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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难忘的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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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都未曾见过她的父亲,只是听闻她父母离异,不过大家都认识那个常常来学校给她送菜的奶奶。
她在学校安分守纪,成绩普通,长相平平,性格腼腆,缩在人群里毫不起眼。除了家庭特殊之外没有一点特别之处,同学对她最深的映像是她长在单亲家庭里有几分可怜,但又有一个大嗓门却很疼爱她的奶奶。
幸好,有个减免书费的政策帮了大忙。从四年级到初三毕业,魏金花每年都能享受到划到班上的名额。这可给她那艰苦的家庭省了不少钱,就像在困难的生活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生活很简单,每周她都背米到学校,用饭盒蒸饭吃,带着奶奶炒的咸菜,能吃饱饭就很知足了。二块五的零花钱她总是舍不得花,她盼着每次回家从书包里拿出好吃的分给爷爷和奶奶,她就这样读到了初中毕业。
魏龙这边分了楼下三间小平房和楼顶上为了省钱用瓦片盖的两间瓦屋。楼下两间卧室,魏龙和余秀英分床睡多年了,两人一人一间。魏金花住楼顶上的其中一间瓦房,另一间瓦房堆放着粮食。
她很喜欢楼顶上的瓦房,瓦片盖的房顶通风性能好,夏天凉快,只是下大雨的时候偶尔会漏雨。
她怀念被拆掉的瓦屋,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她望着头顶上的瓦片也有一种熟悉感。
爷爷特意给她做了一张长长的书桌写字,早上推开小窗户,太阳就走进来一束光。
夏夜闷热,睡在小瓦房外面的房顶上,晚风拂过阵阵凉爽,满天繁星。魏金花和余秀英躺在铺在楼顶的凉席上聊着天,飞来几只萤火虫闪烁,柔和的月光下,山绕着山,数不清的星星布满夜空,那是常出现在她梦中童话般的记忆。
楼下仅剩下一间大客厅,是农村的堂屋。堂屋里放着电视,几个沙发旁边放着一张吃饭的桌子,空出来的地方放着魏龙编织的背篓。
一个背篓能卖八九十块钱,余秀英靠着卖背篓和地里种的菜来维持家里的生活。
燥热的暑假,她用电饭煲煮了白米粥,水放多了粥有些稀。转角的楼梯下一炉碳火让这个家更加炎热,碳火上冒着油烟气的锅里是半锅青椒土豆丝。
魏龙或许是被紧巴巴的日子压的心烦,又或许是39度的天气太过折磨人。一上桌看着不喜欢吃的稀饭,煮的还特别稀,他气不打一处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粥让他一把摔打在了地上。
他眼睛瞟了一眼桌上的两人,婆孙两人没有反应,依旧淡定的挑着菜吃着饭。魏龙顿了一秒钟,端起桌上的那盘土豆丝又摔打在了地上。
“我不吃谁也吃不成!”他咆哮的吼叫像是要把生活的疲倦全部都打碎。
婆孙俩的淡定也是表面的故作镇定,面对一个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咆哮的人,谁又不是心提到嗓子眼的呢。她知道爷爷的从来都是这样,脾气上来了,什么事情都能朝着家里人发火。就连她将饭做好了,喊在地里干活的爷爷回家吃饭,都能被爷爷骂几句。
这么多年爷爷发脾气骂人是奶奶和她的家常便饭了,婆孙俩只有私下互相宽慰。
“我要是活在你们这个年代,我给他离婚七八回了!”奶奶总这样对她说。
她听着奶奶一辈子的不容易,在心里想着等自己长大挣钱,就不再让奶奶低声下气的活了。可是她自己的委屈总是自己一个人哭。
只要奶奶不在家,她都尽量不和爷爷碰面,做事说话都要格外小心就怕做错了事情。不得已碰面就不自觉的关注爷爷脸上的天气预报,确定当天是阴天还是下雨或者是暴雷。有爷爷在的时候,家里常是一片沉默如夏日的沉闷。
地上摔破的碗,满地的稀饭洒了一地,土豆丝裹着一层黄色的菜籽油寖在地上。
她终是坐不住了,内心慌张的放下手里还没有怎么吃的稀饭,趁着爷爷没有反应过来就从这个热气腾腾的家里逃了。
余秀英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要等着自己去收拾,脾气也就上来了。难听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压下去了,她尽量平静的对魏龙说:“你爱吃不吃,以后你不吃就自己煮,今天是金花的十三岁生日,你这个当爷爷的就这么给她过生日的!”
