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3、争宠 ...
-
古代人摄取食物难度大,普遍营养不良,能吃出糖尿病非常罕见。
因此中医对此病所知不多,仅医书记载说消渴症“膏粱之变,足生大丁”,往往还是从饮食肥腻处着手,而忽略了糖分带来的危害。
都这样了,居然还因为多疑与讳疾忌医,辞退府医?
沈七七眉梢一挑,唇角若有若无地扬起,浅笑里分明藏着不安好心的恶趣味。
一想到那披着人皮的活鬼对梵音所做的事,逼得梵音受辱、毁容、假死,出家,骨肉分离......
以及对自己多次出言不逊,粗野无状......
本想给他点苦头吃吃。
眼下既如此。
给他点甜头吃吃也不是不行。
接下来一连几日,酷暑难耐,沈七七没出门,躲在家中避暑。
只是“给点甜头吃吃”的计划也没能推行。
原因无他。
她从未给老爷那院送过任何东西,此时若突然天天送甜点过去,过于突兀,也不好听。
况且她心里实在难过这道坎,一想到送点心的人会禀报说——这是儿媳沈氏特做来孝敬您的。
她就恶心的想吐。
说来也是合该有事。
这日上午,她正临窗勾画,忽然桃儿进来禀告;
“少奶奶,少奶奶,您快看看去吧,钱姨娘在大厨房那边吵起来了!”
沈七七匆匆赶了过去,刚走到厨房窗外,就听里面乱作一团。
驻足细听,原来钱姨娘因为最近伙食太差,几日没见着荤腥,认为这是邓姨娘管家,故意怠慢辖治她,因此来厨房大闹!
邓姨娘早已赶过来,现正在里面,与她耐心分说——今日拢共采买了这么一只鸡,预备晚上做鸡汤面。
两只鸡腿,自然是老太太和老爷一人一只;
两只鸡翅,少爷自然要分一只,另一只,给了少爷的小妾紫玉。
因为紫玉毕竟怀着身孕,不能太过亏嘴。
这只鸡剩余部分,全部拆了肉丝,与鸡架放入汤中一起煮,届时有名有姓的那碗面中,都会有肉丝青菜佐面......
“......大家都是这样,绝非故意刁难谁。”
邓姨娘尽力解释。
只是钱姨娘心中有一缺憾。老爷对她极尽宠爱,但她始终没有身孕。
如今听说少爷的姨娘,因为有着身孕,竟都能越过她的份例去,更是被刺伤了隐痛,认为邓姨娘这是在当众揭她伤疤,戳她痛处。
由不得火冒三丈,言语刻薄至极:
“哟,老爷的妾没有,少爷的妾倒有?讨好少爷到这份上?也是,谁不知道,邓姨娘这管家之权是少爷给的,能不忙着讨好少爷吗?
想来邓姨娘,还真是有心计啊,虽然老爷不拿正眼看你,但保不齐马屁拍的好,哄的少爷高兴了,能多看你两眼呢!”
邓姨娘一听这话说的如此不堪,气得满脸涨红:
“钱姨娘,你说话莫失了分寸!再这般胡言乱语,我可要回禀老爷了!”
“回禀老爷?”钱姨娘顿时笑的花枝乱颤,
“就你?见的着老爷?以为让你管家,就把自己当正头娘子了?呸!快别笑掉大牙了!不过是因为伺候老太太才讨了这个巧宗,拿你当个用着顺手的老奴罢了!还回禀老爷?你当老爷愿意瞅你那张老脸?”
听了这话,她的婢女也狗眼看人低,跟着前仰后合笑个不停。
府中下人,谁不知道老爷专宠钱姨娘,日日泡在她屋里,早把邓姨娘抛诸脑后多少年了。
又有那起子小人,见闷葫芦一样的邓姨娘居然得了管家大权,心里不服,明里暗里要下绊子给她的。
此时一些下人正聚在厨房吃早饭,看热闹不嫌事大,都附和着钱姨娘一众,跟着吃吃发笑,窃窃私语。
沈七七粉面一沉,当即推门进去。
里面瞬间安静下来。
沈七七不语,先把所有人缓缓逡视一圈。
众人知道,如今这位大少奶奶可与从前不同,是真有威严有地位的,因此除钱姨娘外,都低垂了头,不敢抬眼。
沈七七扫视着众人缓缓道:
“我记得那晚,少爷恳请邓姨娘出面,费心料理家务,是带了各房各院管事的同去的。当时便吩咐了,以后陆府无论哪处,都不得违抗邓姨娘命令。你们管事的,有谁回来没交代你们,现在站出来,告诉我。”
没人敢动。
沈七七冷声敲打:
“既都说了,为何你们还敢拿邓姨娘的话当耳旁风?!是陆府的规矩家法,管束不了你们了吗?”
