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蝴蝶》衣南风

15、4.29, 11:00, 胡志明

　　胡志明，第2郡。

　　黎氏财团投资开发的“合佳”高端公寓项目，今日即将在草田区迎来隆重的奠基仪式。

　　草田区这块风水宝地上，很快将崛起五栋大楼，预计会为当地富人阶层与外国投资客提供将近3000套精致公寓，而初步评估的每平方米价格将介于9000万到3亿越南盾之间，折合人民币约为2万5至8万5/平，有望创下第2郡富人区的房价新“天花板”。

　　在这项目背后操盘的，正是素来低调隐秘的南部华商首富－黎氏家族。据闻已96岁高龄的黎氏族长“南山公”近年体衰，有驾鹤之姿，而第二代财团继承人选，尚久悬未定。黎氏家风，重孝守义，因而其子孙近年来大多收敛锋芒，停止了黎氏家族在外的诸多商业作为，而今突然落成这样一宗大项目，坊间无不推测，或为“南山公”扶持推出新族长之意，因此无论从经济时政角度，抑或从社会娱乐角度，都注定成为新闻界争相报道的一大热点。

　　11点钟，奠基现场早已锣鼓喧天，龙虎醒狮团精神抖擞，已围着一众媒体与记者们热场一轮。

　　西贡河水蜿蜒而过，在晴日下泛着莹莹金光，映衬得岸上众人无不华彩万分。

　　活动举办方的负责人正紧张地催问下属：“奠基仪式就快开始了，大人物们都到齐了没？”
　　下属执行经理谨慎道：“资方、监理、设计院、政府、新闻...各方面都到了，只差建筑方代表了。”
　　主持人焦急道：“华商最重吉时，18分钟后一定要准时开场，建筑方代表是第一个发言，这可怎么办？”
　　执行经理：“六合建筑的邦总昨天刚出了交通事故，到现在还没有定下由谁来接任。”
　　活动负责人两下安抚道：“你们继续准备着，我去内场请示下飞总的意思。”

　　黎荣飞，黎氏财团三房之子黎田所出，“南山公”孙辈中排行老三，今年正逢36岁的本命年，比起前头二叔家的两个沉稳内敛的哥哥们，他正值敢想敢做的年纪，此时正在内场与政府人员应酬交际。

　　能在寸土寸金的草田区拿下这块地皮，并不简单，靠的不仅是南部黎氏财团的实力，更多的是靠“合佳”这个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创始于港台地区的豪奢酒店品牌。近年来的华人海外投资热，也撬动了越南政府在审批投资资质时的选择倾向，他们更多的是看中了“合佳”在中国乃至东南亚华人圈所具备的口碑和影响力，而这势必会吸引后续更多优质资金投入到亟待发展的胡志明第2郡。

　　政府人员：“恭喜飞总啊，有了合佳品牌的保障，相信中国和东南亚地区的外商们，会更放心在这里置业，我们很看好这个项目，毕竟这项目对于我们第2郡的发展也有很重要的意义。”
　　黎荣飞喜上眉梢：“多谢政府支持，我们合佳品牌才能这么顺利地开拓公寓社区类的新业态，能为政府工作出一份力，也是我黎某人的万分荣幸。”

　　此时，活动负责人上前拉走了陪在飞总身旁，盛装打扮过的阿华，低声请示：“阿华哥，再有十几分钟就开始了，六合建筑的人...”
　　活动还没开始，阿华已经有些微醺，又或者，是昨夜的宿醉还没有醒：“看把你紧张的～你只管走你的流程，还怕到时没人顶上去么？呵呵，杞人忧天～”
　　活动负责人顺着阿华的眼光，瞥到了场内一角正端着酒杯与人眉飞色舞交谈着的疤青，默默退了出去。

　　11:18，活动准时开始。

　　主持人致开场词，介绍嘉宾，而后是本项目承建方，与“合佳”品牌合作多年的“六合建筑集团”越南公司代表的热场发言。

　　主持人临机应变，只尊称职位，并不点名道姓。

　　疤青今天梳了背头，穿了西装，打了领结，就连脸上的刀疤也慎重地扑了粉底，看上去与昨日已判若两人。六合建筑越南公司的一把手阿邦，本来就是个开赛车出身的，在街头飙车出了点交通事故也难免，事出紧急，他这二把手当仁不让，站出来接管，有谁敢置喙？而且，凭什么脏事全是他做，好处却都便宜阿邦，就因为一个先来后到？他不服，这一天早该属于他疤青了。

　　“我们六合建筑集团与合佳酒店之间，早期相互扶持于港台，而后并肩发展于东南亚，到今天已有长达十七年的良好合作关系。所谓休戚与共，合作共赢，相信草田区公寓项目，在我们双方的精诚合作之下，一定会为大家打造出最舒适的精致社区，也为第2郡的经济发展献出我们的一份力量。”疤青说完场面话，终于讲到自己的高兴处，“我本人目前暂代六合建筑越南区事务，能有幸参与到...”