她逃跑是本能的,爷爷发的这顿火,她怕自己再不跑就要挨打了。她跑到吴势家里借了初一的英语书,坐在房屋旁边的一条水沟里背单词。
她家属于上游,水沟里只有坑里才有一点水,水沟里到处都是常年下大雨时被水流磨得光滑的大石头,两边是山林,大松树刚好挡住了烈日,为她留得一席之地。
这个天然的水沟比家里修建的小平房要凉快多了,她坐在石头上背英语单词,天快黑了她才敢回家。
余秀英一下午去了魏玉家里找,又去了魏华家里问,附近邻居都打听了,依然不见人影。
她小时候受了委屈也爱跑,到了天黑她就回来了。奶奶每次都说:“下次再跑,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跑了就莫要再回来!”
可每次她受气跑出去,奶奶都会漫山遍野的找,就怕她出了什么事。
这次,奶奶找到了山顶的堰塘边也不见人影,用竹竿在水里搅,不停的用竹竿在水里试探。就怕在这水里真搅出个什么,怕孙女真跳了水。直到划遍了堰塘的水,什么也没有,奶奶才放心回了家。
吴势对她说:“我们在山上放牛的时候,看见你爷爷也在找你,他还问你有没有来找我。”
“那他脸色看起来怎么样,凶不凶?”
吴势:“不凶,看起来他也不好受,好像也后悔了。”
她倒有些意外,不过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她深吸一口气,往家里走去。她知道爷爷很少反思自己,这次能这样,也算是一点安慰。
她回到家,知道奶奶为找自己去搅堰塘有些不可思议。但她幸好还有奶奶,她才敢逃跑又回来。
她小时候,爷爷的脾气就不好。她四五岁的时候,睡觉不老实,滚到爷爷身边,爷爷就会掐她,她夜里经常被掐醒然后又朦朦胧胧的睡着,早上起来她还是隐约记得。
渐渐长大她偶尔无缘无故就被爷爷咬牙切齿的骂。爷爷也不光骂她,还会骂奶奶。
她从来都没有见爷爷有愧疚的时候,爷爷在家总是至高无上的地位,怎么会有错。后来却不是了,爷爷也有害怕的人,他怕继母,不是怕继母骂人,是怕继母跑了,爸爸就又要打光棍了。所以爷爷为继母马首是瞻的日子才是她难熬的。
她八岁的时候,爱睡懒觉。快到八点了,见她还没起床干活,爷爷拿着棍子回家,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就打。无论挨过多少打,多少骂,她从来没有记恨过爷爷。爷爷只是有些严厉,爷爷也曾疼爱过她。
魏龙在外面的时候,总是一副正直,为人和善的模样。就连胆小柔弱的吴势都认为嗓门大的余秀英凶悍得让人害怕,魏龙总是笑呵呵的样子,给人留下和蔼的印象。
人有千副面孔。魏金花这辈子的记忆里也只有爷爷三四次心情不错的时候,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会露出牙齿呵呵的笑。
爷爷带着她在山上放牛的时候,爷爷用小砂石埋蚂蚁。看着蚂蚁爬出来后,他又把蚂蚁埋起来,循环几次他玩得极为有耐心。
这是她唯一一次见到爷爷这么耐心又悠闲平静的一面,就像惊涛骇浪的海面如湖水般宁静的难得,而这难得的耐心却也是给了蚂蚁。在她四五岁的时候,爷爷也抱过她,大概是小孩子可爱才能博得他的爱心。
她五岁以前的记忆大多是美好的。奶奶会给她买好玩的玩具,会跳的玩具青蛙和踩着轮子滑行的玩具麻雀。柜子里总是有很多零食。
奶奶从地里干活回来,会带田坎上的红果子给她。过年的时候,她穿着新衣服跟爷爷奶奶去舅爷家拜年。
她还有一双很喜欢的红皮鞋是奶奶买给她的,穿了很久都没破,后来脚长大了不能再穿了,她好舍不得的被奶奶扔掉了。
冬夜寒冷漫长,爷爷会穿着毛主席的同款军大衣把她抱在怀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唔在军大衣下面特别特别暖和。
大概是稀少而记忆深刻,这是她最难忘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