众人面露惧色,唯唯诺诺告罪,连连说以后再不敢了。
法不责众,沈七七也无意追究这次。
只是钱姨娘说话实在难听,她作为小辈,虽不便直接训斥,但也不能不给她个教训,打压一下她恃宠而骄,随意侮辱邓姨娘的嚣张气焰。
于是转身看向钱姨娘:
“钱姨娘,如今府中确实无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事怪不得邓姨娘。至于为何如此缺钱,不过因为府中做法事,一下拿出六百两银子,因此,暂时周转不济,慢慢总会好的。至于为何做法事,钱姨娘日日陪伴老爷身侧,想来必定知道原委吧?”
沈七七从前在府中地位全无,人人可欺,如今虽都传她不同以往,但钱姨娘毕竟与她甚少接触。
最近一次也就是折寿鹤那次。可自己不照样想走就走,活说推给她就推给她,她也没敢有什么废话。
因此并不把沈七七放在眼中,还对她刚进来训斥众人,变相下了自己面子十分不满,因此也不客气,冷笑道:
“这府中想必无人不知吧?不是因为你芳草院里有个丫鬟跳井自尽了吗?死时还特意换了身大红衣裳,这是要变厉鬼索命啊!”
她自然是听老爷念叨过,但其他人可没机会听到。
一听府中还有这事,顿时吓得不寒而栗,同时又纳闷,大少奶奶不是向来挺仁慈一个人,怎么能把下人逼到跳井呢?
“那这丫鬟为何自尽,想来老爷也一定告诉钱姨娘了。”
“这......”
她不知道。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晦气的很,我可没兴趣知道。想来,若主子肯宽和待下,下人又岂会随便舍了命去,死前还要换红衣,这是得恨成什么样啊!”
钱姨娘冷笑。
“唉,说来也是命苦,”沈七七长叹一声,
“那保母疏桐,虽是寡妇之身,但相貌端庄清秀,被老爷一眼看中,执意要娶。
疏桐与她亡夫情深似海,誓不再嫁,可老爷偏偏不肯抛开手,甚至许以正房夫人之位,说生辰之后必要来娶。
她也是一时钻了牛角尖,不愿辜负亡夫,这才穿着当年成婚之夜的嫁衣偷偷跳了井......真真可惜了她这样一个贞洁烈女......”
钱姨娘瞬间,像被一根硕大的铁钉直接钉在了地上。
她......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例外。
老爷那么暴躁的性子,急了连对夫人女儿都动手,却从来对她言听计从,不舍得高声大语。
甚至就连她偶尔撒娇放纵,说不想做妾,老爷也只是笑笑,拧一把她的粉腮,不与她计较。
她以为,这就是宠,是爱,是旁人都没有的真情。
直到她听到沈七七这番话——老爷不过看了个寡妇几眼,就硬要强娶人家,还要给人家正房夫人的位置!
而自己,自以为在府中得宠多年,却连管家之权,都是交到邓姨娘手里,而不是她......
她满腔骄傲倾泄而下,像冬日里的热汤洒在地上,溅不起响声,只余一滩寒凉。
她不是例外,她只是上一个宠妾,下一个邓姨娘......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钱姨娘,震慑了无法无天的下人,
沈七七陪了邓姨娘往晚香堂走,一路宽慰她。
只是邓姨娘劝三句答一句,语气极轻极淡,透着万箭穿心的灰败,虽未落泪,神情却看着让人心碎。
沈七七帮她拨开快掸到发髻的凤尾竹,沉吟半晌才轻轻道:
“邓姨娘,掌家之权,是实实在在的权力。而情爱如水,今日宠谁,明日厌谁,哪有定数?姨娘在府中这么些年,难道看过的还少吗?”
这话,邓姨娘似乎倒是听进去了,只是良久苦声一笑:
“七七,你说的我不是不懂。只是我们女人,自幼学的就是三从四德,一生漂浮皆系于男人。若夫君厌我,旁人又怎可能敬我?你瞧,她如此这般当众辱我,说老爷不过拿我当个老奴使......我却连还嘴的底气都没有。”
说着就喉头哽咽,到底是落下泪来。
沈七七心中一动,轻声问:
“那姨娘心中......可曾想过,复宠吗?”
邓姨娘像被点出什么内心最不敢见人的隐私,仿佛吓了一跳,只是抬眸望着沈七七,终久还是没否认,
“......我......可能是得陇望蜀了。如今有老太太在,又有你护着我,我才有这底气管家,但旁人终究知道我是狐假虎威。
七七,我不怕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老爷对我真心与否,我完全不在意。
可,他毕竟是老爷。哪怕他一个月进我房中一次,不,三个月一次,那也能堵了旁人的嘴,知道我是名正言顺的姨娘,是老爷信任我,才让我管家,而不是什么用惯了的老奴......”
沈七七望着她悲伤不已的侧颜,忽然拉住她的手,
“那便不妨一试。姨娘若有此心,七七愿助一臂之力。”
邓姨娘抬眼,惊讶望来:
“你,你想做什么?”
沈七七狡黠一笑,
“姨娘只听我安排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