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随便拜邪神》凑数0226

54、交心

　　当陆弈雪端着盆温水走到床边时，连子钦依然阖着眼。他一副恬静安详的模样，配合着那披散的发丝，如同童话故事中的人物。

　　陆弈雪刚在卫生间收拾完自己，便想着也为连子钦清理一下。

　　他弯着腰，将毛巾打湿又拧干，随后握起连子钦的手，细细地擦拭起他的掌心。这个动作他做的轻柔又熟练，只因之前在医院时，他也是这样照顾母亲的。

　　连子钦的手掌比他的宽大许多，五指也如玉雕琢过的似的，白皙细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摸起来特别的冷，让人感觉不到温度。

　　陆弈雪抬眼看了眼空调，确认自己开的是暖气没错。

　　那他的手怎么会这么冷呢？

　　他不禁蹙起秀眉，用自己温热的手裹住了那只冰冷的右手。见捂热了一些，才将他的手放回了被子。

　　陆弈雪又去检查他的脸色，见其面色如常，也不像是中毒的模样，心里更加不安起来。

　　到底是丢魂了还是中迷药了？

　　他又拨开连子钦额前的碎发，为他擦脸。

　　借着微弱的光，陆弈雪这时才发现，连子钦光洁的额头上还有一道干涸的血痕，只不过先前被刘海遮挡住了，没有发现。

　　这道凌厉的血痕刺着他的眼睛。

　　陆弈雪瞬间呼吸一滞，拿着毛巾的手也愣在原地，一种无措的感觉涌上心头。

　　难道连子钦是受伤才导致的昏迷么？他竟然一直没发现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拿放在书桌上充电的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刚转过身，手腕处传来一阵凉意。

　　有人拉住了他。

　　他回过头，发现那只手的主人正用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望着他，那眼神中，还隐隐流露出一种眷恋。

　　他好像在对他说，别走。

　　连子钦醒了！

　　陆弈雪恍惚了一下，随后惊喜地扬起唇角，但他的手腕被对方拽的生疼，这抹笑实在算不上好看。

　　疼疼疼…这是病人该有的力气么？

　　痛感渐渐蔓延，他又想起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没日没夜的忧心，心底既委屈又生气。再连子钦没有向他解释清楚之前，他不太想给对方好脸色。

　　可看着对方那没有血色的脸，陆弈雪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他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藏在心底，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你没事就好。”

　　说完，他的鼻尖一酸，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连子钦注意到了对方躲闪的眼神。

　　他的瞳孔怔了一瞬，继而发现了陆弈雪那透红的眼眶。他低着头，一副不愿让自己发现的模样，倔强又可怜。

　　他哭了？他为自己哭了！！！

　　连子钦的心狠狠地悸动了，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觉得十分歉疚，同时又欣喜若狂。

　　他轻轻一拽，陆弈雪便跌坐在了床沿。

　　陆弈雪未反应过来，张口道：“你干嘛？！”

　　“你怎么哭了…”连子钦的声音有些沙哑。

　　虽是关心，但陆弈雪不免觉得自己自作多情的眼泪有些羞耻，他心口不一道：“被你拽疼了。”

　　连子钦立马松开了手：“对不起。”

　　手腕红了一圈，陆弈雪还是生着闷气，问他：“你这些天干嘛去了，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还是说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

　　“我！绝对没有！我和…家里闹了点矛盾，手机也摔坏了…”每当陆弈雪夹枪带棒地训他时，他总是会手足无措地缴械投降。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烂尾楼的天台，你不会是…想不开吧？”陆弈雪越说声音越轻，这个话题实在太沉重。

　　连子钦没答话。

　　因为他不能诚实相告陆弈雪，他刚杀完人，正在通过吸纳月华调息恢复。

　　陆弈雪还以为他是默认了，心里更加难受：“你…你心里有事就和我说啊，别自己一个人扛啊…”

