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和你》渊都原野

2、重逢

　　这时敲门声响起，何家齐在周若曦应声后走了进来。
　　“张皓然给我打电话了，问你在哪个病房，他在楼下。”
　　“你告诉他了吗？”
　　“你想我告诉他吗？”
　　周若曦沉默。

　　一会儿，张皓然从住院部的大门进来，在门口的护士站驻足，他深蓝色卫衣，黑裤黑鞋，俊朗的眉眼中却满是焦急，眉头几乎要拧到一处，语气急促地问道：“您好，问一下周若曦在哪个病房？”
　　“你是他什么人？”
　　张皓然犹豫了下，张口答道：“朋友。”

　　护士在电脑上查询了一下周若曦的信息，伸手指道：“这边。”
　　张皓然在护士的要求下登记后，跟在护士身后进了住院区。

　　“就是这儿了。”病房门口挂着周若曦和她的主治医生还有护士的名字。张皓然紧紧盯着“周若曦”那三个大字，眼神仿佛要把什么东西刺透。
　　片刻后，他放下了预推门而入的手，缓缓转身离开。
　　医院大门口，冬日里的寒风刺骨地冷，他毫不在意。
　　门旁有一排石凳，刚下过雪，冰凉一片。张皓然走过去，擦了擦上面未干透的水渍，便坐了上去。
　　透骨地冷让他瞬间清醒。

　　沉默了会儿，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张浩然扬起嘴角，自嘲一笑。
　　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置顶的那人备注赫然是周若曦。
　　“你什么时候出院？”犹豫片刻，他点击发送。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你出院后，我们见一面吧。”

　　医院病房。
　　周若曦靠在床头，将用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腿放在被子里盖好，局促地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这时护士进来送饭，看着她好奇地问道：“刚才那个帅哥呢？走啦？”
　　“你说谁？”
　　“就刚才护士站有个人说是你朋友来看你，不知道你在哪个病房，叫张什么来着……”
　　“哦，他可能走了吧。”周若曦长松一口气。
　　她看着那纱布裹着的腿仿佛看到了那狰狞的伤口，心底泛起了一股酸涩。

　　楼下，医院广场上，吴承烁正在面对着两个人犀利的眼神。
　　“你说你告诉张皓然干嘛？你不知道他俩现在谁也不见谁吗？”何家齐有些激动。
　　“那张皓然给我打电话，问周若曦最近怎么样了，我总不能瞒着他吧。再说他又没做错什么，怎么在他俩的事上你们都向着周若曦？不觉得这对张皓然很不公平吗？”吴承烁比何家齐还激动，脸都红到脖子了。

　　“别吵！”白谦雪一手拉一个，站在他俩中间冷静道：“咱们几个认识很多年了吧，你俩能不能相互包容一下，别动不动就吵架。”说完她认真地分析道：“既然他们从来没说到底怎么了才变成这样，就还有挽回的余地。我觉得吴承烁做的也没有错。”

　　“夫唱妇随。吴承烁是你男朋友你就向着他吧。等一会儿周若曦和吴承烁吵架你怎么办？你向着谁？”何家齐不满，“他俩的事我们就不能掺合，只会把水越搅越浑，根本帮不上。”

　　“我不这么觉得，正是因为我们一起长大，就不能看着他们错过。更何况现在他俩不也还是相互惦记着的吗？”白谦雪总是那么平静，一如既往。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皓然既然会关心周若曦，就证明他没放下。周若曦不想让他回来，也不一定是真的不想见，为什么不帮他们一下呢？”吴承烁附和。
　　“可见了就有用吗？”何家齐不解。

　　时间白驹过隙，周若曦的伤一点一点好转，从前狰狞的伤口也结了痂，不再渗液。
　　“出院后伤口不要碰水，自己不要碰它，定期来医院换药。”医生叮嘱道。
　　医院门口，周若曦见到了来接她的爸妈——王倩和周子民。
　　三个人见面后什么都没有说，周若曦转身上车。王倩和周子民对视一眼，也上了车。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周子民边开车边问道。
　　“后天。”
　　没有多余的交流。

　　周若曦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了。一切好像都变了，一切好像都没变。她缓步走进自己的房间，每一件家具，每一幅画，都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仿佛在无声地欢迎她的归来。她坐在书桌前，手轻轻抚摸着桌面，那熟悉的纹理让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平静。窗外，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洁白的云，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温暖而柔和。

