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梦师笔录》清肄

69、原来是故友重逢

　　亶都廿十二年末，时隔一年，亶都又陷入动荡之中，皇帝病重，太子久病未愈，七皇子特赦，得以回朝。
　　然朝中皆是二皇子党羽，对着皇位，虎视眈眈。
　　七皇子为巩固地位，特向皇帝请旨，将前都察院左御史唐砚知找回京中以便抗衡野心勃勃的异党。
　　不日，一道快马加鞭的圣旨传到了榛州。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膺天命，统御万方，赏罚之道，必明必公。前因御史劾奏，原刑部侍郎张谦涉嫌谋逆，朕秉国法，暂黜其职，外放岭南，以察虚实。
　　然天理昭昭，真相终明。经多方查证，张谦所涉之罪，并无直接证据。且其在贬谪期间，勤勉任事，屡破积案，使冤者得雪，恶者伏诛，功绩卓然，朕心甚慰。
　　今特颁此诏：
　　即日召回京师，官复原职，仍掌刑部事；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这一道圣旨来得意料之中，唐砚知面不改色地接下，并择日归朝。
　　他们在腊月中旬的时候出发，路上的积雪堆得极厚，放眼望去全是白皑皑的一片，偶见几珠红梅，鲜红得异常惹眼
　　姜蕖才将头往外眺望一会儿，便被唐砚知拉回车内，他握着那只刚刚伸出去被冻得冰凉的手，将暖壶塞进来，不由得有些无奈，姜蕖爱看雪，曾经也是在庭院，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但他实在担心她身子，说道:“这一路你是看了又看，窗帘子掀了又掀开，小心着受凉。”
　　“不会的，我身子好着呢。”
　　又是这话，趁着她手被握紧，唐砚知三分气恼七分怜爱地弯腰亲吻她，姜蕖喘不上气手又动弹不得，愣是给自己憋红了脸，两个人逗闹着，车内似乎更暖和了，还夹掺着一股燥热。
　　临了了，姜蕖张口咬了他才算作罢，被咬的人不生一分怨气，反而笑容更深了。
　　时经三天，马车终于弑进了亶都的城门，饶是这路滑雨天，但街道上仍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路人只见如此富丽马车经过，猜测是哪家权贵王爷小姐，直到见马车停在了唐府门前，众人皆叹，曾经那个极负盛名的迂夫子回来了！
　　马车停了，众人见先是唐砚知下车，随即一只纤细而白嫩的手从马车里伸出来。
　　唐砚知此番回朝，满城的人都知道他带了个姑娘回来，此女子远山如黛，眉眼清丽，一袭淡色衣裙衬得她身姿靓丽。
　　亶都鲜少有人不知他唐砚知不近女色不善风月，曾经有多少世家千金想与之交好，都被拒之门外，但如今不过一年，却已有所属，实在令人好奇啊！
　　“如此天寒，娘亲怎的到门口来了？”唐砚知见娘亲在风中候着，有些责备道。
　　“无碍，信上你说今日能到，我便来此等候，念你许久。”叶离说着，看见唐砚知身后的人，并不惊讶反而预料之内。
　　“娘亲，这是姜蕖，在信中与您说起过。”唐砚知介绍着，又将姜蕖牵上前，“蕖儿，这是我娘亲。”
　　叶离一张脸白净得能透光，眉间贴着花钿，唇上胭脂红得恰到好处。
　　衣裳并非绫罗绸缎，倒是普通料子，绣着缠枝牡丹或云纹，袖口裙裾分毫不乱，发髻高挽，插着步摇，气质十足，很是端庄。
　　姜蕖再向前一步，行了个礼。
　　“夫人安康。”
　　“来了便是客，不必拘礼，砚知都告诉我了。”叶离朗声一笑，朝她伸了手，“一路上饿坏了吧，家里早已备好吃食，就等你们了。”
　　话刚落，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我这有事耽搁一会儿，没想到你的马车够快！这么快就赶到了！”
　　是钱诚，上次见他离开时还是颓靡模样，如今已恢复如初。
　　“你来得正好，刚好用膳。”唐砚知说道。
　　“我说我是掐着时间来的你信吗？”
　　唐砚知淡笑，不言而喻。
　　唐府内热闹得紧，高墙之外也是热闹非凡，只因唐砚知回朝一事，且带回了一女子，众人皆揣测女子身份。
　　很快，姜蕖是绘梦师的身份传遍了亶都。
　　唐砚知前往皇宫诣阙谢恩，皇帝高龄且如今卧床不起。
　　寝宫之内，唐砚知跪在龙塌之下，听床幔里传来断续叹气，像已朽的木，没有一点生气。
　　“朕……朕听闻，唐爱卿的家眷是绘梦师？”
　　唐砚知心陡然一升，回道:“回圣上，正是。”
　　“宣她入宫，朕要见见她。”
　　心里不安化为实感，唐砚知下意识想借口婉拒，却被皇帝打断，“放心，朕不会为难她。”
　　如此，唐砚知没法再拒绝。
　　数丈之高的城墙，朱红如血，或明黄如日，彰显皇权威仪，历经风雨仍鲜亮夺目。墙内是金銮玉殿，墙外是凡尘俗世，一墙之隔，便是天壤之别，这种差距的风采历经百年也不曾变化分毫。
　　唐砚知站在长墙中央，往后看，周遭行人甚少，他抬眼都难以望到尽头，这一刻，孤寥感油然而生，这种孤寂感，曾经数次笼罩他，后来遇到江千衿，每每从这条道走出皇宫时脚步轻快。
