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九) ...
-
“耶——球进了!”
在随后的比赛里,米兰和都灵分别都有进球到账,场上甚至还发生了一个乌龙,最终两队终场战成2:2平,都灵阻击未能成功,米兰继续朝着赛季不败发起冲击。
这传奇偶然瞥见的一隅,不止一帧一帧印在佩塔尔脑海当中,也影响着当时坐在电视机前的所有人。这种影响在转播结束后不断持续,延伸着进入五月,佩塔尔发现朋友们在足球游戏里似乎显得更兴奋,更激进,更乐于冲击球门,而在他们奔跑、进球、击掌的时候,那个白色的11号总是在佩塔尔眼中浮现,于是他也开始努力奔跑,尝试学习用他看到的那些方式踢球。
这样一来,他的进步变得相当迅速,同伴们很快发现佩塔尔不止守门员当得好,跑起来还快得像阵风——当然,光跑得快不代表就能踢好球,他目前做得最棒的还是守门员。
至于对面负责守门的瘦高个儿男孩就惨了,面对狂轰滥炸总是好一通手忙脚乱,结果只能无奈地看着皮球滚进球门,噗嗤一声滚进灌木丛,最后苦哈哈地跑去捡回来,身上沾着好几片叶子。
戈兰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用手背把从脸颊侧面滚落的汗珠擦掉,大大咧咧一把勾住佩塔尔的肩膀,把人揽得一个趔趄:“这么猛就不太公平了吧?把霍维借我们一会儿怎么样?”
“就是就是!”对面小队顿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赞同。
“不干!”茨尔尼亚克说着跟刚刚进球的莫德里奇击了个掌。进球功臣则低头摸了摸快被磨破的旧球鞋的鞋边,遮住狡黠的表情:“只要戈兰你换过来我们就同意。”
“这怎么行!”
嬉笑争执声把奥什特里奇酸溜溜的“我也挺厉害的,怎么没人抢我”完全淹没。
此时处在中心的佩塔尔却在看马路对面,果然见到菲利普抱着他的琴坐在柜台后头——利瓦迪奇先生总是在他们踢球的时候在远处观战,至于亚德兰卡女士,好像是在忙学业上的事情,那天之后就不常见面,但如果正好碰上,也会笑眯眯帮他们把飞出去的球扔回来。另外还有几次,佩塔尔还看到斯蒂佩先生站在酒店门内,若有所思地旁观。然而当时佩塔尔很快就因为走神被抢走了脚下的球,再有空看过去的时候,斯蒂佩先生已经离开了。
听卢卡说,这次斯蒂佩先生在家呆的时间比较长,一方面是为了重新申请房间和搬家,另一方面是为了卢卡今年进入小学读书的事情——除了已经在上学的茨尔尼亚克,奥什特里奇和莫德里奇都会在今年入学,目标是不远处的克鲁诺·克尔斯蒂奇小学,也是附近唯一一所小学。
除了最初那次,同伴们没再问过佩塔尔是否要去上学,但自从得知大家都会去,并且未来还有可能要去足球学校报名,而这两种地方无论哪个都需要有能力做出决定的成年人以及大量人类社会使用的货币之后,他也莫名感到紧迫了起来。为了不让自己某天独自被扔在酒店里,佩塔尔回到家就立刻将霍尔维蒂奇女士留下的货币翻出来数了数,反复确认数量真的少得可怜,只好闷闷不乐一屁股坐到地上。
然而解决办法不像山地上的蛇会自己冒出来,他冥思苦想好一会儿,最后暂时做出决定,要一边加快寻找“能够提供照顾”的成年人的步伐,一边思考靠自己获取货币的可能。
他拿着疑问去问过老佐兰,得到一句暴躁的“别烦我”,又转头去问住在隔壁的乌尔利奇先生。
乌尔利奇想了想,叹口气,放下手里的水瓶:“实话说,孩子,这挺难的。”
“别把赚钱想的太简单了,绝大多数能赚到钱的工作都不是你这个年纪能承担的。”
“至于找人收养…呃,你是这个意思对吧?好的…收养,现在大家都过得不容易,很多人连自己和家人都养不活呢,更别说收养孤儿啦…”
随后,这个中年男人似乎是觉得这么说有些太过残酷,顿住片刻,抬头看了看自己幼小的正坐在床上玩耍的女儿,才继续道:“当然啦,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你可以多问问看…不过我建议你先排除那些拖家带口的,这样也许快些。”
佩塔尔一瞬间想到了莫德里奇一家,但他们的轮廓很快被他自己艰难地从脑海里擦去了。
事情似乎陷入了瓶颈,这让佩塔尔有些犯难,不知道是该继续按照计划再去问问利瓦迪奇先生,还是该试试向同伴们求助,又是否真的能够得到帮助。
而时间不管这些,仍然继续滴答着向前,两天后,莫德里奇家完成搬迁,退掉一楼的房间,正式住进三楼。佩塔尔和牵着亚斯米娜的莫德里奇一起站在靠近楼梯口的走廊里,看着斯蒂佩先生拎着两个看起来就不轻的手提袋走上楼,紧随其后的拉多伊卡女士抱着衣服箱子,后面还有几个陌生人,据卢卡说是他家来帮忙的亲戚……姑姑之类的吧,佩塔尔没太听明白,也不在意。
