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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反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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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街,如新闻图片中一般满是断壁残垣,大多数死尸还躺在路中央、断墙下,没有得到收敛。
曾经吵嚷暴戾的雄虫,隐忍沉默的雌虫,衰老的孤身者,尚存恩爱或彼此仇视的夫夫,还未经历过太多世事的孩童,皆成了没有知觉的死物。
到处散发着血腥,腐臭,眼泪,哀嚎……
闻讯赶来的亲朋故旧们哭天抢地,远处幸存的邻居默默围观。
一些小媒体记者围着最惨的尸体,拍一些最惨的照片,打算发一些最有耸动性的新闻。
事务官们熟练地拉起警戒线,将哀恸的平民隔绝在街口。
这里的虫族大多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虫族开口解释。
负责十字街的治安官是一只平民雄虫,他不耐烦地站上高台,掩着鼻子大叫:“都瞎哭叫什么?还不把这里收拾干净?”
在他的威压下,雌虫事务官们匆忙开始驱赶哭喊的虫族,将尸体断手断脚扯起来,堆积在小广场中央。
死者家属们都震惊了:“你们要做什么?”
雌虫事务官提起一具雌虫崽崽尸体,丢在尸堆最上方,眼皮都不抬:“集中焚毁,避免引发瘟疫。”
“那是西巷老约翰家的小雌子,”一位久住十字街的老雌虫,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看见熟悉的小小身影,一时老泪纵横:
“这样混在一起烧了,让他们的亲人回魂节如何祭奠呢?”
事务官麻木地抬一抬眼皮:“你若愿意,可以出钱替他们单独收敛!”
那老雌虫呆住,混浊老眼中满是无奈和哀痛:“长官,你看我这衣袍穿了快十年,破得看不出颜色,鞋子不过一条麻绳勉强挂在脚上,如何置办得起墓地呢?”
“那就让开!”事务官不耐烦地推开他,“别耽误我们工作。”
老雌虫踉跄数步,终是不支跌坐在地上,挣扎半晌无法起身,浑浊的老眼仰望天空:“虫神维斯啊,我们难道不是您的子民了吗?”
四、五个精壮些的雌虫,冲破事务官的阻挡,闯到治安官面前,举手大叫:“长官,难道烧成灰烬就是他们的结局?”
“他们可都是无辜的平民啊,安安生生生活在这片地方,从未招惹过任何是非!”
“谁让他们选择住在这破巷子里,只能自认倒霉喽。”治安官不耐烦地摆手,“那肇事雌虫已成了碎片,难道还能死而复生来赔偿你们不成?”
众虫群情激愤:“你是十字街的治安官,是这一片安宁的守护者,怎么这般事不关己?”
“关我什么事!”治安官冷笑:“你们要怪就只能怪卢家主,他当时不让精神控制中心将那肇事虫抓走,此后放任不管,如今出了大事又缩头不出,自然要找他赔偿。”
一个衣袍齐整的雌虫站在虫群中,大声响应治安官:“对,找卢家主!他拿那肇事雌虫作秀,市政官竞选成功后,就将那雌虫弃之不管,才导致了今日的惨剧。”
众虫面面相觑。
又有一只雌虫举手响应,他身上新打的补丁鲜艳刺目:“卢家主,靠着咱们十字街戴上仁慈慷慨的桂冠,他如今在哪里呢?为何不出面?”
死者死得彻底,围在这里的除了远一些的邻居,就是外地赶来的亲眷。
他们不明真相,在接连两只别有用心雌虫的带节奏下,懵懵懂懂找到了方向,情绪渐渐由哀痛转为悲愤。
半日之后,几乎每只虫都在说:“是卢家主作秀,害了十字街一百多个虫族的性命。”
愤怒如潮水一般,迅速蔓延……
星网上一批又一批水军跟着带节奏,疯传卢希安的各种污名,一些粉转黑的激进者开始向十字街聚集。
那雄虫治安官得到上层指示:暂停清理进度,时刻关注事态发展。
他命令事务官们暂时放下清理尸体的工作,替他找了一家仍在营业的酒馆,
雄虫治安官坐在窗前,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支蓝星高仿雪茄,悠闲地抽了一口,放任整条十字街成了愤怒堆积的炸药桶。
飞行器接近十字街上空,莱炆灵敏的嗅觉已闻到空气中的腐臭。
炎星天气炎热,尸体腐烂速度极快。
莱炆面沉如水,这么大的味道,到底是逝去了多少性命?
卢希安也站了起来,看向窗外。
新闻中描述的死状太过惨烈,他一时还无法与阿麦联系起来。
那个曾经不相信爱情的雌虫,后来提起爱情却是满脸的幸福,第一次让卢希安感受到爱情带来的震撼。
因为阿麦,卢希安坚定了追求莱炆的心。
他曾经立志环游星球,但因为与雄主的爱,让生命硬生生转了个大弯。
为了养大三个虫崽,阿麦忍着非虫的痛苦注入其他雄虫的精神素,拼尽全力地活着。
他和他雄主的年龄差距,就如卢希安和莱炆……
那个阿麦,当真抛下他的孩子,独自在十字街头炸成了碎片?
