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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第一百四十七章 状纸诉冤却惹人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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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院的官员各个将状纸传递看了一通,无不惊掉下巴,一行可比一行令人心生恐怖:
状头上,呈递的官府非三司,而是当今圣上自封的‘理德帝君’。
告状人是荣国府贾王氏。
被告人赫然是理德帝君。
众人接过状纸时,手都差点儿拿不住,只想着瞎了眼当看不到。
但为首的官员却不肯放过,瞪着双目,非得在他们手中都转了一遍,方才大喝道:“无礼罪妇,写出如此大逆不道的状纸,行一百宫杖都天理难容!”
采儿不晓得王夫人所写状纸如何,一听官员怒吼,连忙挡在王夫人面前,哐地一个劲儿磕头告饶。
“采儿!你莫磕。”王夫人轻轻地拉过采儿,直视着为首的官员,问道:“大人,这状纸所写的主理人可在朝廷?”
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圣上不在,气道:“陛下万寿无疆,自是在的!”
“既然主理人在朝廷,自是可受臣妇的状纸。”王夫人不疾不徐道:“臣妇为荣国府贾王氏,若是大人怕是假冒的,请来人分辨一番,臣妇亦无异议。”
为首的官员冷哼一声,大喊道:“你这…被告人怎能是…”
“刚大人已答了理德帝君在,自然便可为被告人。”王夫人十分有理有据,反问道:“敢问大人,这律法里,可要求主理与被告不可同人?”
“这自然…”为首的官员哪里记得那么多律条,一时结巴了起来,连忙使了眼色给能干的贾雨村。
此刻贾雨村想要退缩也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出列,低头道:“大人,虽说律法不曾要求,但理德帝君非官府之列,按理来说,不妥。”
为首的官员拿着鸡毛当令箭般,雄赳赳道:“雨村所言正是,这状纸便是废纸!”
王夫人淡然处之,掏出另一张未署官府的状纸,问道:“臣妇告理德帝君,请大人明示,是要改为都察院吗?”
这话吓得为首的官员脸色发青,给他千千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审理圣上的案件。
一看王夫人势要递上告圣上的状纸,一时之间,两方各不相让。
这群榆木脑袋难得灵光一闪,指着状纸上惊叫道:“这是贾府,你也姓贾,难不成是同宗的?”
这下,为首的官员才反应过来,虽不开口质问,眼神却充满了质疑。
毕竟方才是贾雨村献策让人去告宫里的安公公,无论如何,这事定会传至圣上的耳里。
也是这个贾雨村让都察院接下这状纸,如今令得他们进退两难。
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此际被王夫人一番操作搞得头大的都察院官员,越想越觉得这贾雨村处处彰显古怪:
一来他是亲王派遣来的,却未曾安排实职。
二来他与贾府似是宗亲,难道是贾府专门安排接近亲王?
三来今日贾王氏来敲登闻鼓,他便冒出来献策,表面上是为了都察院好,细究下来,却都给贾王氏占了便宜。
当然,都察院一众人议论纷纷时,王夫人耳尖也听到‘你也姓贾’这句,脑袋里将同宗同族的都过了一遍,唯有一个不曾见面的‘贾雨村’能与眼前人对得上。
一联想到她曾告诫过贾政,小心此人工于心计,只是碍于此人实在无加害贾府这事,才证无可证。
今日见他频频与为首大人献策,甚至次次都要令她打消上诉的想法,可见此人并未当贾府作同宗。
若是贾府这一遭过了去,必须与贾雨村划清界线,免得以后受他拖累。
在场的人脸色各异,心里各有各的计较。
最为尴尬当属贾雨村,此刻要是答‘不是’,便正式与荣宁二府断了亲;若要答‘是’,都察院可就无法待不下去。
一个是衣食父母,一个是宗族靠山。
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贾雨村这般机关算尽的人,实在不愿开口答话。
要说贾雨村遇上今日这一遭,实属无妄之灾,他非都察院实职官员,这事与他何干?
但也怪他自个求上位心切,见亲王派遣他到都察院却无下文,于是一瞧上峰难得摊上怪事,便自作主张地献计,不成想还得罪了荣国府。
如今想要脱身也难,王夫人虽未曾给他眼神,但为首的官员冷冷地盯了他好一会儿,移开后,方才觉得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你们也别想脱离了这事。”为首官员先是对着众人警告,随后又变了好脸色待王夫人,好声好气道:“太太也是一品诰命夫人,这卧铁床、杖打实在有碍观瞻,若是传了出去,不止太太的脸面、就连贾府都…”
见王夫人纹丝不动,为首官员又道:“太太也是明事理的,你便把这状纸收了回去,本官也当没这回事,还能派人护送太太回府去。若是陛下真问起来,本官也能圆了这场,你看如何?”
