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蝴蝶》衣南风

6、4.28, 6:30, 胡志明

　　古寺在六点钟就已经开了大门，正逢越南雄王节活动周，塔门也被大开，很快便有香客进出。寺中各处的居士与僧人也陆续朝大殿走去，大约这里很快就会有法事活动。

　　温心瑜穿着那条灰色长裤，混在入寺的香客中，试图吸引那位帮忙的老居士前来相认，也好问一下刚才的摩托车响声是发生了什么，或者还可以打听一下黎子旭的下落。

　　随着香客们转了一圈，却发现根本无人搭理她，倒是碰到一班戴摩托头盔的当地男人们，正围着几台歪倒的摩托车手忙脚乱地修补着轮胎。他们骂骂咧咧催促的声音，听起来耳熟，温心瑜发觉不妙，即刻低下头，悄悄躲到随行香客身旁，强装同行。

　　那班人都围在此处，但附近却没有发现黎子旭的影子，看来，他是抢了一台摩托顺利逃脱了？其他摩托车的轮胎便是他扎破的吧...看他年纪轻轻，做事却很有一套手段。

　　但是，安全就好。

　　虽然不知道他是正是邪，但她心里竟莫名其妙就站在了他这边，也许因为他年纪小，也许因为他是台湾同胞...对，想到这里，温心瑜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因为这一点！

　　身边的当地女香客还以为她在对自己打招呼，也善意微笑地对她点了点头。

　　趁那班人还未修好车胎，她要抓紧离开此地。

　　6:30，寺门外，恰好有一辆刚送香客而来的绿色出租车，男司机正在路边吸烟小憩。

　　“O，Pham Ngu Lao…Hotel？”司机低头看了眼温心瑜手机里的翻译软件，抬头打量她，“Korean？”

　　温心瑜摇了摇头。

　　“中国？”那司机会这句中文。

　　温心瑜刚想点头，又忽然警觉了起来，这时候对附近的陌生人越少透露身份信息越好，干脆装哑巴！

　　见她没有反应，也没有行李，男司机突然懂了似地晃了晃腿：“Uh～OK！”

　　出租车到达胡志明市区时，已是七点多，潇潇的大巴车应该已经发车了吧。

　　温心瑜按下后排车窗，路边早餐摊的香茅味混着咖啡香一起飘进来，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终于回到了人间！

　　夜雨过后，满地积水，沥青路皮的坑洼处泛着莹润的黑色波纹，下水道口氤氲着丝丝升温的白色气体。

　　此时正是上班的时候，市区的交通越来越拥挤。出租车司机不断按着喇叭，一只手臂伸出窗外，时不时朝后比划着手势，才能顺利转弯或通行，可比交通信号灯管用多了。

　　温心瑜开了眼，她哪里见过这么多的摩托车，花花绿绿的挤满了大街小巷！

　　不久，与另一台反向而来的出租车交汇错车，两个司机简短地说了几句，温心瑜凭着感觉也猜得到内容，大概是说前面的路出了什么状况的。果然不久，自己的司机便转了弯。

　　温心瑜紧张地拍了拍司机的座椅。

　　“@＃??％＊！”

　　司机说什么，她根本听不懂，但看他表情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温心瑜只好重新拿起翻译软件，问他要开去哪里？

　　司机戳空瞥了一眼：“Pham Ngu Lao？No OK！Police men...uh...you see？ ”大约词汇告急，他伸手朝车后拥堵的街道指了指，而后拍了拍胸脯，打包票似的：“Hotel！Good hotel！OK？”并又伸了个大拇指。

　　温心瑜狐疑地眯着眼，司机很显然不打算走范五老街，这倒没什么，按早晨潇潇的情报，也许警察对市中心道路的封锁还没有解除，只是她不确定司机接下来的打算。

　　司机为让她放心，指了指左前方：“Palace！Palace！”又指了指前方更远处：“Church！and...Office！”

　　她弯下腰查看远处，明白他指的是胡志明几个知名的旅游景点：统一宫、教堂和邮政局。看来，他的意思是就在市中心附近转，并不会开远。

　　“Welcome！Friend！”司机笑了笑，虽然不耐烦，但已极力表现得友善。

　　很快，车子停在一条小巷子口，温心瑜透过车窗打望着：这条巷子正对大马路，有一张红铁铸的小拱门，顶端写着“8A”，下跟一行越南字，看起来与上海田子坊的美食街类似。

　　“Hotel！Here！”司机先是指了指巷子，而后又笑着指了指另一侧的十字路口，“Pham Ngu Lao！There！”原来，司机虽然绕了路，但还是把她送到了距离范五老街不远的地方。