　　两人四目相对着，连子钦看见他汹涌的眼泪，自己心里也跟在下刀子一样，他想辩解两句，都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能告诉陆弈雪自己不是人么，他胆子那么小，会不会被吓晕过去？

　　连子钦启了启唇，蹦出了一句略显无力的话：“…没有下次了。”

　　陆弈雪看着他乖顺的模样，也不忍苛责，语气颇有种为人父母的心酸：“我真的有些生气，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却什么都不和我说。”

　　平常张扬肆意的连子钦这会却像个闷葫芦似的一言不发。

　　陆弈雪也跟着沉默起来，只是他一想起连子钦失联是因为要轻生，眼泪还是会止不住地往下流。

　　还好自己来的不算晚，要是他先在楼下发现连子钦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一定会晕过去。

　　连子钦看着他已经哭的通红的眼睛，心乱如麻，他忽然一把抱住陆弈雪，将头埋在他的肩上。

　　陆弈雪吓了一跳，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你、你又、又干嘛？”

　　“你别哭，你一哭我的心好乱。”

　　在庙内，他聆听过许多人的哭声，但从没有一人是向他而来。他也不是什么慈悲济世的神，众生的疾苦也只觉得麻木或者烦躁。

　　大家不过有利可图，各取所需。

　　但现在，真的有一个人在真心实意地为他而哭。

　　“放、放开，我没哭了。”陆弈雪推了推他，但纹丝不动。

　　连子钦才不舍得放开他，相反，他抱的更加紧了。

　　“我向你发誓，我不会寻死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嗯，反正他本来就死了。

　　听到他的保证，陆弈雪的悲伤才消减了一些，他抽抽嗒嗒地说：“那你、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自知这血并非自己的，连子钦含糊道：“摔得。”

　　陆弈雪皱着眉，心里一阵心疼，见他不愿意多说还以为是家里人伤的，便没再追问。

　　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没、关系，你还有、我呢，以后不要、再有那种、想法了。”

　　连子钦借机在他的肩头蹭了蹭，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填满了，好温暖。

　　随着陆弈雪止住了眼泪，二人之间的拥抱也结束了，他红着脸让连子钦放开自己，他要去卫生间洗把脸。
　　陆弈雪很少在别人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实在是有损于他的形象。

　　连子钦虽不情愿，但他知道见好就收这个道理，现在多听话，以后才会有更多拥抱的机会。
　　陆弈雪因为对他的怜惜，这次纵容了他，以后他就可以变着法子央求第二次、第三次。

　　陆弈雪从卫生间回来时，情绪已经恢复正常，只是眼睛有些肿肿的，他问连子钦：“你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连子钦答：“没有，只是有点冷 。”

　　陆弈雪转身就要再去拿一床被子，连子钦却喊住了他：“你陪我躺一会好不好。我们两个睡一起，暖和。”

　　陆弈雪愣一下，随即想着：都是朋友，躺呗，何况连子钦现在还有心理创伤需要人安慰。

　　他应道：“好，等我换个睡衣。”

　　两人躺在了不大不小的床上，中间隔了一指宽的距离，连子钦侧过身，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你是在天台上睡着了么？我怎么都叫不醒，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连子钦盯着他圆领睡衣下精致的锁骨，不咸不淡地又“嗯”一声。

　　“睡的真死…”

　　“……”

　　其实，在陆弈雪扶他的时候，他便已经醒了，自然也听见了二人的对话。

　　虽然他不太清楚电话那头是谁，但知道陆弈雪是向着他的，他便全然不在意了。

　　“你之后准备去哪住啊？”

　　陆弈雪觉得。从一方置之不理，另一方想要轻生的状况来看，这次的家庭矛盾必然十分严重，连子钦肯定也不想回家。
　　他作为局外人，不便参与调解，只能给予连子钦方方面面的关怀。

　　比如，他准备好的下一句话就是，要不要来我家住？

　　连子钦眯起眼睛，漫不经心地回道：“那自然是回家，给他们一个惊喜。”

