思,于是我换了一种方式:“今夕是何年?”
他干脆没回答我。
我别过头,不想看他。因为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你是不是脑子不正常”这一句话。
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春景年,柳月。”僵持了几分钟,俞忘夏还是回答我了。我又将目光转向他,他的手扶着腰间那把剑的剑柄,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剑很好看。
俞忘夏貌似察觉到我炙热的目光,顺着看向他的那把剑。
“姑娘对这个感兴趣?”
“啊?我......”
我有点被拆穿的不好意思,便没有看他也没有答话。
“姑娘想学吗?”
“我......可以学吗?”我指尖顿了顿,抬头看他,有些期待。
“如果姑娘想的话。”
看着我的跃跃欲试,他又补充:“但不是现在。”
我撇了撇嘴。
过了许久后,俞忘夏丢下一句:“姑娘有事,唤我即可。”
确实有事。
我都快是太子妃了,为什么沦落到住破房子还连个丫鬟也没有?
他俞敬今天敢不给我好日子过,明天就敢赶我出去喂狼。
“......”
越想越觉得奇怪,但以我现在的身份以及所在的地方,觉得奇怪也没什么用。
不再多想,我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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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一个刺耳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便是俞敬那张令我恶心的脸。
很想一把把他这不用的脸皮欻下来贴他身上。
他一直盯着我不放,我只能从床上坐起来,眼神扫向别处。
俞敬一脸傲慢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昨日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昨日?
我睡了一天?
见我没理他,俞敬那臭毛病又来了。他用扇子抬起我的下巴命我直视他,随后高昂地喊了一声:“俞忘夏。”
我吓了一跳,身体也随之抖了一下。
我想伸手理炸毛的头发,但被他的眼神制止,只能面无表情的看他又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俞忘夏提着一兜不知名物,推了门进来,一双灰眸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落在了我身上。
“皇兄,有何吩咐?”
“你手里提着的是何物?”俞敬答非所问,抱着胳膊,看他的眼神很是不善:“在我眼前,你莫要搞什么不当的东西。”
我看向俞忘夏。他一如往常的平静,颠了颠手中之物,回答道:“此物是给沈姑娘的。”
语毕,俞忘夏有意无意地朝我轻飘飘看了一眼。
俞敬却显得有些恼火:“我问你那是何物!”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
什么事情都能让他恼火。
俞忘夏还是没有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想知道?”
“俞忘夏!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俞敬一下子从我床沿站起来,恶狠狠的盯着他:“将这东西丢在地上!”
怎么还着急了......我默默想。
我默默往墙边挪了挪,不成想俞敬却将注意力放在了我身上。他后退两步,一手撑在我身后的墙上,低眉望着我:“你宁可告诉他,也不告诉我?”
我更懵了:“告诉什么?”
俞敬憋的脸都红了,就是没告诉我他到底在生气什么。他就这么怒气冲冲的看着我,眉头紧锁,似乎我不说话他就要这么看死我。
我没辙,求救的看向站在门口看戏似的俞忘夏。
俞忘夏没反应。
我朝他怒了怒嘴。
俞忘夏没反应。
我又朝他挤眉弄眼。
俞忘夏还是没反应。
我放弃了,两眼空洞的盯着天花板。
俞敬似乎不满我没有看着他,撑在墙上的手一滑,降落在我的脸上。
“......”
我下意识的伸手打向他的胳膊,却没想到他那只胳膊是虚放的。这一打,那胳膊自然是毫无准备的下垂。而他的额头猛的磕在我的头上。
我痛的大叫一声。
俞敬愣了一下,直起身,脸腾地红了。
这我倒是有点意外:你还要点脸。
门旁的俞忘夏拉长声调喊我:“沈姑娘。”
我“啊”了一声,转头去看他。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眼神挑衅地看着回头望他的俞敬。
我顿时明白俞忘夏是什么意思,以及俞敬在生气什么。
他在生气我没有告诉他我的名字。
俞敬脸上有种被拆穿的恼怒,他别过脸,低头嘟囔道:“你为何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愣,有点想笑。
事实上,我确实也笑出来了。
站在旁边的俞忘夏和我身边的俞敬同时皱眉。俞敬咳嗽了一声,别过脸:“你笑甚?我的脸就那么好笑?”
“没有没有。”我连忙摆摆手,“不是你长的好笑,是......我看到你就想笑。”
肉眼可见的,俞敬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我也因为自己的嘴拙懊恼片刻。
“你叫什么名字。”他再次问我。
我板起脸,一脸认真:“沈晚烛。”
俞敬慢慢“嗯”了一声,重复道:“沈,晚,烛。”
生怕惹他不高兴,我如小鸡啄米一般使劲点着头:“对对对,姓沈,名晚烛。”
俞敬靠近我,脸还是臭着的:“为何不告诉我?”
我撇了撇嘴:“你也没问啊......”
他挑了挑眉。
我立马换上一脸讨好的笑容:“我错了,我不该不告诉你。”
俞敬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丢下一句“酉时来慈禧宫找我”,便走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俞忘夏分明侧着身子,他却还有意撞了一下午俞忘夏的肩膀。
“......真小心眼。”
我下床,踩上俞忘夏找给我一双布鞋,才发现俞忘夏还站在门口,不禁有些诧异的叫了一声:“俞忘夏?”
俞忘夏倚靠在门边,听到我喊他,对我扬了扬眉毛,等待着我的下言。
我笑笑:“你还没走啊。”
俞忘夏说:“陪你。”
我无言:“......”
不知该生气他把话题转到我身上,还是该谢谢他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