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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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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志文推辞两句,想着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索性就留下了,他没想着能在宋家吃到什么好吃的。
要知道,这家人是京里来的贵人,能把日子过下去,就已经很有能力了。
这烧火做饭,听着简单,里面的门道也多了。
他没有干坐着,而是起身忙忙碌碌地规整院落,农村的老物件,还得是老农人更了解一点。
宋眠听着高秀指挥,把油烧热后,放大料爆香,再把焯好水的鸡肉放进去。
土灶的火很旺,热油和鸡肉接触,瞬间刺啦一声爆出浓烈的水汽,再煎至两面金黄,浓郁的肉香就迸发开来。
灶房外,闻见味的宋池不用喊就过来了。
把鸡肉加开水炖上,过一会儿又把土豆倒进去,而此时,面也开的差不多,偏软的面剂子揉成花卷,歪歪扭扭地贴在锅边。
“唔,我真是太厉害了。”宋眠擦了把汗,先夸自己。
宋池立在灶台前,陶醉地吸了吸鼻子,紧紧地盯着锅里,奶里奶气道:“姐姐真是太厉害了!会杀鸡会炒肉!”
宋赴雪一拍他脑袋,笑骂:“混小子,就你嘴甜。”
“爹,小池哪里说错了?”宋眠笑嘻嘻哄野爹:“做饭嘛,手拿把掐。”
“姐姐炖鸡真香啊。”
“姐姐是最漂亮的姐姐,最最最漂亮!”
“说得好,等会儿多给小池一块。”
“姐姐,你头上的发带也好漂亮啊,衬得你像仙女。”
宋眠喜欢宋家的氛围,这样和谐又轻松,她垂眸浅笑,神色愈发从容自信。
“姐姐美若天仙!给我也多一块!”
“好好好,也多给濯哥儿一块。”
在一片笑声中,鸡肉也炖好了,油亮的汤汁将鸡肉浸润,连带着土豆块都带着肉香味。
简直香的要命。
“撒些葱花,瞧着更漂亮。”宋眠笑吟吟地招呼。
“吃饭咯吃饭咯~”
高秀让文兰盛出来一碗,让宋濯送到隔壁邻居家去,人家帮着开垦荒地,又给菜蔬种上,以前家里揭不开锅就算了,现在炖肉,总要送一碗过去,也算是还个人情。
宋濯乖乖地捧着碗往邻居家去。
放在以前,这样一碗炒鸡,那是赏给下人的吃食,但现在,这是他最好的吃食了。
“赵婶子,你在家吗?”宋濯隔着篱笆喊。
很快赵婶子就应声走了出来。
她看向宋濯,不可否认的是,穿着月白直裰的宋濯,身量颀长,五官俊秀,行动间就是很有气质。
热气腾腾的土豆炖鸡,满满一大碗,还有两个婴儿拳头大的花卷,沾着锅底的地方炕得焦黄,闻起来喷香,光是看着就忍不住咽口水。
赵婶子瞪圆了眼睛,连忙推辞:“这可使不得,你家也不富裕……”
“没事,我老奶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一起香香嘴,不值当什么。”宋濯浅笑着回。
赵婶子听他说话好听,也知道他们的意思,就回屋拿了盆倒出来,笑着道:“那我就收下了。”
往后多帮衬着就是了。
宋濯被香迷糊了,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家吃肉。
一只鸡好几斤重,但是宋家人多,每个人也就能分到小半碗肉,更多的是土豆和花卷。
宋池吃得满嘴流油,而高秀眼疾手快地从盆里把鸡翅夹出来给宋眠吃,笑眯眯道:“你顶着大热天做的,你先吃。”
“哇,好好吃!”宋池眼睛亮亮的。
宋赴雪心酸,看把孩子馋的,以前让他吃,还要挑食。
只吃一口,他就怔住。
真香啊。
这肉也不知怎么炖的,入口脱骨,肉香得厉害,就连土豆也炖的软烂入味,让人吃完一个忍不住再吃一个。
宋赴雪吃过她做的馅饼,原以为已经很好吃了,和她做的炖鸡比起来,竟逊色许多。
比他做状元时,那鹿鸣宴上的菜还香!
