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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是他命不好 ...

  •   老婆婆领于修夏进了房间,走路时歪歪扭扭,于修夏很明显的感觉到她身子在抖。
      两个人坐在堂屋的沙发上,于修夏打量了一下四周,老婆婆家里过得应该还不错。
      他们沉默了一会,于修夏不想耽误,一是心里急,二是有些事有些话想问就不要错过时间,及时问。
      他拿出兜里揣着的涤纶布:“婆婆,您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嘉嘉又是谁?”
      老婆婆脸上变色。
      “您跟我姥姥是什么关系?”
      老婆婆一言不发。
      前几句话问出了口,剩下便不再艰难:“昨天路口的那个身影是您吧,也是您给姥姥的坟锄了草。”
      老婆婆浑浊的眼泪淌了出来,哆嗦着声音,半晌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是我嘞,是我……”
      “孩子喽,嘉嘉就是你啊……”
      接着,她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于修夏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耳朵轰鸣不断,头脑一片眩晕。
      “你是俺孙子,俺的亲外孙子,我是你外婆啊……”
      于修夏手里的涤纶布坠了地,瞳孔逐渐失焦:“婆婆,您在说什么,我妈她……她是孤儿……”
      于琴的确是孤儿,从小在中离村长大,跟老太相依为命,后来有了于修夏。
      这是中离村每个人都知道的事,那么多年过去了,于琴跟老太相继去世,他刚过完25岁生日,居然有人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一个外婆。
      于修夏觉得匪夷所思,紧密的盯着老婆婆,企图从她的表情里找到点什么,她在说谎,而非于琴和老太在故意隐瞒。
      可是,下一秒,老婆婆的眼泪再次顺着皱纹流出:“她不是你妈……”
      “于琴不是你妈嘞……”
      于修夏猛的抬头,红血丝突兀的缠在眼珠子里,声音在剧烈的颤抖:“你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
      “你妈是俺的琪琪呀,你是俺的亲外孙欸!”
      老婆婆抹了一把眼泪,不敢再看脸色惨白,茫然失措的于修夏,低着头,继续往下说了下去:“二十年前冬天,下了好大一场雪吆,你妈琪琪在咱家茅草屋里生下个小男撅,他就是你啊……”
      ——
      二十五年前,1990年冬天,北溪塘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是真的很大,屋外的泥巴路,雪深到了腿窝子,屋檐上的冰凌结了一米多长。
      大雪封村,路口堵个精透。
      一个破旧茅草屋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不久后,声音逐渐微弱。
      天气太冷了,呵气成冰,老婆子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把孩子从草垛里扯了出来。
      孩子浑身是血,皮肤冻的紫红,只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在眨巴着。
      老婆子看着孩子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了。
      躺在毯子上的年轻女孩别过头,哑着嗓子说:“扔了吧。”
      老婆子眼眶通红,没有说话,犹豫了一会,随便扯了件破衣裳,囫囵着把孩子裹严实,抱在了怀里。
      女孩嫌恶的瞪着眼珠子:“扔了,把他扔了!!”
      老婆子哭出了声,到底听从女孩的话,把孩子抱了出去。
      这时,隔壁有人打开了门,一个老太直着身子,对老婆子喊:“大姐,你这是干啥呀?”
      老婆子径直往村西头走:“扔了去,扔了去!”
      90年代,扔孩子跟扔阿猫阿狗一样,太穷养不起,有病没钱治,法律人情管不住穷乡僻壤的贫穷和落后。
      老太身子硬朗,三步并作两步追上老婆子:“这是条活生生的命啊,大姐,你别糊涂!”
      老婆子推开他:“俺家琪琪十六岁就被那个畜牲糟蹋,再带着个拖油瓶以后还咋嫁人!这孩子早,生下来时一声都没哭响堂,活不了了!”
      老太面露出愠色,拉住老婆子的胳膊:“你把他扔哪,冻死了咋办,野狗叼走了咋办?”
      “看他自个地命……”
      孩子在老婆子怀里虚弱的翻了一下身子,暴风雪里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滴溜溜的盯着老太看。
      老太身子一定,眼睛模糊了,一把抢过孩子:“你嫌拖累,我养!”
      老太老家住在凤阳县的一个偏远村落,中离村,一个星期前过来北溪塘探亲,遇到大雪天堵路,在远亲家住了下来,偶尔跟隔壁的老婆子聊上几句,知道她家有个女儿叫陈琪,长的漂亮人又机灵。
      陈琪本是如花的年龄,可惜遇人不淑,被下乡的一个男人骗去城里,说是捧她当电视明星。
      陈琪被他哄的团团转,跟男人发生了关系,一年后,被男人给偷偷送回了村里。那时的她已经有了八个月身孕。
      老太最终抱走了孩子,让老婆子买了一条涤纶布,用掉一截子,包住孩子,看了一眼终于停歇的暴风雪,叹了一口气,走出村口。
      那年的雪太大了,北方裹在老太脸上时,跟刀刃沒入骨头,生疼生疼。老太脚下的积雪漫过膝盖,她裹紧了涤纶布,时不时看一眼孩子是否还有呼吸。
      回家的路从来没有那么漫长过,天地连成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尽头。
      老太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实在走不动了就在雪窝里坐一会,歇过来气继续赶路。
      6里多的风雪路,18个拐口,7个北溪塘埋下的土碑子,冰天雪地,呼啸的北方,老太抱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趟过去了。
      ——上了大路,搭上回凤阳县的车。
      1990年2月13号,元宵节,凤阳县的小旅馆门口,老太抱着孩子下了车。
      一声狗吠撕碎了夜幕的平静,这一年的冬天比任何时候都冷,北方比任何时候都刺骨。
      老太把孩子抱到了于琴面前,对她说,你养了他吧,孩子可怜。
      她妈嫌他,不要他了,扔了被狗叼了,饿死冻死了咋办。
      一条活生生的命啊,死了多可惜。
      孩子长的好看嘞,眼睛多机灵。
      他跟你有缘,养活了是你的福报。
      于琴面无表情的看着老太,复看着冻的嘴唇发乌的孩子,眼泪无声的蔓延到脸颊上,说,我不养。
      老太固执:“你不养我养!”
      时下,于琴刚跟陆广宇闹掰,肚子里瞒着陆广宇留下的孩子,也在一个多月前意外流掉。
      1990年2月18号,于琴跟老太回到中离村,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中离村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
      孩子因为早产,先前又赶了一天的风雪路,冻的太狠,吃不下去任何东西。
      老太看着他微弱的张着小嘴呼吸,心疼的摇了摇头。
      于琴说:“别看了,活不成了。”
      “是他命不好,人呐,这一辈有什么没有什么,注定好了。”
      孩子滴水未沾,滴米未进,吃什么吐什么,脸上慢慢没了血色。
      于琴平静的看着他,等待他呼吸停止后,随便裹条布埋了。
      老太默默擦着眼泪,转身把前几天剩下的元宵煮了,端过去,死马当活马医,舀了一勺汤喂进孩子的嘴里,孩子竟一点一点抿进了唇缝。
      老太大喜过望,赶忙把元宵碾碎了,用勺子尖点给他吃。
      就这样,老太一点点,靠着那碗元宵茶,把孩子喂活了过来。
      于琴看着孩子漂亮而清澈的眼睛,一时间痛哭了起来。
      许久后,她对老太说:“过给我吧,我养他。”
      她给孩子取名于修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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