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春江无月明》听舟眠月

1、第 1 章

　　“轰隆轰隆隆…”周遭的厮杀声被一阵剧烈的轰鸣声盖过，就像是被打翻了砚台一般天空以极快的速度被渲染成了黑色，天就要裂了。
　　闻人璟听着那轰鸣声心中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酸涩沿着心口蔓延开来，手中动作不受控的一滞，闻人璟回过头去却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碧色，顿时心如擂鼓，“小月亮！小月亮！”闻人璟焦急万分未曾注意脚边已经奄奄一息的八爪魔物，这浑身漆黑面目狰狞的魔物突然暴起，用仅剩的一只利爪刺穿了闻人璟的左肩。
　　“公子！”云歇飞身前来一剑削去那魔物半个脑袋，终是倒在了血泊之中不再动弹。“璟儿，你怎么样？”裴信孺一把扶住闻人璟，“师父，小月亮呢，小月亮在哪？”闻人璟一边焦急的询问一边在人群中不断寻找。此时的天空轰鸣声突变，像是一只被人扼住咽喉的巨兽发出的嘶吼。
　　“小月亮！”
　　“小月亮！”
　　闻人璟和裴信孺迅速飞身赶往天裂处，只见天柱之上提前布置好的阵法中站着一人，那人身着碧水蓝软缎长衫，头簪青玉，正紧闭双眸口中不断吟唱着古老的歌谣，双手飞快的变幻着结印。
　　“小月亮！快要停下！”闻人璟大喊“这是哥的责任，让哥来做，哥是一族之长，哥来做！”可是阵法已成，天空的墨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闻人璟如何破阵意图强闯都无济于事。裴信孺看着正在用身体不断撞着结界悲痛欲绝的闻人璟，以及背对他们正在不断吟唱的闻人玥，泪水夺眶而出，胸中像是被一万根针同时刺穿，可偏偏谁都没办法改变什么，一切已成定局。
　　“哥”闻人玥停止了吟唱，抬起手擦拭了一把脸，迅速将手拢在袖中，缓慢的转过身去。“哥，今生有你做我哥真好，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兄弟，你可不能再抢在我前头了…哥，别哭了，你可是一族之长……”后面的话还未说完，闻人玥的脸已经变得透明起来，顷刻就像是被风吹散的雾一般消散。
　　“小月亮！不要！”闻人璟用力撞着阵法结界，随着闻人玥的消散，阵法也收起了金光，闻人璟猛然摔倒在地，立刻连滚带爬的冲向了闻人玥站立之地，只堪堪接住掉落的衣衫，“小月亮！”闻人璟痛苦的嘶吼着，心脏仿佛刚才被八爪魔物洞穿了，不然这天柱之上的风为何全往他胸口里灌，冰冷刺骨麻木僵硬感席卷全身，大风呼号天地同哀。
　　裴信孺看着哭到几经昏厥的闻人璟，想要上前去做点什么，可呼号的北风吹得裴信孺几乎迈不动步也说不出话，只有泪水被风吹散。
　　三日前
　　窗沿落下的雨珠像是被风扯断了线的珠串，一滴一滴的砸在窗框上，坐在窗边的闻人璟却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目光直直的穿过雨幕望向院内的石阶。
　　“一二三四五……”闻人璟脑中翁声愈发尖锐，心中默念的数字几乎快要乱了，几乎快要盖过雨水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除了自己口中数青石板的喃喃声，什么都听不见，这世间仿佛在听到裴信孺的那一番话后席卷而去只余闻人璟一人。
　　“璟儿……”裴信孺不忍的开口“为师…”无能二字还未完整的说出口就被闻人璟出口打断“除此之外，就真的别无他法了啊。”闻人璟缓慢的站起僵硬的转过身子，面对裴信孺再次开口道“真的只有这样才能补上天裂了。”语气低沉压抑，声音小到裴信孺几乎听不见，与其说闻人璟是在询问裴信孺不如说闻人璟是在自言自语。闻人璟看着裴信孺颤抖着的嘴唇以及眼中的泪光，想用力的挤出一丝笑容，可是冰冷僵硬的感觉自心底蔓延开来，闻人璟实在是笑不出来，只得将目光移开，闻人璟实在是看不下去裴信孺那副，好像自己下一刻立马就要去献那个什么鬼祭的样子。“璟儿明白的，身为神族后裔，补天重任，责无旁贷。”可是看着窗外泛着绿意的石阶，闻人璟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梅雨天的皮影一般皱了起来。将嗓子里泛着的酸涩感艰难咽下后开口：“真的只有这样了，只有这样才能……”语气压抑声音越来越小，“璟儿，为师明白的，谁都会怕死，真正的勇敢从来不是什么都不怕，而是即便恐惧却依旧坚定前行。”裴信孺默默转过身去不忍心再看闻人璟。“师父我怕疼，献祭疼吗？师父估计也不知道吧，献祭了的人又怎么会告诉别人献祭的感受呢。师父我现在遗憾多过于恐惧，这三千界美景何其多啊，我只领略不到万一。可惜了，再也看不到了……小月亮那么乖，我却再也听不到他喊我哥了。师父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月亮的时候，我下学归来听说在外游历的父亲母亲回来了，急急忙忙往家赶，还没进门边听见一阵猫儿般的啼哭声，我想着是父亲从哪拾到的兽族幼崽，兴冲冲地跑进家，就看到母亲抱着一个小小的粉粉的家伙。母亲喊我过来说这是弟弟，以后要和我一起读书习字了，我心像是被云朵包裹着托举起来了一样，我开心的想终于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我不用再孤零零的在苍云界的寝殿里住，在那样孤独的日子里叹息的回声比思念更先抵达。我满心都是他满眼都是他，后来也是小月亮陪我渡过了无数晦涩的夜晚，我抱着他在月光满地的庭院里踱步，将吸收了的月华之力一点点渡入他体内，我听说万尘山中的人将思念寄托在月亮上，我就望着皎洁的月光和脚下发亮的沙地叹息，周身便飘浮起点点月光碎粒，他伸手去抓，可惜太过年幼什么都抓不到，他也不恼依旧笑呵呵的伸手，我想着这月光碎粒就好比思念之情，虽无法捕捉却有着无穷力量，我就给他起名为小月亮了。师父你知道吗，小月亮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当时他说话晚，身子又羸弱，每每看到他伸长手要我抱的时候，我的心里都想着，为了小月亮要我做什么都愿意。咱们碧玉渊得苍云界照拂，又享万尘山香火。得了香火受了爱戴，就该做些什么，合该为苍生牺牲。如今神族后裔仅余我与小月亮，作为兄长作为族长，我责无旁贷。”闻人璟抬头忍住眼泪，转过头坚定地望着裴信孺。
　　裴信孺揉揉发酸的眼角说到“既如此，为师与你细细说说仪式所需要的物品……”窗外的雨声渐大，几欲盖过屋内低声说话的声音，院内的月季被逐渐凶猛的雨势敲打的快要直不起来腰，花瓣在雨中一片片落下。
　　“师父……好刺眼……”闻人璟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头痛欲裂可奇怪的是胸腔却空空的好像莫名被挖走了什么，轻飘飘的十分奇怪。闻人璟抬手意欲遮挡直射眼睛的阳光，却看见手中紧紧攥着的青色竹纹发带，顿时脑中翁鸣，他的小月亮，不在了。闻人璟苦涩得笑着自己身为哥哥却没有保护好弟弟，明明是他该献祭，应该是他闻人璟，不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