　　这时，王倩走了进来，站在她身后，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对不起啊曦曦，你弟弟他不是故意的。当时……” “你想说他不是故意打翻开水的对吧？当时要不是他所谓的失手打翻那杯开水，我就不会被烫伤。”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不说这个，你饿不饿？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顿饭吧？”
　　“不用了，你们吃吧，都不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她没有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周若曦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了，门外响起了争吵声。

　　“走吧，我去和你们吃饭。”周若曦推开房门，平静的说道。王倩和周子民停止争吵，面面相觑。几秒钟的沉寂后，王倩挤出一丝微笑：“我就知道你会去的。那我给你叔叔打电话，让他把你弟弟带上，给你赔不是。”
　　周若曦什么都没说，回房间穿上黑色外套，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周子民，开口道：“爸，走吧。”
　　周子民豁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旋即起身，一向严肃面无表情的他因为激动连说：“好，好。”
　　这么多年，周若曦终于又叫他爸爸了。周子民激动之余，又有些感慨。女儿长大了。
　　 车子停在了泽西饭店门口。
　　泽西饭店是泽西市的大饭店，在整个东泽省都是叫的上名号的。本地人有级别的请客吃饭、喝酒应酬都会选在泽西饭店。甚至外省游客来到泽西市都会在泽西饭店门口打卡。
　　 周若曦也没多问为什么自家人吃饭会订这么一个高档饭店，径直下车走了进去。
　　电动旋转门感应到有人进来自动转了起来，门后西装革履的服务生弯腰，一手背后一手做请的姿势，将周若曦让进了里面。

　　“你先进吧，我等一下老陈。”王倩对周子民说道。
　　“好。”周子民锁了车没有停留，便远远地跟在周若曦身后进了泽西饭店。
　　从始至终没有和王倩有多余的交流。

　　王倩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寒风吹乱了她的长发，缕缕发丝在风中飞扬。她突然心头涌起难以言说的伤感，不仅回头看向周若曦离开的背影，但什么也没有看到，眼泪已经溢满了眼眶。

　　这时，一辆车牌号“泽A66688”停在了泽西饭店门口。车窗降下，一个小脑袋探出。 “妈妈！”陈子烨急迫地从车上爬下来，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扑进王倩怀里。 “腿怎么了，妈妈看看。”王倩有些担心。
　　“没事，就是车坐久了有些麻了。” “又不好好坐车，在车里怎么坐的还能把腿坐麻。”王倩趁陈子烨不注意摸了下眼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她假装生气的捏了捏陈子烨的小脸，陈子烨笑着让她捏。

　　一个穿着灰色毛呢西装长外套的男人从后座上下来，笑着走过来牵着陈子烨，温柔地看向王倩：“冷不冷，咱们进去吧，也不知道在里面等。”说着抹了抹王倩的眼角，敛了敛笑容低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周若曦伤心，可她也十八了，瞒了这么些年也该让她知道了。”
　　王倩不做声，只是沉默的点点头。男人又温柔的笑着，牵过她的手，三人走进泽西饭店。

　　周若曦和周子民坐在候客厅，两人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
　　“为什么？”最终，还是周若曦先开了口。
　　“因为你还小，还要考试。”周子民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这时陈东来挽着王倩走了进来，陈子烨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看到周若曦看他，瞬间站好，弱弱地打招呼“姐姐好。”
　　周子民和周若曦起身，周子民先开口道：“好久不见啊，陈东来。”
　　“是啊，上次大学同学聚会之后就再没见过。你也忙，听说刚升上院长？恭喜啊。”
　　“没有没有，也升上有一阵了。”
　　“走吧，一起吃一顿饭，给小周赔个不是，刚好有点事要‘求’周院长啊。”
　　周若曦和周子民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包厢很大，落地窗外是江景，墙面是浮雕，很是气派。
　　几人谦让一番，松松散散地坐了下来。王倩和陈东来中间坐着陈子烨，王倩右手边隔了好几个位置坐着周若曦，周若曦右边隔着一个位置坐着周子民。

　　餐是提前定好的，进来坐定后就开始上菜。 “陈先生，这是您定的红酒。”服务生送完酒后就退了出去。
　　“来老周，咱俩这么久没见肯定要喝一杯，小周能喝酒吗，给你也倒一杯？”
　　“我就不喝了，我喝饮料。”周若曦拒绝。

　　“老周啊，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大学那会儿，咋俩还是篮球队的呢。咱俩那会还不熟，成天除了训练场和自习室我就没见过你。大家都开玩笑说你是拼命三郎，一点多余的事都不做。最后你直博留校大家也都是心服口服，这么多年过去了，周同学变成周院长了。”
　　周子民笑笑：“小陈不也变成陈老板了吗，二十几年了，大家都起来了。”