　　下了车，巷子口便是一家小酒店，条件与国内三星级宾馆的标准差不多，只是楼道和电梯都很狭窄。大概因为市区寸土寸金，房型是纵深排布，越往里走的楼梯越暗，白天也要靠地灯照明，加上散气通风的问题，走廊里充斥着复杂浓烈的香氛味，幽静之中总像隐藏着什么秘密。

　　顺利订到了房间，温心瑜不敢走远，便下楼就近拐进那条“8A”巷子里觅食。难得有一家日料店早早开门，店主是个日本阿姨，笑盈盈地接待她这唯一的顾客。

　　车费、酒店押金、日料店餐费，没想到钱花得这么快，也怪自己在机场没有换多一点越南盾，眼见着就要花他的那卷“脏钱”了。温心瑜打算尽快兑钱，先解决了自己在胡志明的开销才是。

　　“Money change？”日料店主听了她的需求，思忖了一下，取了张餐巾纸，简单地画了地图，标注了箭头方向，让她去就近的一家金店兑换。

　　这家金店，看起来就在范五老街上。想来那条街上，车子无法通过，但行人还是可以通过的。

　　照着日料店主的简易地图，温心瑜很快转到了金店附近。

　　十字街头附近的几条路口果然都还拉着黄色的警戒线，只留了路边两侧店铺门口供行人过路的细窄空间。每条街口各有一辆警车停驻，街心有黄色、绿色两种制服的警卫人员在调度交通和安防。

　　盘算着，从九叔离开到现在，已过去了四个多小时，能在节假日前夕调配过来这么多警卫，定是闹出了大动静的。

　　温心瑜心里不禁为九叔紧张起来，四个小时前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会就这么...黎子旭会不会在附近，追他们的人会不会也在附近？

　　好在沿路每隔二三十米，便站着一位绿制服的警卫，按着腰间的警棍，朝往来行人巡视着，至少现在看起来还算风平浪静。

　　快到金店时，警戒线内出现了几家新闻媒体的记者在对着各家的摄像机报道着什么；再向里走，出现了震裂在地的摩托车部件、碎玻璃、头盔、血...越来越多...再向里走，她看见了那辆瘪烂的白色出租车...

　　双腿发软、目眩耳鸣之际，她靠住了店家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外墙。

　　机场路那台黑色MPV燃爆之前，那辆被柱子撞瘪的小货车车头里，那个浑身是血的老司机的画面突然涌现，胸口一阵憋闷，恶呕涌上，温心瑜就这样对着金店的大门，将刚吃进肚子里的日料统统吐了出来。

　　“Ewww！”金店的警卫走出来查看了一眼，嫌弃地冲她摆了摆手，“&…??@＊！”而后又退回店内，关起了大门。

　　抬起头来，温心瑜才看清，金店大门挂了个“Closed”的木牌。也是，大门外发生这种事，还做得下去什么生意呢？

　　她好不容易直起腰，踢了踢路边的泥土覆盖自己吐出来的污物，捂着肚子对门内的警卫比手划脚地说了声：“Sorry”。

　　转身时，她尽量不去看，可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车内，没有人...四个多小时，已经被救护车带走了吧...

　　一无所获回到酒店时，已是上午十点钟。腹内空空，头昏目眩，心慌气短，浑身冷热交替，温心瑜裹着被子睡了下去。一场梦，如果都是一场梦，醒来便回到上海，或者就坐在潇潇身旁的大巴车座位上，那该多好。

　　梦里似乎听到酒店的房间门被人从外“嘀”一声打开，睡前挡在门内的木椅被硬生生推开，而后是男人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越真实。温心瑜被鬼压了床一般，拼尽力量才睁开了眼。

　　“啊！”她刚睁眼喊出一声，便被人捂住了嘴。压住她的哪里是什么鬼怪，是黎子旭。

　　“别出声！我交给你的东西呢！”他同时按住了她的肩膀，不准她起身。

　　他没死？可是他一脸煞白！他怎么会有自己房间的钥匙，他这一刻，是人还是鬼啊！

　　温心瑜被吓傻了。

　　黎子旭低吼着压制上来：“你是老炳头的人？你从一开始就故意跟在我们的车后面？车祸害我不成，就找一个女人来诱惑我，是不是？你们还真是费尽心机！说，东西呢！信不信我把你从这窗子扔下去！”

　　从八楼扔下去，不死也残废了。温心瑜才27岁，她还没有等到耀哥的求婚，她已经等了七年...

　　“唔唔...”她要说话！

　　他总是堵住她的嘴，叫她怎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