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宴 闲愁》碧浮衣

1、闲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1

　　“是第一公子回来了！”

　　“终于见到公子真容了！果然名不虚传哪！”

　　两匹神骏的白马拉着一辆华美的车架被侍从们簇拥着，从人声鼎沸的街道缓缓走过，微风轻轻吹动车架上银色的纱帘，隐隐露出了端坐于其中那位年轻公子的面容——好一位天姿瑰逸，浩气清英的公子，笑颦俱有风流，风骨迥出尘间。

　　“这第一公子，究竟是何人啊？”有人小声询问。

　　“这你都不知道？当然是我们神剑宫少宫主，江湖人称长嬴扇的段宴段公子了！”说话的这位，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自傲，一听便知必是神剑宫弟子。

　　“听说家主要在星回节选出继任者，所以段公子才回来的。”

　　“要我说，什么第一公子，不过是个纨绔罢了。要选家主，当然还得是我们大理宫的段方旬公子了！”

　　旁人的议论声隐隐约约传进了段宴的耳里，他忽然心有所感，持扇的手微微一顿，略一抬头，正看见路边一座小楼上，一位一袭白衣的公子正举着酒杯，两人的目光不偏不倚，正撞在了一起。

　　那白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另一位家主候选者之一，南段天指段云峰的孙子，段方旬。

　　段宴微微挑眉，冲着段方旬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段方旬面色淡然，转过脸去，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后起身，离开了座位。
　　2

　　是夜，段方旬正在湖上乘舟巡逻，耳畔忽然传来一丝风声，他心中一凛，微微一偏身，一把红色的折扇擦肩而过。

　　“家主遴选在即，是谁在此唉声叹气，莫非，是怕选不上丢人？”

　　随着熟悉的声音传来，段方旬面色不变，手中折扇与段宴你来我往地过招，心中却是松了口气。两人内劲飒然对撞，将湖面上的落叶惊飞于半空，双方同时停下动作，手中折扇同时指着对面之人。

　　此时，正是皓月当空，段方旬凝视着对面这许久未见的俊美面庞，忽的露出一丝笑意来，“宴弟这把名为混世的扇子，名不副实。”

　　段宴岿然不动，亦望着段方旬，只唇边溢出一声轻轻的反问，“噢？”

　　段方旬收回扇子，左手伸出两指，轻轻拂过混世扇红色的扇骨，微微闭了闭眼，儿时的誓言犹在耳边回荡，“其形虽改，其骨犹在。”

　　段宴倏然抽回折扇，在手中轻轻敲了敲，眼神却是避开了段方旬，口中道，“你也不似我想象中那般庸俗无趣，家主大选，咱们各凭本事。”

　　段方旬琥珀色的眼珠仍旧凝望着他，段宴与人说话时嘴角总是带着一丝笑意，眉梢眼角自有一股风流多情之态，也因此，甚得南诏诸多少女的追捧。

　　见段方旬不说话，只看着自己，段宴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恼怒来，他手中动作一停，重新对上段方旬的视线道，“出去游历这么多年，兄长大人可找到答案了？”

　　“我已寻得我之道，不知宴弟心中，可有答案？”

　　“那是自然，否则，我来做什么呢？”段宴反问道。

　　段方旬轻轻叹了口气，将双手负于身后，温柔地说道，“宴弟，我要对你说声抱歉，那日，是我一时情急，话说重了。”

　　段宴摇扇的手一顿，轻轻地哼了一声，却是突兀地换了话题，“如今南诏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怕是有不少不怀好意之人，兄长可要小心了。”段宴说完，转身提气正欲离开，段方旬在他身后忽然唤道，“阿宴。”

　　段宴心中一颤，运起的内力刹时间便散了，他脚步一顿，却是没有回头。

　　“阿宴。”段方旬又唤了一声，他无声无息地靠近，手轻轻地搭在了段宴的肩膀上，带来一股轻柔的力道。这力量很轻，可段宴却不知为何难以抗拒，他的身子微微后倾，只觉得脖子有些痒痒地，原来是段方旬的鬓发拂过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好叫你知道，我的心，从未变过。”