　　惊喜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嚼碎了吐出来，听着似乎还有别的意味。

　　陆弈雪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接受了这个答案：“这样也好，不必与他们争执太多。等你工作以后，就可以逃离他们了。
　　其实大学就可以啦！你可以出省或者出国，总之见面少了，吵架也就少了。你如果缺钱的话，可以问我，我自己也攒了一些钱。”

　　“不用。”连子钦一口回绝了他。

　　对他来说，钱不是什么问题。他有法力，在这个世界上想做什么都是轻而易举的，全凭心情。

　　“好吧…”陆弈雪还是挺希望自己能帮上忙的。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凌晨两点了，但他们两现在都没有什么困意。

　　可能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又或者是想多多安慰一下连子钦。

　　陆弈雪枕着手臂，看着天花板，忽然讲起了自己的曾经：

　　“其实我也是转学过来的，不过比你早一年。我之前的学校也是个不错的重点学校。

　　但那所学校更看中学生的家世背景，我虽然成绩不差，但总是被同学欺负，老师也不怎么管。
　　后面我就转来了清安，因为来的晚，重点班已经满员了，就插进了现在的这个班。

　　我曾经以为，像我这样冷淡又敏感的人，很难交到朋友，我也扮演着那个独来独往的怪胎。

　　直到认识了你，还有大家，才让我觉得，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我也不必在意那些不喜欢我的人的目光。

　　谢谢你，一直主动陪着我、照顾我。
　　你在我的人生里，同样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这些话放在以前，他只会咽进肚子。不过现在，他想开了，一切顺其自然。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
　　他决定过的，要对自己和朋友敞开心扉。

　　陆弈雪实在憋的太久了，连子钦还未回话，他又忍不住说，“亲情缘浅，但你还有友情啊！你家人不理解你，我可以理解你的。而且我也没有家人陪，现在不也活的好好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闹到这种地步，但我还是不希望你因此放弃自己。
　　实在不行，你来和我相依为命吧。反正、反正，我不准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说了一大堆，陆弈雪又把话转回了今晚的事上。

　　连子钦连忙安抚这只炸毛的小猫：“我和你发过誓，说到做到。”

　　这是陆弈雪第一次不压抑着自己与人吐露心声，果然倾诉之后，他的心里也舒坦多了。

　　他转了个身，看着连子钦的脸，眼睛睁的圆圆的：“和你说个关于我的秘密，你就随便听听，当我发个牢骚。
　　其实，和家人吵架，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断绝关系，两不相欠。
　　可我还欠了鬼一桩债呢。说不准以后，我得用命来偿还，所以我们还是一起好好珍惜当下吧。”

　　“鬼债？”连子钦扬眉，语调有些不经意地上扬。
　　心里却想的是，原来你还知道呢！

　　“是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我一点也想不起其中细节。算了算了，越说越头疼，不说这个了。”

　　“不过，如果那只讨债鬼真的要来找我的话，你可要护着我，连子钦，你说好了会陪我的，你不准死。”

　　陆弈雪现在心情还不错，还能同他开个玩笑。

　　连子钦顺着他的话说：“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除了他，谁也不能伤害陆弈雪。

　　连子钦现在非常享受陆弈雪对自己的在乎与依赖。

　　不管之前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抛弃、忘记了自己。

　　今晚，陆弈雪向他自揭伤疤、坦诚相待的行为，极大地取悦了他。

　　他又想起了自己初见陆弈雪时，他也是这样天真活泼、毫无防备的对待自己。

　　他突然有点改变主意了，如果陆弈雪能一直这样陪在自己身边，他可以不要求陆弈雪以死相伴。

　　就是不知道，等他脱下了这具人皮，陆弈雪还能像现在这样毫无保留地接纳自己么？

　　他不知道。

　　反正他们的宿命，早已交缠在了一起。

　　而那条由血液而生的红线，已经被他打上了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