为首官员讲得合情合理,就连兜底的事也包圆,若是一般人听了,早就从了这话。
“大人,臣妇并非为难您。”王夫人回话道:“一来臣妇今日定要拜见圣上,二来臣妇回不得贾府,至于为何?想必大人这位能干的下属答得上。”
贾雨村又被点了名,只是王夫人的话,他可装作没听到,自然便未答话。
“他一介举人,不过得亲王指派来的,谈不上本官的下属。”为首官员把气撒在了贾雨村身上,自是将官场最为重视的‘科举名次’来诋毁贾雨村身份。
“哦?这位大人是和硕理亲王派遣?”王夫人顾做惊讶,遂又笑道:“那他更加知晓了,毕竟臣妇所在的贾府可是亲王派了兵驻扎的。”
众人脸色一变,各自相视——莫不是今日撞了邪?贾王氏状告陛下已是奇事,她还是从亲王重重包围的贾府跑了出来。
那她到底算是告状人,还是带罪之人?
为首官员脑壳子顿时嗡嗡作响,还没想要人扶着回去歇息,便听侍卫上前通报:“回禀大人,铁床已备,请问是否立即执行?”
“铁你个头!”为首官员再也维持不住形象,对着无辜的侍卫便是破口大骂,似乎这样便能把这桩头痛的事骂走一般。
只是为首官员骂得正上头,未曾注意飘下的雪花,更不知道不远处两顶轿子渐渐靠拢。
都察院的榆木脑袋们一瞧安公公在轿子旁伺候,连宫里老祖宗都得顶着风雪走来,更何况皇太孙、北静王的世子爷紧随其后,谁还能猜不到轿子里头的人物。
这时,榆木脑袋可不是榆木脑袋,不等轿子走近,一个个早就跪地等候。
甚至有人拉扯着自家上峰,还遭他一嘴口水抨击:“你扯什么扯!这事轮不到你来指点。”
“大人,大人,是陛…”榆木脑袋可不想自家上峰在圣上面前失了礼数,正要开口提示,谁料上峰自个成了榆木脑袋,脱口骂道:“陛什么!天皇老子来了,也挡不住本官的怒气。”
“哦?于大人好大的口气?”安公公阴阳怪气的声音一传来,吓得为首官员魂都散了七分,连忙转身一瞧,这端正在前的不正是圣上、北静王爷、皇太孙、世子爷和安公公吗?
众人在安公公的指引下,纷纷朝着圣上请万福,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了。”圣上见于大人的眼神犹如蝼蚁一般,人精般的安公公便晓得都察院属官的位置该挪一挪了。
圣上不开口,自然有人代为说话,安公公清了清嗓子道:“听闻今日这登闻鼓敲了,这可是几十年来第一次敲响,万岁爷心中记挂着百姓们,自然不愿有冤无处诉的事情发生,特此亲自来听。”
只是于大人尚未察觉自己的官途无亮,抹了抹额头上的热汗,连忙朝着圣上禀告道:“回陛下的话,微臣方才审视了贾王氏所递来的状纸,实在是有违…实在谋逆之言。”
这下圣上表情一讶,笑道:“谋逆之言?你可知道她女儿现在北监,便是以谋逆之罪在查?她丈夫为证清白,自请下狱,你可晓得?”
于大人被连连问得发慌,忙点头道:“回陛下,微臣略闻。”
“呵,好一个略闻。”圣上轻笑,转而道:“状纸上有何谋逆之言,说来听听。”
于大人哪里敢答,支支吾吾地说一句:“陛下,微臣不敢说谋逆之言。”
圣上抬了个眼神,只见于大人手中的状纸便被安公公一手拽了过去,只是安公公未曾看一眼便呈上。
不料圣上一看,乐笑道:“安心,朕年轻时自封的称号,你可记得?”
“奴婢自是记得,万岁爷自封理德帝君,当时万岁爷信奉理学,又一句论语的‘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便取为‘理德’。万岁爷,奴婢可说对了?”安公公毕恭毕敬回答道。
“就数你记性好。”圣上夸了一句,指了指状纸道:“这贾王氏也记性好,记得朕的称号。”
这下安公公反应过来,圣上哪里是兴起问旧事,而是状纸上赫然便是‘理德帝君’四字。
见圣上乐呵呵笑道:“朕当了这理德帝君,可是要为政以德,做了主审人,也无碍。”
圣上自言自语的话,仿佛是回答了王夫人先前问于大人的问题——圣上亲自回答,理德帝君可以作为官府审案。
接下来圣上的反应更加离奇,大笑道:“朕不知审理了多少案件,国事、邢事、家事的。倒是今日,还当了一回被告人,也是有趣。”
众人的脸色霎时变白了,应当这般划分,都察院早在圣上拿过状纸便白了脸色,如今不过显得更青罢了。
而刚听闻圣上成了被告人,北静王爷、皇太孙等人可就诧异极了,齐齐望向了垂头的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