满满一大盆的炖鸡,很快被风卷残云吃完了。
年岁最小的宋池吃得肚子圆滚滚,肚脐都要翻出来了。
就连盆里的汤汁也被蘸干净,一点没留。
宋眠瞧着大家吃得好,顿时满意地笑了,在前世时,她很盼望能有三五家人,在她身旁,大家在晚风中吃着肉,喝着酒,一起唱歌、聊天。
可惜孤儿没有亲人。
如今这样,她已经很满足了。
她一直以为,做饭看到别人吃得开心会很幸福,是电视情节,但此刻,亲人吃得满嘴油光,笑容满面的样子,让她心里感怀。
几人捧着碗喝汤,宋赴雪满脸餍足,笑着光风霁月:“真好,真香,我闺女真棒。”
宋志文原本想着吃饭时好好聊聊,没想到这炒鸡这样好吃,大家都忙着大口吃肉,没心思聊天,这会儿吃完了,他这才心满意足,和宋赴雪一起坐在树荫下闲聊。
“这聪明人干啥都能成吗?你家读书能当状元,这做饭的味道也能当状元!老头就没吃过这么香的肉。”他是里正,在这十里八村,那也是脸面人,很多人要请他吃饭,京里的大酒楼也吃过,但从来没有让他像今天这样,香到忘了说话。
香迷糊了。
“宋叔客气了,我家姑娘头一回做炒鸡,还不熟练呢。”宋赴雪说的谦虚,但眉眼间的骄矜怎么也掩盖不住。
宋志文回味一番,连忙道:“我本来还在担心你们未来吃饭咋弄,看你家闺女做饭这么好吃就不操心了,去街上卖馅饼也行,你们做饭这味道,馅饼肯定好卖。”
宋赴雪本来忐忑的心,在吃到馅饼后,确实安稳下来。
“就是苦了姑娘。”他叹气。
*
在宋赴雪出生时,宋准回翰林院继续做编修。他那时并不得志,甚至游走在权力中心之外,只学着他老师的处事规则,内抱不群,外欲浑迹,相机而动。
那些年少成名,少年英杰,都埋葬在内阁政治斗争中。
连片水花都没有。
而现在的宋赴雪,比他要惨得多。
因为宋家人的前程,尽数被皇帝斩断。
当年的宋准有伺机而动的机会,如今的宋赴雪,只能午夜梦回时,窥见当年状元游街的风光。
在平时,他最快活的时候,约莫就是方才吃的那顿美食。
当人的精神无法满足时,肉\欲、食欲便成了最容易满足的东西。
“都说四十而不惑,我猜测,是因为三十很惑。”宋赴雪苍白修长的指节拿着抹布,认真地擦拭着油污的桌面。
宋眠正坐着喝茶,闻言很赞同的点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但我今年十四,看来读书的机会是明年。”
宋濯:?
他俊秀的小脸上满是疑惑,这个问题是这样解答的吗?
他怀疑自己读的是假论语。
几人闲聊几句,宋眠觉得困顿,就回房间休憩,她光躺在竹席上不动,就觉得燥热非常,便有些想念空调和西瓜。
宋眠盼着酷暑赶紧过去,好歹春秋长些,让人别那么难熬。
但——赵婶子说今年大旱。
穿越后,宋眠根据记忆和众人的言辞行事,对宋准有些许了解。在最初的谥号是“文正”。
光是这两个字,就已经能窥见其中的份量。
道德博闻曰文,靖共其位曰正。
能被顺德帝赐予文正这个谥号,说明宋准不仅德才兼备,在工作上亦是恪尽职守,忠君爱民。
但宋家的结局是什么。
是皇帝缺钱就找借口来把宋府诸人抓起来,抄家抄了两遍。
皇帝可以昏庸,天下可以大旱,这都是历史进程中不能避免的事情。
但昏庸的皇帝是人祸,天下大旱是天灾,这两样可以单出,但不能齐出。
宋眠仔细算了算国祚,已延续二百多年。
都凑在一处,简直让人眼前一黑。
在胡思乱想中,她睡着了,再睡醒,太阳已经落山了。
她伸个懒腰走出房间,就见灶房中炊烟袅袅,隔着低矮的房门,能看到宋枕戈在烧火,文兰在炒菜。
“做的什么?”她笑着问。
文兰拿着锅铲,回身看着她笑:“赵婶子刚送来一筐蔬菜,有豆角、空心菜、嫩南瓜、番茄、茄子……好多呢,我就多炒两盘。”
宋眠看了,未来几天都不用买菜了。
“赵婶子是个热心肠的人。”她不住口的夸。
文兰点头。
她有些羞赧道:“我以前总觉得,穷生奸计,如今才知道,不管贫富,什么样的性子都能养出来。”
宋眠嗯了一声当回应,去水缸里舀水洗脸,结果没了。
她就提着木桶,去水井处汲水。
刚出院门,路过赵婶子家,就见她在门口扫地,见她提着桶,笑着道:“我陪你一起去,顺道认认村里的人。”
“谢谢赵奶奶。”宋眠软声道谢。
宋家村很大,约莫有百户,上千人的规模,这里离京城二十里,离最近的小镇八里,西面靠着山,地理位置特别好。
里面住户大多姓宋,偶有外姓人。
赵婶子带着她走,遇见个年迈背着手的老太太,她笑眯眯道:“刘嫂,吃了没?”