　　如今她回来了，顿时觉得，脚步没那么沉重，他心里也轻快了些。
　　如此想着，唐砚知没再回头看过身后，脚步坚定地往前走。
　　叶离是个和善且健谈的人，因此姜蕖在唐府待着并不觉得拘束，与她待一起久了，便也知道了许多有关唐砚知的事。
　　唐家世代在朝为官，唐砚知其父曾是大理寺少卿，只不过在唐砚知年幼时便病中离世，叶离母家是邻州州长之女，善诗词与抚琴。
　　许是从小耳熟目染，唐砚知就展现出令人惊叹的读书能力，才是束发痣龄便已考取进士，三年出京历练，便稳坐都察院左御史，势头很猛，颇得皇上赏识，但人有长短，事有利弊，唐砚知说话文绉格格不入，也不善风月不喜与人往来，于是外人都觉得他是读书读多了，有些呆。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朝他抛橄榄枝。
　　才华一般但拥有仁心的太子、才华出众但行事狠辣的二皇子、拥有野心和能力齐全的七皇子，无一不向他示好。
　　亶都被唐砚知拒之门外，与他而言，谁是太子他就默认拥护谁，但也不代表他也参与皇位之争。
　　奈何，去年被贬之前，皇帝身子开始异样开始，朝廷就开始动荡不安，直到他被无辜卷入那场斗争中，加上那时他心死无力反驳，于是默认了一些谋逆罪，被贬到了榛州。
　　“你一向谨慎，基本不会与七皇子往来，为什么会被判定成了他的党羽？”姜蕖不解道。
　　唐砚知似乎倦意上来，他从身后揽着她的腰，双手彼此紧扣，整个人弯下腰靠在她身后，将脑袋放在她右肩，亲了亲她脸颊，说道:“因为那时候七皇子私下约我相见，并期望我能归于他麾下，同时，他还告诉我，你的死是二皇子所为。”
　　“二皇子？我从未与他往来，更不会结怨。”姜蕖脱口而出道，但转念一想便知原因，“二皇子找过你？”
　　唐砚知点头，说道:“他希望我能为他做事，但我不允，软的不行来硬的，你出事就是对我最大的威胁。”
　　谈及此，唐砚知仍是后怕，那种迟迟等不到人的心慌、得知真相的愤恨和无奈、找到尸身的痛心，他每每午夜梦回都觉得摧肝裂胆。
　　他将姜蕖转过身来，蒙蒙月色下，她的眼睛很亮又柔情似水，许是同一灵魂的缘故，让明明是不同两幅的模样逐渐神似，他心生怜爱，弯腰亲了亲她眼睛。
　　“皇上久病，此番宣你进宫，着实有点意外，明天我跟你一起进宫，不用担心有我在呢。”
　　回应他的，是靠近贴身的拥抱。
　　翌日，姜蕖和唐砚知进了宫，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座红墙，初时觉得宏观威武，红墙瓦砾甚是好看，往里走远了，被这层层高墙震撼，觉得无比压抑。
　　他们一路直达皇上寝宫，闲人皆退，寝宫里只留下三人，塌上一人、公公一人，还有塌下跪着的人。
　　“皇上吉祥，小女姜蕖。”
　　塌上人似乎动了动，随即传来如秋蝉将死般声音，“绘梦师，朕鲜少耳闻，以画绘梦，平愈人心，真假？”
　　“真假与否，全在当事人心境，一纸画卷不过是慰寥。”
　　“那可算是……坑蒙拐骗？”
　　此话一出，姜蕖心提了一下，说道:“非也，信者可通过抒发心中郁闷，加以画卷慰寥心绪，不同于药材偏方，这只是一种心理疗法。”
　　皇上不语，不知所想。
　　良久，他又说:“今日召你前来，你可知为何？”
　　“小女大胆猜想，是为了绘梦？”
　　“咳…咳……聪明。”皇上抬了手一旁公公立即命人搬来笔墨纸砚。
　　唐砚知在殿外早已等得心焦，虽然心里猜测此番召蕖儿进宫的原因，可还是止不住的挂念，她在里面待的时间越长，他的心里焦急便多一分。
　　约莫三个时辰，姜蕖终于出来了，如此高强度的绘梦时长，她肩部早已疼痛至极。
　　唐砚知也不多问，只是一上马车，贴心地为她按捏着肩颈，想让她放松下来。
　　姜蕖闭着眼享受，只是不过出了皇宫一会儿，马车突然停驻下来，她被惊得睁开眼，
　　唐砚知掀开帘子，探头出去，语气不悦道:“怎么回事？”
　　“回主子，是二皇子。”丁郝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砚知兄，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是二皇子。
　　唐砚知闻声，心下一沉，但还是下了马车，淡笑道:“不知殿下在此，竟有缘相遇，幸会！”
　　二皇子脸上笑容未减，只是望着马车处，笑容愈发深，逐渐显得阴郁，“听闻唐兄回朝带了家眷，这位姑娘尚且年轻便以绘梦师闻名于榛州，今日恰逢相会，可否相见一面？”
　　唐砚知面露歉意，道:“今日恐是不便，只因我们刚从皇宫出来，她有些劳累，状态不好不便面人，还望殿下海涵，来日再约。”
　　“我说呢，竟也不肯露面向我行个礼，既如此……”二皇子故作苦恼状，既而又说，“难得今日天好，平时约你也难约，择日不如撞日，到我府上坐坐可好？”
　　还未等唐砚知回绝，二皇子转身离去时还不忘叮嘱道，“叫上，饭楼里已备好佳肴，不可辜负本王一片心意。”
　　如此一来，再拒绝就是明着不给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