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八十丷十八

12、此生还须谁解怨

　　因为寒假在外面旅游，即使自己藏着私心，杨尚俍也不能打断父母对于带着他出外旅游的热情，杨尚俍直到大二那年的暑假才匆匆回到他舅舅所在的住宅区，他放下行李，流水线一样地和亲戚打过招呼，旋风一般冲向了兰衔意住的地方。

　　他敲了敲101的门，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来应门。

　　杨尚俍坐在楼梯间的阶梯上，托着脸，有点失望。

　　“小伙子，怎么坐在这里？”楼上的奶奶敲着拐杖走下来，碰到了杨尚俍这个拦路石，“等对象啊？”

　　“哎奶奶！”杨尚俍连忙站起身，拍了拍裤子，给这位奶奶让了路，“抱歉抱歉，我在等人。”

　　“101的？这家好像搬走了，很久没见到了。”

　　“搬走了？？！！”杨尚俍讶异地问，“什么时候？”

　　老太太拄着拐杖在101门口站了一会儿，摸着花白的头发仔细想了想：“这家里好像出来个天仙样的年轻小伙，拖着个行李箱上了外面的车，就再没回来过了。”

　　老太太嘟囔着走出了单元门，留杨尚俍一个人在原地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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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衔意是在这一年三月中离开了他和范侜共同居住了四年的房子。

　　“一定要走吗？”范侜看着他解开脚上的金链，轻轻将脚镯放在了地上，“你不是说……”

　　“范侜。”兰衔意低头收拾行李，轻声打断了他，“就到这里吧。”

　　范侜安静地看着他将一本本手稿装进行李箱里，兰衔意没有带走其他的东西，装在行李箱里的大多数是稿件和旧书，这些零零碎碎装了两大箱，兰衔意将拉链拉好，将箱子立起来，推到了门口。

　　范侜想去拦，但他恪守着和兰衔意的约定，一步也不敢动，他知道他在兰衔意的身上挥霍了太多的任性了，而到了兰衔意真正要离开的时候，他却是连挽留的话语都无法说出来，他踌躇了半晌，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江城的春天，在三月中尚且还有些料峭，兰衔意将外衫的扣子扣起来，推着行李箱到了玄关，听到范侜的问题，他点了点头，肯定地说：“以后应该也不回来了。”

　　“你······”范侜哽了一下，想要问的那些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尽数咽下去。

　　“我已经知道了，范侜。”兰衔意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转过身笑着答了，“我还是爱你的，之后不知道会怎样，但现在还是爱你的。”

　　范侜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他走上前帮兰衔意将那两个箱子推出门外，联系了自己的司机，让他来接兰衔意。

　　“回去吧，外面风凉。”兰衔意坐上后座，轻声劝他，“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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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昭》开组后一个月，编剧终于进组，兰衔意赶了一整天的车，被山路颠得头晕目眩，终于在第二天上午赶到了取景区。

　　“衔音老师！”

　　江与贤作为主演抽不开身，让场务助理去门口接他，场务助理是个叽叽喳喳的年轻人，手脚麻利地帮他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嘴上还喋喋不休:"您怎么入夏了赶过来，山里光秃秃的没树太热了，条件也不是很好，您没事千万别出门啊，照您这雪白雪白的，晒个三天就要跟我一样黑了。"

　　兰衔意忍不住抿唇笑道：“组里全是你这种小麻雀吗？”

　　自称小安的场务助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是话比较多，吵到您了的话我就不说了。”

　　“没有。”兰衔意摆了摆手，“挺有活力的我很喜欢。”

　　小安搓了搓脸，应了两声，似乎是不太擅长接受这样的夸奖，忙不迭带着兰衔意的行李往前走：“衔音老师来，我给您带路。”

　　到片场的时候江与贤正好刚拍完一条，见兰衔意过来，妆都没补，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转了一圈。

　　“要晕了，江老师。”兰衔意被他带着整个人旋转了一圈，半真不假地抱怨道，“你把我当陀螺吗？”

　　“四年多没见你面了。”江与贤仔细看了看兰衔意，由于范侜照顾得太好了，他一时间没能挑出什么错处，勉勉强强地收住了话头，“前一部戏没见你亲自来，《昭昭》怎么就亲自来了。”

　　“你不愿意我来？”兰衔意挑挑眉，他接过江与贤助理手上的粉饼，帮江与贤压了压额头上花了的妆，“正好车也没走，等会儿我就回去。”

　　“现在学会呛我了。”江与贤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也不知道在那里沾的坏毛病。”