　　段宴微微偏头，目光便撞进了那琥珀色的深海中，他心中是有些恼意的，可偏偏在这温柔地目光中，他原本微微僵硬的身子渐渐软下来，腰边传来一阵温热，原是段方旬的手掐住了他的腰，掌心的热气透过丝绸制成的衣裳传了进来。

　　“阿旬……”破碎的呢喃隐没在唇齿之间，小舟轻轻摇动，湖面晃起了一片片涟漪，久久不散。
　　3

　　星回节后，段方旬继任段氏家主之位。

　　族中事务繁忙，况两宫现已合并，因而段宴仍留在了大理山庄帮忙，没有回神剑宫。

　　深夜，段方旬房中灯火未熄，忽然有人推开了房门，段方旬停笔抬头，却是段宴拎着两坛酒走了进来。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应是做不成事了，索性搁下了笔，收拾了一下桌子。

　　段宴将酒放在桌上，从怀里摸出了两个玉杯并一个锦囊，他拎着锦囊晃了晃，“放心，解酒丸都准备好了，必不会叫你误了明天的事。你忙了这么久，也该松快松快了。”

　　“阿宴亲自来邀，我岂敢不从？”段方旬拍开酒坛，亲自给两人斟满酒杯，对着段宴举了举酒杯，便一饮而尽，“酒香浓厚馥郁，入口爽而不薄，醇而不烈，甜而不腻，馥而不艳，好酒！”

　　段宴坐了下来，拿起酒杯，轻轻晃了晃酒杯，杯中酒液微微荡开，“这可是我那里难得的六十年窖藏的好酒。”说着，段宴亦将杯中酒饮尽。

　　段方旬见他喝了酒，忽然侧身，在书桌旁边的斗柜里翻了翻，竟翻出一盘马乳葡萄来。段宴向来爱吃葡萄，此时也并不客气，直接伸手便自己剥了一枚葡萄塞入口中，“好葡萄，我敬你一杯。”他为段方旬斟满酒，自己率先举杯饮尽，段方旬微微一笑，自然也随之饮尽。

　　段方旬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小抿一口，“宴弟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段宴挑挑眉，“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他看着段方旬毋须自己劝酒，便小口小口很快就又饮完一杯，知道他是在纵容自己，唇角的笑意扩大，举起玉杯，同样小酌起来。

　　三言两语间，段方旬便已喝了四杯。

　　到底是六十年的纯酿，更何况段方旬的酒量本就算不得好，段宴托着下巴，眼见着段方旬那清亮的眼神慢慢浮出醉意来。段宴放下酒杯，目光在屋子里逡巡，最终落在了架子上的一个锦盒上。

　　他起身走过去，将那锦盒取下。盒子没有上锁，他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枚金翅翎——每一个上面，都有一道深深的折痕。
　　段宴的唇角不自觉地逸出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语气中带着些微的自得轻声道，“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段方旬仍旧是端坐着，“金翅翎是你的信物，若被有心之人取走利用，是我不能容忍的。”

　　段宴脑海中浮现出段方旬去而复返，板着脸将金翅翎从地上拾起的情景，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阿旬，我看你在天龙寺修行多年，却是半点佛心都没有修出来啊！”

　　“我心中已有他人，自然装不进佛祖了。”段方旬望着面前之人笑意盎然的脸庞，趁他愣神的片刻，忽然伸手将他一扯，拥进怀里。

　　段宴顺势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扭头便堵上了这端方面孔上一本正经说着甜言蜜语的薄唇，段方旬拢着他的双臂微微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红白相间的丝裳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因制式相似，落在一起竟分不清是谁的。

　　段方旬带着厚茧的手指顺着段宴光滑的脊背，顺着脊柱划下，带的皮肤一阵战栗，段宴没由来地想到了那日夜晚，在小舟上，段方旬也是这样，用两根手指，轻轻拂过混世的扇骨。他趴在段方旬怀里，双手拢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喘息着问道，“那天，你摸着混世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在想你。”段方旬灼热的气息喷在段宴的脸颊上，同时下身轻轻一用力，段宴情不自禁地从喉间溢出呻吟，段方旬便立刻含住了他的唇，将这呻吟尽数吞没。

　　长夜漫漫，精致的灯盏被不知哪里飞来的一道气劲打落在地，灯光倏然而灭。

　　*

　　第二天，侠士某分别收到了段宴和段方旬送来的一份礼物，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愉快地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