　　酒过三巡，王倩拍了拍陈子烨的脑袋：“你忘记今天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陈子烨撅了撅嘴巴，还是站起身走到周若曦身边，弯下腰有模有样的道歉道：“姐姐对不起，我不小心把开水倒在你腿上让你被烫伤，希望你原谅我。”
　　周若曦没想到他竟这般正式，伸手将他扶起，淡淡道：“没事，我不怪你。”

　　等陈子烨走回座位，陈东来笑着举杯道：“小周也是大气的人，那你们姐弟俩也就算是和好了。”然后径自喝了一口。
　　“老周啊，我还有件事求你。就是子烨上学的事。你看你也当上大学学院院长了，让子烨进东泽大学幼儿园就麻烦你给想想办法了。”

　　饭桌上的气氛突然沉寂下来。

　　周子民深深的看了自己的前妻王倩一眼，又看向周子民，笑道：“我试试，这还真不是我说了算。不过为什么不让陈子烨和你大儿子一样读国际学校呢，怎么又想着读国内的学校了？”
　　“哎，这都是我爸妈，想着一个孙子已经在国外了，不想两个人都出去，所以现在想让小子烨在国内读书。”

　　饭桌上的气氛微妙，在大家的掩饰下，终于结束了。
　　王倩和陈东来他们回去了。周若曦和周子民也沉默着坐上了车。
　　“把我放在宁和公园吧。”

　　闲来无事，她开始在公园里散步，那里的景象总是让她感到一丝温暖。孩子们在草地上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清脆而纯真，仿佛能洗净心灵的尘埃。老人们坐在长椅上，或聊天，或静坐，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安详和满足。周若曦坐在一旁的长椅上，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她的心渐渐地被这份宁静所填满。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周若曦的身上，带来了温暖和舒适。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的清新气息。
　　不远处，一对年轻夫妇正推着婴儿车，小宝宝好奇地四处张望，偶尔发出咯咯的笑声。周若曦想象着这个家庭的幸福和未来，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生活中的美好往往就隐藏在这些平凡而温馨的瞬间里。
　　公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生机，无论是悠闲散步的行人，还是在花坛边忙碌的园丁，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生活的意义。周若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决定继续她的散步。

　　“周若曦！”
　　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是他，张皓然。不用转身，周若曦心里就已经了然。
　　“不是约好的是明天在这里见面吗？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你不也来了吗？”
　　周若曦看着张皓然那深邃眼眸，将原本想回答的“出来转转”咽了回去。
　　两个人并肩走着，没有目的地。
　　“你之前那个女朋友孙月颖呢？你来找我她知道吗？”
　　张皓然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分了。”
　　周若曦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走到广场边的长椅旁，周若曦坐了下来，张皓然随后坐在了他身旁。

　　“你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就是会留疤。”
　　“好了就行，疤不疤的无所谓。”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你是讨厌我的，对吧？”
　　周若曦没有回答。
　　“那次毕业旅行清晨的山顶，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张皓然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
　　张皓然的眸光闪烁，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为什么？”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为什么？”
　　“我说的是，为什么要这么说。”张皓然一字一顿的又问了一遍。没有任何情绪，很平静，但紧盯着周若曦眼睛的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因为，我不喜欢你。”周若曦平静的回看着他。说完起身准备离开，“你要是还有什么想说的，一次说完吧。”

　　“没什么，你走吧。”
　　张皓然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离开。
　　回到家，周子民不在，周若曦瘫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看着电视柜上一家三口的合照，嘴角不自觉的扬起，眼泪却也顺着眼角流下。

　　合照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笑的灿烂，因为她知道，她的爸爸妈妈就在他的身后，不会离开他。她的家庭会一直幸福美满下去，不会改变。
　　看了一会儿，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开始收拾回学校的行李。
　　这次回来本身就是临时回来过个国庆假期，所以没带什么行李，被烫伤才意外多住了几天。周若曦不到半个小时就收拾好了，准备后天直接出发去机场。

　　正准备休息一下时，她看到桌子上还有一个本子没有收起来，打开一看，是那本初三那年的日记。
　　周若曦嘴角抑制不住的勾了勾。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慢慢翻读着，仿佛看到了往昔那些岁月，如流水般划过指尖，满是温柔。
　　她打开窗户，晚风裹挟着城市户外独有的气息清冷地吹拂在脸庞上，吹起头发，衣角翻飞。月光如水，夜空下，万家灯火犹如漫天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