　　“每天都在复习江老师的讲话方式。”兰衔意伸手给江与贤理了理假发套的鬓角，开玩笑地说，“感觉江老师不怎么想我呢。”

　　江与贤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导演那边已经开始喊人了，他拍了拍兰衔意的肩膀，让他去伞下等一会儿。

　　《昭昭》是兰衔意今年写的权谋剧本，讲的是先帝任命的佐政大臣陆白在新帝登基后被设计栽赃为叛国乱臣，新帝下令株其九族，发配到边地，一生不许他回到长安。陆白本有旧疾，在边地缠绵病榻度过了余生，却不想一睁眼回到了他十六岁刚刚结束殿试的时候。许是上天真的待他不薄，重活一生他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付出代价，他要封侯拜相得到他应该有的一切。幸运的是在重生之后他有机会救下曾经的挚友，如今他有了同行的人。

　　演陆白的是江与贤工作室之前招来的新人，兰衔意收到消息的时候实在不放心，这才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兰衔意缩在太阳伞的阴影下，抱着剧本有些困倦地看。

　　“我······我知道······”

　　柔弱的声音，还带着一些不确定。

　　兰衔意叹了口气，抬起头来。

　　演陆白的小演员抓着心口的衣服，面上一脸苦大仇深，努力瞪着出演江霭的江与贤，念出了那一句台词。

　　导演喊了“卡”，摸着下巴，看了看江与贤，又看了看那个小演员，像是担心自己的话伤害那个小演员。

　　“你叫什么。”兰衔意抬手挡着太阳，走到拍摄区域。

　　“肖思亦。”肖思亦猛地抬起头，看见来人他不认识，犹豫了一下，怯怯地说。

　　“你把陆白演得太像人了，这样不对。”

　　肖思亦很紧张地看着他，本来就不放松的表情更是皱在一起，兰衔意说得太含蓄了，他撇着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你先去旁边歇一会儿。”兰衔意摸了摸他的头，“我和江老师走一遍戏你看看。”

　　江与贤抓着假发套的长发，正扇着风，听到兰衔意这么说，不免有些惊讶：“阿意？”

　　“这个角色本来就很难演。”兰衔意安抚地拍了拍肖思亦，向江与贤招招手，“快来。”

　　江与贤点点头，放下手，将凌乱的碎发理到耳后。考虑到不是正式拍摄，他示意了一下摄影和录音组不用开机，他直接向前一步没有给缓冲的空间，接上了刚刚被喊“卡”的情节。

　　他伸手在兰衔意的侧颊上轻轻抹了一下，嘴角微微向上一挑，又被拉得平直：“陆白，你要弄清楚，你到底是谁的人？”

　　兰衔意挽发迎上，演的陆白一身如水般的温润，却偏偏在眼里露出锋利的一角，他偏开一步，从江与贤的影子里走出来，淡然答复：“我知道。”

　　“昨日和太子相谈甚欢，不是要帮他吧？”

　　兰衔意垂下眼，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了看江与贤，似是敷衍一样地作答：“逢场作戏而已，江大人真信了？”

　　“卡！”导演叫好地让场务打了板，“演得好演得好！”

　　兰衔意呼了口气，从戏中走出来，招手让肖思亦过来，肖思亦一脸崇拜地跑过来，亮晶晶地看着兰衔意：“这位哥哥也是江老师工作室的演员吗，演得好好，能教教我吗？”

　　“不是不是。”兰衔意摆了摆手，他带着肖思亦重新就位，指导了一下他的动作，“我是这部戏的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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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的几条仍然拍了很多次，导演喊“卡”的时候都有气无力了，他一脸期待地望着兰衔意，想求兰衔意救场的意思几乎呼之欲出了，兰衔意对着导演轻轻摇了摇头。

　　肖思亦也是肯学的，在兰衔意和江与贤的提点下，进步飞快，再往后的几条便过得相对轻松了。

　　到了傍晚时分，今天的戏终于收了工。

　　江与贤卸了妆，换回常服，带着晚饭来接兰衔意。

　　“我本来打算亲自去范侜那里接你的。”江与贤又给兰衔意碗里夹了一块排骨，“但这里刚开机，没什么时间。”

　　“没关系。”兰衔意拆开筷子，拦住江与贤又要夹来的菜，“我这不也是过来了吗。”

　　“他怎么肯放你出来？”

　　“他答应过我了。”

　　江与贤还想要再多问几句，但兰衔意已经飞快地吃完了，他只好放兰衔意去休息，还没说完的话也暂时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