莱炆回头。
素来自诩没有心的卢希安,此时竟面色煞白,金色眉毛紧皱,眼尾泛着一抹浅红。
这孩子,定是没有直面过亲近朋友的离世。
莱炆心下叹息,轻捏卢希安的肩头:“你就在飞行器里呆着,我先下去看看,也许新闻中只是夸大其词。”
飞行器飞至十字街上空,莱炆一把拉开舱门,展开翅膀飞了出去。
他的白色羽翼太过耀眼,立时被认了出来,凄厉的控诉此起彼伏:“是莱炆·洛维尔,他的雄主就是卢希安!”
雄虫治安官挥手,四只事务官雌虫展开翅膀,追向莱炆·洛维尔。
一些义愤填膺的雌虫,也跟着追过去。
更多的虫族,则围向了缓缓降落的白色飞行器,内中走出的果然是卢希安。
他气质高贵,神情严肃,精神力汹涌澎湃地环绕周身。
贫民虫族们咬牙戟指,却最终无一个敢上前。
那雄虫治安官从酒馆跑出来,干咽了下口水,也没敢开口。
媒体虫中,一个亚雌揭开头顶兜帽,正是如是非。
他扯住卢希安衣袍:“家主,此时形势不利,短期无法扭转,快走。”
卢希安冷笑:“这些家伙都欺到我脸上了,还走到哪里去?”
他一字一句都包裹着愤怒:“反击,就在这一刻!”
他整理衣衫,拨乱一头浓密金发:“支好摄像头,我要发布直播!”
有个雌虫鼓起勇气,悲愤地冲上前去,指着卢希安大骂:“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作秀邀名的伪善者......”
卢希安看着密密麻麻围上来的虫族,冷嘲:“很有文采嘛!地上哪一位是你的家属?”
那雌虫一时语塞,忘了带节奏的下一句词。
卢希安跳上旁边的高台,一脚把刚爬上来的雄虫治安官踢了下去。
雄虫治安官惊叫一声,被燃烧的雪茄烫了嘴唇。
面向如是非的镜头,卢希安的神情悲愤而哀痛:“想要摧毁卢希安的名望,便冲着我卢希安来,何必伤害这些无辜的生灵?”
“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父亲的儿子,儿子的父亲,互相扶持的伴侣,可敬的虫神后代。”
“他们也有爱,有牵挂,会哭会笑,会吵架会和好,受到伤害会流血会痛苦。”
“他们不是你们争权夺利的工具,不是你们用来打倒我卢希安的筹码......”
他金发蓬乱,浅色眸子里满含泪水,衣袍上沾了大大的一片污迹,比下面那些真正失去亲友的虫族还有痛心疾首。
真正失去亲友的虫族们,一时错愕过去,满腔恨意被他煽情为痛苦和泪水。
跳出来带节奏的两个雌虫,遇到节奏更好的卢希安,根本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如是非支好镜头,直播镜头加了滤镜,卢希安容颜俊美,神情悲悯,恍然若神。
他又举起相机,拍下了卢希安最无辜破碎伤心的瞬间,第一时间发布在星网上。
立刻激发了大批雌虫粉的保护欲:呜呜呜,卢家主这样好看的虫,怎么会是伪君子?他一定是被陷害的。
一些雄虫开始表演理智与深沉:卢家主这半年太出风头,一定是招惹了某些不可说势力的忌惮......
负责带节奏的虫还想挣扎一下:那只精神海暴动的雌虫,原是要被关进精神控制中心的,都是因为卢希安跳出来要表现仁慈,才导致发生了变故。
现场的虫也发出了疑问:“卢家主,你既然已承诺要治好那只雌虫,为何又对他放任不管?”
卢希安腕上光脑滴滴答答,菲尼克斯已帮忙调出三天前莱炆送精神素的沿途监控。
卢希安举起莱炆与阿麦站在一起的照片,诚恳地向那提出问题的雌虫解释:“送给阿麦哥的精神素,我一次也没有中断过。”
这句“阿麦哥”,他唤得情真意深,阿麦活着时,他从未这般称呼过。
卢希安胸口弥漫着酸苦,嗓音带上了哭腔:“我现在口说无凭,若诸位对我还有一点点信任,请给我三日时间,我一定给众位一个交代。”
众虫面面相觑,新的声音出现时,他们第一时间是迷茫。
那带节奏的虫当先叫道:“事实就在眼前,我们凭什么不信自己的眼睛?”
飞行器轰鸣,蒙达、菲克、米若各提着两只箱子,跳了下来。
卢希安指着他们,郑重宣布:“凡是受到伤害的家庭,卢家自愿提供经济援助,力争帮助每一位受害者安排独立墓地,请大伙儿到那边登记。”
蒙达他们打开箱子,白花花的星币,耀花了众虫的眼睛,迷茫瞬间过去。
老亚当带着兜帽,混在受害者家属群体之间,高喊:“愿意出钱给我们的,才是真神的使者!”
那拄着拐杖的老雌虫再次落泪:“虫神维斯啊,您终于愿意睁开眼,看一看您最卑微的子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