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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西城】神秘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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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国三百九十五年十二月冬,西城城主阕无双无故闭城数日。同年年底,皇城信楼收到西城城监余望之信——城监担辅助、监督城主之责——余望信中将阕无双因何闭城及所抱私心字字详书细写。
信寄出几日后,余望被杀。(《四城纪事》)
……
信纸摊开在御案上,折起的线条交叠在纸页中央,中间凸起的点将纸页四角左摇右晃地顶起。
诡呈伸手,在其中翘起的一角轻撇了一下,信纸凭力旋出去半圈,正好对准了站在一边的太监周有财。
周有财顺势弯腰奉承:“陛下圣明。”
“嗯?”诡呈一笑,塌下腰靠进御座里,挑眉反问:“朕圣明在何处?”
周有财从善如流地堆起笑:“陛下德政如山,广恩天下,奴才这张笨嘴怎么能说得明白?不过奴才知道,陛下虽然人在皇城,却能洞悉千里事,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的眼。”
“蠢奴才,”诡呈笑了一声,心情颇好地一挥手打发了他:“去把曲言叫来。”
“奴才遵命。”
周有财一退出门,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就被年轻的小太监贴脸叫住:
“师父,你说陛下是什么意思啊?”
周有财被那张放大凑上来的脸吓了一跳,马上看了一眼殿内,然后才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什么什么意思?”
“信啊,”小太监睁着一双清澈愚蠢的眼:“城楼做了例行检查,现下都传开了,说是西城主要造反!这么大的事,陛下为何不生气啊?”
“陛下的事,也能是你管的吗!”周有财抬手敲他一下,脸色恶劣地提点:“笨东西,我问你,西城距皇城多远?”
小太监想了想:“快马加鞭,六七日有余?”
“那西城若是有什么事,皇城可能第一时间知道?”
小太监耿直地摇了摇头:“不能。”
“可不就是,”周有财说,“那西城路远,几年来不断有人生出据城之心,陛下隐忍许久,此刻正要借长歌大人的事情发作呢!”
“啊!?”小太监一惊。
他没惊完,周有财接着他的尾音又发话:“西城主和长歌大人素来有怨,你看长歌大人入的要不是西城,陛下能顺水推舟、能到现在都抓不住人吗?”
小太监恍然:“那,那长歌大人也是有意入城?否则大人明知西城主对他有怨,又为何入城啊?”
周有财脸一拉:“这我哪知道,我伺候陛下又不伺候旁人,管你的,去,差人叫曲言大人过来。”
“诶。”小太监诺诺应了,小快步往前走。走着走着却又忍不住接着刚刚的话回想:这长歌大人身无长技,陛下就一点不担心人要是死在西城……嘶!
小太监忽然灵光一闪,猛地睁大眼:那刺客据说武功高强,不会一并是陛下的安排!?长歌大人被劫持,其实根本就是……计划好的???
他越想越觉得不得了,吓得脑袋一凉,赶紧把思路掐断埋头跑远了。
……
西城,宋宅。
火焰熊熊而起,烟熏味比大火更快一步地迎面而来。
休长歌呛了烟,咳了两声睁开眼,被人紧紧抱进怀里。
“十一……”休长歌知道是他,双手垂在他腰间,攥住了他湿透的上衣衣摆,开口第一句话是:“宋逍死了……”
“……”白十一没说话,但更用力地把他的腰和后背按紧,过了好久才问:“怎么死的?”
“没了心脏,”休长歌说,“宋白珏,剜了他的心脏……我看见了,尸体上的血洞……”
白十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贴紧了他一下一下地安抚:“我知道了,你别害怕。”
他说:“所有的事情我都会解决。”
“我会找到宋白珏,我会杀了他,你别害怕,也不要像今天一样一个人离开。”
“……”休长歌闭上眼,靠在他肩上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片刻无声,白十一正准备扶休长歌起身,却在此时,他警觉地听见身后疾风骤起。
白十一刚要松开的手又立刻揽紧,抱住休长歌向后仰身,飞来的刀刃旋即擦着他的鼻尖飞速掠过。
向后倒过来的视野中,白十一看见一双极亮的眼,黑白分明的眼珠,容貌遮盖在黑色的面纱之中。
眼神交错仅在一瞬间,随后那人反手持刀再攻,白十一眉目一凛,抱紧双臂就地一滚。
向下劈来的短刃没收住势头,一头扎在青石砖铺就的地上,一声脆响。
白十一紧忙将休长歌从怀中放开,而后抽剑出鞘,迅速撑地起身,望向那不速之客道:“什么人!”
前来灭火的百姓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此时团成团躲在墙根、墙外,探个脑袋颤颤巍巍地观战。
黑衣人看身型发髻是个女子,面上黑纱遮得严严实实,唯余一双眼睛明亮至极。
她没答白十一的话,只慢慢将短刃在地上挑衅一般划出刺耳的响。这之后才见她直身站好,两手各执一把短刃。
休长歌却在抬头时认出,这就是方才挟走宋白珏的人!
短刃在女子手中飞快转了几圈,而后被她用力握住,挥刀再袭!
