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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记忆里扎了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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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弦从梦里醒来。
她梦到自己身处在一片草地,然后谁对她说了一句什么。
不太记得了。
梦里只有一个轮廓。
昨晚睡之前忘记开窗,睡了一晚上还有点儿闷热,她起身打开窗子让凉风灌进屋里,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又躺了回去。
不过她没忘记正事儿,今天要帮一个高中朋友送资料,所以不能睡得太久。
和床纠缠了几分钟,周弦才舍得起来。她从床上翻起身,到厕所打开水龙头,刷牙洗脸一气呵成。
两分钟后,周弦换好衣服蹲在门口换鞋。
没办法,就是这么迅速,念书时候练出来的,高中那争分夺秒,不多说,大学也是,去晚了抢不到好座位,就这么日复一日练出来的。
周弦拿着小电驴钥匙下楼,走到她新买的小电驴旁边。
几片落叶有意无意地从她身边擦过,她仰头望着那些逐渐掉落的叶子,脑子里响起了许多跟秋天有关的歌。
反正转来转去都是在唱别离,在唱无疾而终,中心主旨就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秋,凋谢,秋,离别。
还怪伤感。
但该说不说,这风吹得还蛮舒服的。
周弦感受着那些拂过她脸庞的风。
爽。
周弦把资料送到后,又原路返回。
路口积着一大堆的落叶。
周弦看着那些枯叶堆,脑子里乱七八糟唱起来了,各种调子开始瞎拼凑出一首歌。
秋秋秋秋秋秋,叶叶叶叶。
唱完没忍住大笑了一声。
而后,看着那堆落叶,又沉默了下来。
这种季节啊……回忆还挺多。
她其实很少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了。
直到她回了昙湖。
人一到特定的环境里,就会回忆起跟这个环境有关的所有事情,就像打开日记本,打开课间写的小说,打开4399的首页一样。
带着灰尘味道的回忆扑向脸上。
她又想起了孙弋光。
想起了他的深蓝色外套,想起他们缀着对方名字首字母的项链,想起了那些并肩走过的夜晚。
挺美好。
年少嘛,回忆会自动加上滤镜。
就算当时蠢、敏感、幼稚,经过年少滤镜这么一加,全变成了勇敢、独特和心思细腻。
周弦骑着小电驴往家的方向开。一路畅通无阻,这就是小电驴的魅力。
当然得除开等红绿灯的时候。
周弦一边等一边想着中午吃什么,脑子在转,眼珠子也跟着滴溜转,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路边。
她产生幻觉了。
不然孙弋光为什么会站在路口?
也或许只是长得像。
毕竟孙弋光又不是什么难得一遇的天才脸蛋,他只是帅了点,精致了点,迷人了点。
但俗话说得好,这个世界从不缺漂亮的脸蛋。
也不缺相似的人和有趣的灵魂。
总而言之这个世界啥都不缺。
她又晃了一眼,路口没有人了。
果然是幻觉。
周弦把小电驴开进一条小巷,找到一片空地把小电驴停好,锁住车后抱着头盔上了楼。
自从老妈去世后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住,还是在原来的小区里。其实也不能算小区,也就一个大铁门里面几栋楼,楼里住了一堆人。
勉强算得上是一个院子。
院里有几棵粗壮的大树,然后就是一片空旷的水泥地。
这些简单的东西却在周弦记忆里扎了根。
刚回来那会儿她想过要不要搬家。她怕看到窗台的多肉就能想起老妈,也怕总是幻听老妈在叫她。
她怕看到那几棵熟悉的树。
她怕不自觉地期待老妈在楼下等她。
但同时又清醒地知道没可能了。
说到底,她最怕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是一个人了。
后来认真想了想也没搬,一是麻烦,二是她习惯了。人是复杂的,她不想看到,却又想看到。反正就很矛盾吧,又想又不想,矛盾到自己都理解不了。
她回昙湖一周多了,刚回来的那一天,这个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却莫名地让她感到了一丝陌生。
她小时候听亲戚说:妈在家就在。
原来是真的。
妈不在,家也会变得让她如此陌生。
那种虚空又熟悉的感觉她不想体会,但无可奈何,心和脑子是人控制不住的东西。
没辙。
但是吧,就算恍惚间会对这个地方感到陌生,但回到家她知道棉被在哪儿,衣服挂在哪儿,茶叶搁在哪个柜子里。已经是刻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了。
所以也不想离开。
周弦进门把头盔放在玄关的小椅子上,转身关紧门,换好拖鞋窝进沙发里。
看了会儿无聊的电视,她懒散地爬起来,去厨房煮泡面。
煤气灶一直打不燃,按了十几次,一点儿动静都没。周弦以为自己会不耐烦,结果没有,继续打,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燃了。
