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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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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天元年,扬率军退辽,帝大赦天下,举国欢欣。段平安以通敌叛国流放南广,子孙永世不得入京。
——谢晚逸编《宁书》
扬凯旋之时,余伴其左右。时值隆冬,京城无甚鲜花。女子皆立酒楼之上,以绢花丢之,牡丹杜鹃栀子海棠,含香带粉,如落雨般纷扬而至。扬两次游街,余皆伴其左右,此实乃余此生之幸事。
——谢晚逸著《嘉华旧梦》
一连几日,郭意难的奏折都是“牝鸡司晨,古之未有,祸国弑父之女,自当诛杀”,她一把将桌上的奏折全都拂在地上,公公在一旁侍候着不敢说话。
张扬来找她,恰好瞧见这一幕。
不知是谁将张扬的身世扒拉出来,如今女子为相,公报私仇,弑父祸国的流言蜚语传遍大街小巷,不少儒臣以死进谏,要求诛杀张氏女。郭意难刚刚坐上皇位,根本无力应对这样朝臣相逼的混乱。
“陛下,同臣下盘棋如何?”张扬神色泰然,仿佛站在风口浪尖上的根本不是她。
郭意难虽然无心对弈,却也没拒绝。
两人都不说话,棋子落在盘上的声音如同落雨声。
“太傅,”郭意难实在按耐不住,“不忧心吗?”
“忧心什么?”张扬笑道,“追捧你再追杀你的那群人吗?”
明明两人年纪相差不大,郭意难不止一次觉得张扬是典故里下凡渡劫的仙人,宠辱不惊。
忽然,张扬驾住她要落子的手,道:“陛下唤了臣许久‘太傅’,臣却一直没什么好教陛下的。今日,臣给陛下上最后一课,”说着,张扬将郭意难的黑棋搁至空处,竟是要她另起一方天地,“下棋应当有弃有舍,此处已是死局,另辟天地,方是正着。”
“胡说!”郭意难掀了棋盘,棋子劈里啪啦散落一地。
她此生只跟张扬下了两次棋,一次扔了棋子,一次掀了棋盘。
因为父皇的私心,她被迫扮作男儿郎。她承着太子的职责和重量,却没有实际的继承资格。
她是个假皇子,假男儿,假太子,现在是个假皇帝。
她的存在一直都是一种权且如此的替代品,每一日都像是再纤细的蛛网上行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自己有所差池。
当年她将张扬划分在自己的阵营,只是因为她实在走投无路,打算死马当作活马医。她甚至已经想到张太傅知道自己是女子后破口大骂的神态。
可是什么都没有,张扬表现得就像是“女子当太子”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如今她知道,原来张扬也在独木桥上行走,底下就是万丈深渊,但她一人成军,无所畏惧。
她很害怕,倘若张扬掉下去了,自己会不会彻底走不下去。
“朕是皇帝,是圣上,是天子,朕难道不能赦免你吗?”郭意难的眼睛泛红,她哽咽道。
“陛下,”张扬整个人都很柔和,像是冬日明媚的阳光,“还不是时候。”
“我的存在,已经让天下女子知道,巾帼从不让须眉。登科及第,位极人臣,边疆杀敌,保家卫国,并不是只有男子可以做到。”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这把星星火炬,如今该递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