她喊刘嫂,宋眠就跟着喊‘刘奶奶’。
“这是谁家孩子?”刘嫂眯着眼睛凑过来看。
“是京城宋家,他们搬回来了。”赵婶子亲热地拍拍宋眠肩膀,笑着道:“你想吃豆腐,就去刘嫂家,你往东走,她家门前有一棵枣树,说起来也快能吃了。”
“嗯。”宋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影影绰绰能看到枣树的影子。
刘嫂对她很好奇,一路跟着去打水。
这会儿各家都在做饭,青烟直上,偶尔路过谁家能闻到肉香。
一路上,她受到了很多注目礼。
“会不会不习惯?听说你以前是千金小姐。”赵婶子满脸唏嘘。
宋眠笑着摇头。
“端什么碗,吃什么饭,我姓宋,是宋家村的人,什么千金小姐什么农家村姑,都一样。”
她笑着说,顺利的汲水。
“你这孩子,心性通透,这样想就对了。”赵婶子帮着她提,被宋眠拒绝了,她力气大,不能折腾老年人。
她来回提了十桶,把水缸添满,这才擦着汗停手。
有赵婶子跟着,她听了一肚子的八卦,对宋家村有了基本认识。
她端盆水,回屋擦洗换衣,收拾的干净整洁,这才来院里吃饭。
炒豆角、炒南瓜、炒番茄、凉拌黄瓜,都是家常菜,是文兰在高秀的指导下,磕磕绊绊做出来的。
“大伯娘做饭很好吃。”宋眠表示,可能是纯天然的食材本身就足够有味道,所以简单的烹饪,也自会有食物的清香。
听到夸赞声,文兰松了口气,她这两个月,经历太多,从高门主母到下狱,失了相公,也破了相。
她心中的忐忑无从叙说,全都埋在心里。
文兰知道,现在大家都不容易,家里的男人是宋赴雪和宋枕戈,他俩何尝好过?在狱中,就逮着他们三兄弟用刑,那一身的伤,属实惨不忍睹。
剩下的老太君和三个孩子,自不必说。
本应是她支应门庭,偏她划伤了脸,面容恐怖,不宜见人。
让宋眠这个少年来忙前忙后,她心中愧疚难安。
仇恨、恐惧、丧夫之痛、迷茫这些情绪几乎将她压垮,但宋眠都能挺直脊梁,为他们撑起一片天,为什么她还要自怨自艾?
她抿着唇,冲着宋眠笑了笑,声音温柔。
“我会好好学习百姓的生存之道。”文兰用手背轻触脸上的伤疤,柔柔一笑。
宋眠捧着粥碗,乖乖点头。
“大伯娘肯定能行!”她眉眼带笑。
宋赴雪见一家子精神头都好上许多,心里也松了口气,他笑着道:“今日是大集,这馅饼卖得好,我等会儿再去屠户家,让他预留五斤梅花肉,索□□代一声,小集留五斤,大集留十斤,眠眠,你觉得怎么样?”
宋眠没什么意见。
这跟她盘算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