再过两天,佩塔尔和朋友们在停车场的汽车中间带着球跑来跑去(戈兰他们不在,茨尔尼亚克又被学校抓走了),在一次摆腿时用力过猛了些,球嗖的一声直直撞向某辆停放汽车的车轮,发出巨响——本来这其实也没什么,附近除了酒店停车场之外,没有其他好用来踢球的地方,所以这里从来都是孩子们的地盘,离家很近,空间足够大,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当太多汽车停在这里,球有时难免就会砸到汽车的轮胎或者前后保险杠,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有时就连酒店的一楼窗户都无法幸免。
过去孩子们都是这么踢的,除了佐兰警告过窗户的问题,不要故意去踢汽车,也就没人找他们的麻烦。
但这天情况稍微有点不同。
他们还没来得及把球捡回来,一个拎着工具箱的中年男人就怒气冲冲地从车后面转了出来。他手里握着螺丝刀,看起来心情很差,重重将工具箱放在汽车后备箱盖上,声音没比踢球的动静小多少,可就是瞪着有点充血的眼睛,目光恶狠狠戳向面前的三个男孩。
大家都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就连平时胆子最大的奥什特里奇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一时间道歉的话堵在嗓子里,半个单词都蹦不出来。
男人显然正在气头上,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汽车被皮球撞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脸涨得通红,什么都没说,但看起来整个人就快要爆炸了,捋着头发喘了阵粗气,然后干了件谁都没想到的事:他低头把已经停下来的旧皮球从地上捞了起来,然后高高举起手里的螺丝刀戳了下去!
伴随着球嗤嗤漏气的声音,男人朝难以置信的男孩们大吼大叫:“滚开……!听见没有!给我滚蛋!”
佩塔尔根本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是赶忙转过身,汗毛直竖地跟着同伴们跑了起来,像躲避在身后追赶的狼。
三个人一口气跑进酒店,跑上三楼,直到迎面碰上正准备下楼的斯蒂佩先生。
看着三个才出门去玩没多久,现在就气喘吁吁跑回来的孩子,斯蒂佩先生诧异地皱起了眉头:“卢卡?还有马尔科和佩塔尔……发生什么事了?”
而当金发男孩用手背揉着眼睛,说明声逐渐从气愤变成了抽噎,佩塔尔才倏忽从茫然中惊醒过来,扭过头去,看见了朋友红彤彤的眼眶——他又在胡思乱想了,想起对方在好几年前被石头绊倒摔破手肘的时候都从没这样过。
奥什特里奇也在吸鼻子,因为那个球不仅属于茨尔尼亚克,事实上也是他们拥有的唯一一个皮球。
听完前因后果,斯蒂佩先生眉头锁得更紧了,当即带着孩子们下楼,去停车场寻找罪魁祸首。果然远远就看到还握着螺丝刀的男人,脚下躺着那个瘪球,黑白皮革可怜兮兮地匍匐在灰尘里,不知道在孩子们离开后有没有被泄愤似的踏上几脚。
然而看起来,这位年长的先生好像也不完全认为自己的做法毫无问题,在被要求放下尖锐物品并给出解释时,他表情显得很难堪,梗着脖子说球砸到了他的车,最后却还是在斯蒂佩先生强硬的态度下服了软,一边跟三个男孩道了歉,答应明天会买个新球赔给他们,一边却还在小声咒骂。
当然,其实骂人的词汇已经压得够小声,除了走在最后的佩塔尔没人听到,不过鉴于他们事后也曾凑在一起说这位陌生人的坏话,算是扯平了。
就像奥什特里奇总结的:“大人就是这样,他肯定是在为别的事情生气,我们只是刚好撞上而已…天呐,那家伙看上去就是那种会整天喝得醉醺醺、以打女人和小孩取乐的恶棍,酒店怎么会招这种人来工作?”
好在那个讨人厌的男人至少没有说话不算数,真的在第二天赔了他们一个新球。
至于早出晚归的茨尔尼亚克得知以后就更不在意了:他可是得到了一个崭新的皮球,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对于六七岁的童年生活来讲,这说到底只是个不大不小的水花,等涟漪平息,很快就会被别的事情挤出脑海,彻底忘记。
如果说其中非要有点其他的意义,对佩塔尔而言,可能就是促使他下定了决心,暂时不再抱着自己遇上的麻烦盲目去向成年人们提问,而是转头先找伙伴商量。
为此,左思右想之下,他决定邀请朋友们到他家去做客。