白十一举剑迎上,两厢兵器碰撞,衣摆翻飞作响,一时竟不分上下。
休长歌知道白十一的武功有多高,哪怕诡弈青也未必能和他打个平手,此人能和他不相上下,想必武功更在宋白珏之上。
休长歌捂住胸口咳了两声,腰侧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没管,从衣摆后掏出手铳,不及瞄准抬手就是一枪。
女子余光瞥见,当机立断后撤几步,旋即一把飞刀掷出,与手铳的火药撞上,炸出一声巨响。
“!”她眼神一亮,说出了自出现以后的第一句话:“好东西!”
白十一暗道不好:“长歌!”
女子倒转方向,脚一蹬地便冲着休长歌袭去!
休长歌转头看见倒在身侧的水缸,飞起一脚将水缸冲她飞来的方向踢去。
“!!!!”
疼疼疼!
休长歌抱起脚背,水缸毫无威慑力地从他脚下晃晃悠悠滚远。女子见状一声嗤笑,手掌撑地,侧身抬脚对准滚过来的水缸准备还他一击。
休长歌放下疼麻了的脚,看准时机将手铳对准了将将要停的水缸,一枪过去——
‘嗙!’
水缸炸开,碎片四溅。
女子一惊,一脚踢了个空,反被碎片擦着脸将蒙面的黑纱划出一道裂痕。她紧忙撤身,连着几个筋斗翻滚后撤。
休长歌自己也没来得及撤身,情急之下只来得及双手护住头脸,幸而白十一从后捞过他,霎时剑花飞舞,将飞袭来的碎片尽数挡在剑风之外。
“没事吧?”
白十一收剑后慌忙回身问。
休长歌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眼眶大睁,看见白十一身后女子复又近身,手中刀刃锃亮,近在咫尺!
“十一!”
休长歌全身的冷汗都在那一瞬间‘唰’的冒出了头,他甚至忘了身上的疼痛,下意识地、抱住白十一的双肩就地转身!
白十一慢慢睁大了眼眶,不及反应便眼睁睁看着眼前景象旋转,然后原本应在身后的女子转入眼前,手中短刃冲着怀中人迅疾而落——
……
树木,寂然无声。
明月,高悬于空。
休长歌紧闭着眼,片刻后,凌晨微凉的风吹在他脸上,腰与脚下后知后觉的疼痛席卷而来,疼麻了半边神经,却唯独却没有刀刃扎进身体的剧痛。
他愣了一下,回身,才见女子不知为何停了手,短刃在他后背堪堪立住,他甚至能感觉到冰凉的刃尖与后背肌肤相交的那一点,寒意在那一点上疯狂蔓延。
女子眼中噙笑,五指张开松了手,短刃随即掉落在地,‘哐当’两声。
“没意思,真没意思。”她说。而后退后几步,居然转身光明正大地从庭院正门离开了。
围观的人老远见她来,从门外探进来观战的脑袋一个个连忙收回,生怕殃及。直到女子目不斜视地走过,他们惊疑未定地目送她远走,然后才敢再次冒出头来。
而当他们再次看向庭院时,却发现原本站在庭院中央的另两个人居然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刚刚还打得不可开交的青石砖上只有冷风吹过,地上的灰尘卷起,随风四散。
……
月明,星稀。
宋宅外墙和隔壁的土瓦屋舍隔出了一条窄小的巷。
休长歌肩后抵着巷子的墙,然后被白十一猛地抱进了怀里,力气之大箍得他双肩生疼。
“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休长歌!”
他直抱了好久才说出来话,双手后怕地揪紧了休长歌背后的衣服:“你傻呀你,替我挡什么!我需要你替我挡吗!”
白十一长得高,休长歌半张脸都埋在他肩下,顿了好久才抬手轻环住他,闷出一句:“……对不起。”
白十一没说出来话,但摇了摇头,手放在他的后脑上按紧,将人抱得密不透风。
“休长歌……”
良久后,白十一忽然说,“我不应该这么喜欢你的。”
“?”休长歌没听明白:“什么?”
话的尾音未落,白十一却忽然放开他,然后双手捧起他的脸,毫无预兆地低头吻了上来。
“——!”
休长歌怔怔地睁大了眼,一时忘了挣扎,只看见白十一凑近的脸,视线被钉住一样被迫停留在他闭起的眼皮上。
直到白十一亲了两口睁开眼,休长歌撞进那双漆黑的瞳孔,他能在里面看见另一个自己。
像无法自拔的深渊,也像遮天蔽日的乌云。
休长歌蓦然反应过来,然后慌张无措地别开了脸:
“放、放肆……”
或许是想说‘放开’的,但说错了。声音小得微不可闻,像是惊诧之后的胡言乱语。
白十一心中一动,拉下他的手又把他的脸掰回来,抵在墙上接着亲。
不同于起先只停留于唇瓣之间的吮吻摩擦,这次白十一轻易撬开他的牙关,得寸进尺的长驱直入,舌根贴着舌根吻得发麻。
风仍是冷的,但呼吸炙热。月下影子交错,互相拥抱着纠缠不休。
连咬带啃、亲得缠绵悱恻。
最后分开时白十一犹不满足,又将休长歌圈进怀里,十足珍贵地抱紧。
良久,他才轻笑一声。
夜里万籁俱寂,唯有他的声音吐字清晰:“给个名分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