　　话筒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噪音。

　　以为线路故障，疤青站在台上拍了拍话筒，尚不知背后已经走上数人，其中两人一左一右走到他身侧，眼神犀利。

　　“你们...”

　　“不想在这场合丢人，现在就放下话筒，跟我们回警署，外面已经清理，你做了什么事，自己知道。”两名便衣特警给他留着颜面，在他们身后缓缓走上台来的，是马九，而马九之后是六合建筑越南区的几名高管人员。

　　疤青恼羞成怒，回头冲向马九：“呵，台湾佬，你敢插手六合的事，你知道我是谁！”

　　“他们告诉我了，你叫疤青嘛，但你知道我是谁么？戚叔公，你都听见了吧，我就说阿邦用人不谨慎嘛，他好像很不喜欢我们台湾人喔！”马九手机里正与一位身着太极服的和蔼老人通着视讯电话。

　　“戚董？我不知道，我没有...我都是为了六合啊！”疤青慌了神，恍惚看向马九，“你不是黎子旭的人...你是六合的人？”

　　马九笑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总部代表，马九，幸会。”

　　疤青理不清思路，一时愣住。六合上下的人都知道，与戚董数年交好的，是黎氏三房子孙二人，而遗落台湾的黎氏大房一对孙辈姐弟，不过是一双孤儿傀儡。“合佳”品牌，虽早年为南山公长子黎合所创立，但黎合夫妇二十多年前便因车祸早逝，只留下一双儿女，女弱男幼，其在港台的产业便由三房之子，也就是孩子们的三叔黎田代理，发展至今，除了台湾地区的管理权在黎合之女黎茉莉十八岁时交出，剩余香港与东南亚的“合佳”酒店，实际早已是三房子孙的产业。现在正是黎氏家族“交班”之际，戚董怎么可能在这时转舵，出手扶持一个在南部黎氏家族里毫无存在感的黎子旭呢！

　　马九又笑着拥了拥他的肩膀：“辛苦了。”

　　台下新闻界见状，蠢蠢欲动，但见话筒修复期间，来人与疤青握手笑谈而后相拥，好似自己人，所以虽各有察觉，但不敢贸然上前。

　　很快，疤青随两名便衣下台，马九与几位六合高层立在话筒后，清了清嗓子：“各位，在下六合建筑集团，台湾总部代表马九，很高兴认识大家。我刚刚下机，好在及时赶到，多谢我的越南同事刚才代为致辞。我们六合非常重视这次的项目，未来半年内，我都将作为总部董事会的沟通窗口，坐镇越南分部，与休养中的邦总密切配合，延续与黎氏财团的良好合作，相信一定会不负所望！”

　　黎荣飞在台下也同样错愕道：“马九不是黎茉莉的男人么，他什么时候成了六合建筑的人...戚叔公搞什么！”

　　阿华在旁：“看来，阿邦出手，不是因为他与马九之前在赛车场上的私交，而是戚叔公的授意。这件事，要不要通知家里一声？”

　　“阿爸每天守在阿爷身旁，他顾不了这些事。”黎荣飞自负而且急需家族的认可，转念道，“六合收购香港合佳的最新一轮竞价，发出来了吗？”

　　阿华：“就在刚才，秘书发过来，据说六合的竞价降了10个点。”

　　“降了？不是涨了10个点？有没有看错？！”黎荣飞大吃一惊，草田区的公寓项目是“合佳”的新业态，并不在与六合多年的合作框架内，但他还是将这次施工承建交给了六合集团，为的就是交换六合在收购香港合佳时的报价。如此一来，黎氏财团的钱从这个口袋转出去，再从戚叔公的口袋转回他三房的口袋，名正言顺。

　　但戚叔公这一手，摆明临阵倒戈，岂有此理！

　　阿华也十分不解：“黎子旭从老炳头手里夺下的那盘录影带，到底是什么，能让戚叔公和我们撕破脸面。”

　　黎荣飞气愤道：“老炳头不知拿住了阿爸什么把柄，总之，这件事情就坏在老炳头手里！阿华，我们必须尽快拿回那盘录影带，无论任何代价！你去看看疤青怎么回事！还有，找人去医院问候下阿邦，我早看他不顺眼，既然不是朋友，你知道该怎么做...我倒要看看这个马九没有了阿邦，外来的和尚好不好念本地的经。”

　　阿华谨慎：“要不要先听听戚叔公的意思，万一...”

　　黎荣飞骂道：“那老家伙，吃人的假菩萨，他就是对我阿爸，也没半句真话！阿爸要演孝子义弟，为了黎茉莉让他三分，我何必怕他？老虎不发威，他还以为我也是黎茉莉！”

　　阿华在他身侧，默默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