不知道是不是年龄上去了,周弦现在特慈悲,也不说慈悲吧,就是很随意,很坦然,啥事儿她都觉得可以可以,能行能行。
换句不咋好听的话来说就是:又不会死。
虽然她也不老,才26岁。
不过想来想去也只能把一切归结到年龄上了,毕竟她年轻的时候,可没这么安分。
年轻,气盛,形容得一点儿都不假,年少时候的她冲动胆大,自己认定的东西就觉着一定是那样,认死理。
现在…………
不知道。
吃完加肠加蛋的泡面,周弦枕着胳膊躺在沙发上,脑子里属于青春的碎片一片片闪过。
独属于周弦的过往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
除了老妈,最多的就是孙弋光。
孙弋光啊……感觉都不太记得起他的声音了,只能模糊地记着个大概。
跟他有关的,都仿佛是一个世纪以前发生的事儿了。
22岁那年,他们终止了所有的联系,用一个成语来概括就是一刀两断。周弦删掉并且拉黑了他的微信、他的电话,所有可能跟“孙弋光”这三个字有关系的,她一律注销。
当时挺痛苦的,可其实现在让她形容,她却想不起那时的感觉。
或许太痛苦,一想起就会不由自主地回避。
就只记得很沉闷,好似穿了一身湿衣裳,头发也粘腻地滴着水珠,在某个寒冬里一步一步往湖的中央走。
那段时间她的生活是灰色的。
雾,雨,冷空气交织在一起。
她和孙弋光明明从过去走到了未来,却无法再继续走下去。
不致死却要命。
铅笔芯扎进肉里不及时挑出来,铅芯就一直扎着你,直到你把它从身体里拔除,刺痛感才会缓解。
所以她拔得十分彻底。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思维发散想一些有的没的,她现在最应该想的就是下周的交稿日。
草了一声后,浑身像充满了能量,周弦坐到书桌前开始画稿子。
窗外的颜色从淡蓝变成了深蓝,几颗弱得不能再弱的星星挂在天上。
这么快,都已经七点了。
周弦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又靠在窗台看了会儿天空。她对天没什么太多的印象,年轻时候整天就追着地上的东西跑了,没有多认真地看过天。
就潜意识里觉得它一直存在,看不看它都不会跑。
现在看其实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片静谧。
几颗微弱的星星眨眼间不见,月亮也被遮住了。
她低头看着对面高高矮矮亮着灯的楼房。
或许星星跑到地上来了?
周弦嚼着泡泡糖笑了一声。
她刚想收回脑袋,楼下又热闹了起来,是一个大姐在训孩子。
“你又跑到哪儿去了?!这都几点了?放假就到处跑,笼子都关不住你。”大姐拍着小孩儿身上的灰尘。
小孩儿情绪丝毫没被影响,扬着脸说:“我去看那个魔术了,好厉害!”
“啥魔术?”大姐又问。
“广场上啊,那个人变了两只鸽子出来,活的鸽子,好厉害。”小孩儿说着说着比划了起来,把自己当只鸽子扑腾着手臂。
大姐语气相当无奈,“那你这衣服是去哪儿滚的。”
“不知道。”小孩儿十分坦诚。
大姐捏了一把小孩儿的脸,牵起他回家了。
周弦看到这儿没忍住大笑了几声。
人在孩童时期都特别坦诚,藏不住事儿兜不住话。
年少时也一样,就算嘴里兜住了心里也兜不住。
约莫是周弦今晚想起了太多太多的往事,不停地,不受控制地想起。
所以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第三视角。
第三视角里的周弦和孙弋光。
梦里她的潜意识知道这是从前,她知道这是梦,但她不愿意醒来。
高中时期的周弦拿着羽毛球拍准备回教室,后门挡着个人。
周弦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肩膀,“同学,我进去一下。”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
过了两秒,他转过头看了周弦一眼,脸上是斑驳交错的泪痕。
这个同学是她们班的么?没印象。还有,他哭什么?
周弦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个……你没事儿吧?”
男生摇了摇头。
“真的?真没事儿?”周弦又问了一句。
他又点了点头。
看起来真不像没事儿,反而感觉他挺严重的。周弦本着劝两句又不会掉块肉的原则,清了清嗓子说:“别哭了,谁欺负你你就咬死他。”
说完从兜里摸出两张纸巾递给他。
“擦,擦完了去咬他。”周弦眼神极其坚定地看着他。
男生接过纸巾擦干了脸上的泪,又擤了擤鼻涕,弄完了才看着她说:“咬不过。”
“我靠。”周弦一声惊呼,“不会真是狗欺负你吧?那确实咬不过,算了。”
不然这大高个儿都咬不过,不是狗的话,她还真想不明白能是啥。
男生瞅了她一眼,回了自己的座位。
周弦跟过去又塞了两张纸给他。
“我没被狗欺负。”男生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周弦点点头,“那行,走,咬他去。”
“我又没有狂犬病。”男生说。
周弦皱了皱眉,过了几秒才说:“我有,我帮你咬。”
两个人都笑了。
周弦那几天有点儿感冒,笑声像亢奋的鸭子,男生听到她怪异的笑声,笑得更厉害了。
后来周弦不知从哪儿知道他叫孙弋光,然后他们就这么熟络了起来。
高二下学期,孙弋光跟她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